《幻雛舘》为了拨子

4、【第三章】晓月

　　『老板, 请你按照我的样子做一个人偶。』说话的青年声音带有些苦涩。

　　『男孩，还是女孩？』
　　青年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还是，男孩好了。』他沉下眼睑。

　　『30天后来取。』

　　『我，恐怕等不到30天了。』青年握紧了手，『能否请你将人偶送到这里？』青年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了店主。

　　『御名』

　　『苍野晓月』青年抬起琥珀色的双眼，嘴中轻轻吐出自己的名字。

　　店主并没有再继续问话, 只是拿出早已削好的松木刻了起来。

　　青年环顾四周，昏黄的灯光将红木的桌柜映照得更加血红，摆放着的人偶栩栩如生，只是，它们都缺了一样东西——眼睛。

　　『为什么，它们都没有眼睛？』

　　『要看他们的主人什么时候想给他们镶上才行，年轻人，人偶也是有灵魂的。』
　　说话的时候店主并没有看着他，只是埋头刻着人偶。

　　『灵魂？那你为我做的这只也会有？』青年没有等店主回答他，便从颈上摘下了一颗月白色的玻璃石做成的项坠，放在桌上。『请把这个做成它的眼睛。』

　　『世间事如此男女之仲婆娑事 船过水无痕先舟白浪既消弭苦情何须生浮云如旗捣思乱』
　　青年闻言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知之或不知恋慕之生或无由何须强区別吾者慕心炽如火其所映照将成标』

　　『30天后它会变成你，你也愿意？』
　　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拉开门，一轮苍月高挂空中。

　　『既然我不能存留在这世间，那么就让它代替我，待在他身边，苍月，它的名字就叫苍月罢。』

　　片刻后店主才抬起头看着青年渐渐走远的身影。

　　『爱恋这种东西，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望向那轮被云雾吞噬了一半的月，『你说呢，雅？』
　　9月中旬的京都，空气里还是带着一丝燠热，只是晚风吹过的时候，才让人有丝丝凉意。

　　洛东逢坂山上的滇紫菀开得很安静，风吹过，淡淡的花香扑鼻。

　　苍野晓月独自一人趁着暮色走上逢坂山，背后的衣衫被汗浸湿了一些，来到山顶，他就那么在一丛滇紫菀中静静得站着。

　　天刚蒙蒙亮，前一日的苍月仍然停留在那里，发出淡淡的光芒，映照着这个古老的城市。

　　深深得吸了一口气，这或许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后一次呼吸着带着淡淡滇紫菀香味的空气了。

　　『晓月？只是今后你看到的第一轮月亮不能再照亮你了』他微微抬头看了看那抹月色。

　　『苍月，应该能好好守护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苍月是自己让人做的，但想到今后另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要代替得待在那个人身边，晓月心里有种说不出寂寞，夹杂着从未有过的嫉妒，以至于从未曾流过一滴泪的他此刻啜泣起来。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打湿了衣衫，落在了随风飘舞的滇紫菀上，就连那风闻上去也带着一丝咸咸的苦涩。

　　『逢坂之关沿泉涌之出岩清水清泉无所语吾心亦似春旖旎秘藏心事思难忘』口中念出的和歌带着多少的眷恋，就好像第一次在这座逢坂山上遇见那个人时被深深吸引的春光。

　　只是此生背负的使命让他不能坦诚这段情愫，他自知自己所做的决定不仅背叛了家族更是背叛了那个人，也终是为这段原本不该有的爱恋将自己陷入两难之中。

　　死，或许是最好的解脱，虽然会被人认为是懦弱，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不再痛苦下去。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这座逢坂山上。

　　自己总是喜欢在夜晚独自走上山路，在到达山顶的时候看着最后一丝月光，他喜欢那样的月色，朦胧的淡淡的，就和他的名字及人一样，拂晓的残月。

　　那天来到山顶上却发现早已有人在那里望着天空，他本以为那人是为了看初阳，可是他却对他说他喜欢看晓月，这让他有温暖的感觉。

　　晓月怔住了，从小接受的便是武士般的训练，学习忍者之术，更是因为自己的外貌而学习了艺歌舞伎，没有父母的关爱，只有师长严厉的教导，即使是服侍自己的下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人人都说他是残月一般的清冷。

　　第一次，有人说晓月也是温暖的，于是他毫无保留得第一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晓月，那人望着他的眼微微地笑了，轻轻地唤了这两个字。

　　晓月便为了这一抹笑，这一句轻声细语，赔上了一生，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他不曾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父亲的目标，当他看到相片的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想去，却又是那么得想要去了解那个人，于是他迷茫了。

　　却是不堪家族的使命，带着不纯的目的，作为一个间谍潜到了他的身边。

　　一天一天伴着他，却也一天一天地沦陷。

　　前天他接到最后的任务，杀了那个人。

　　他再一次迷茫了，因为曾经答应过他要一直在他身边协助他，却也曾在父亲面前发过誓一生不背叛苍月家，只是他还是下不了手。

　　马车缓缓驶进苍野家的主屋，晓月带着一个男人出现在了父亲的面前。

　　男人被怔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和他朝夕相伴了整整3年的人竟然是苍野家的人，一个为了杀他整整潜伏在他身边3年的间谍。

　　晓月看着男人脸上的愤怒和质疑，扬起一抹苦笑。

　　『父亲大人，晓月并不想杀他。』望向端坐着的父亲，他抽出腰间的短刀。

　　『晓月，你想清楚了，为了一个男人，你真的要这么做？』说话的人完全不像一个父亲，语气只是清冷，『你是个失败的东西，我们苍野家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叛徒？留你还有何用？』

　　『父亲大人，我自知背叛了家族，只是不想看着他死在我手下。』他看了看身边的男人，那人却躲开了视线。

　　『苍野家原是天皇的家臣，所以即使死我也要死得像一个武士。切腹的话就什么罪名都能被原谅了。父亲大人，因此我希望您还能念我是这个宗家的长子，放弃对青山大人的追杀，就让我代替青山大人。』

　　『哼！你还自知是长子，竟对男人心生爱恋，你自己了断，我也不再追究，从此以后我们苍野家没有这个人。』说完，甩手而去。

　　晓月对这父亲远去的背影行了俯首之礼，用一块洁白的帕子包住了刀面，一瞬就插进了自己的腹中。

　　鲜血从嘴角滑落，他慢慢倒向了后面，却被圈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晓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晓月看着男人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此关名逢坂若其逢坂名不虚岂当为离处还望逢关偃别离留驻君足令常逢』

　　『青山大人，第一次遇见您，我就想留住您，想一直待在您身边，是我背叛了誓言，对不起，对不起，请您原谅我。』他说这话时已经是用尽了所剩的力气。

　　『不过苍月，苍月，会代替我，代替我……留…….』还没说完晓月就闭上了眼。

　　『晓月，你说什么？什么苍月？你说完阿，别走。』男人怀里抱着晓月，看着他安详，甚至可以说有些幸福的脸，他哽咽了。

　　将他搂紧，这3年的点滴，怎会对他没有一丝的爱恋，或许真的他们最初相遇的地点就宣告着注定要离别。

　　一个月后，青山的主人收到了一只人偶，送来的是一个著和服的中年男人，只告诉他这人偶名叫苍月，是一个叫苍野晓月的人让他做的，并且告诉他让他好好对待这个人偶，便转身离开了。

　　青山仔细得端详了人偶，突然发现人偶的眼睛竟然是自己曾经送给晓月代表着他名字一般的月白色玻璃石做成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等到第二天的清晨人偶竟然苏醒了，变成了和晓月一模一样的男孩，蓦然想起晓月临终前的一番话，他此刻才真切得懂得了它的含义，男人搂着苍月恸哭了出来。

　　压抑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我对你早已是心意如此，若是，若是，我们不是青山和苍野，那逢坂也不会是离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