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老》狄笙

6、chapter7

　　平安度过两日，就在姜梨差点以为沉衍骗她的时候，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悄悄停在楼下。
　　她收拾好行李，带上她保险箱里的三张卡，就这样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住进了沉家。
　　沉家自古时便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其规模在清朝达到鼎盛，几百个分支旁系，几乎是南方的地头蛇。虽然他在新世界重建中渐渐衰亡，但被依旧传承下来，沉家老爷子作为那一代最杰出的领导人，是主系，其话语权，在任何地方都能呼风唤雨。
　　这些，是姜梨从沉衍口中得知，事实上不用他说，通过特殊渠道，她也能大概了解。
　　“……那你哥的腿？”
　　沉衍脸微微变色，他凑过来，小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奇而已……难道这里面有隐情吗？”
　　姜梨难得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轻声道：“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乱说。”
　　她眼睛睁圆，脸颊白嫩，声音温软，少见的可爱，沉衍飞快地低下带红晕的脸，禁不住她再三软声要求，“那，那你不能告诉别人啊。”见她点头保证，他才放心。
　　“……我哥在五岁的时候，家族互相倾轧，当时旁系的力量还很强大，雇了一帮绑匪劫走了他，威胁主系。因为涉及的东西太重要，主系一派犹豫不决，此刻旁系被设套骗走，绑匪知道自己只有一枚筹码……”
　　“于是打断了他的腿，以示威胁。”姜梨平静地接道。
　　“是，他被救出来的时候一身血污，命悬一线，小腿骨以下几乎全部碎裂，爷爷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只把一条命捡回来，之后，之后旁系因为爷爷的雷霆手段，销声匿迹，但是我哥几乎每隔几年都要动一次大手术，每次都是死里逃生。”
　　姜梨听完居然没有一点动容，或许是因为这个家族里的风波和她毫不相干，又或者是她认为一个年幼的五岁的孩子长大后不过是新一代的掌权人，继承了他爷爷一贯的冷血，抑或是她本身就没心没肺，仇人的伤越重，她就越开心。
　　我果然适合当女刺客。她想。
　　门敲响了，他们从客房出来，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沉家老宅实在气派，在郊外的一片园林里，青山绿水，幽径凉亭，冬暖夏凉。在园林一隅，老宅伫立，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仿佛三魂七魄一半在古色古香的阁楼上，一半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
　　“少爷，小姐，这边请，先生已经等了许久了。”
　　小少爷一听沉祁来了，顿时安静了许多，拉着姜梨问好：“大哥。”
　　沉祁坐在圆桌前，薄薄的肩胛骨流畅好看，手里握着一块通体圆润的舍利，垂下的睫毛纤长，它振了振，下面淡然无澜的一双眸，神色浓重如墨，看不清摸不着，自有七分气势。
　　来历姜梨只为他出尘的外貌惊艳一刹，知那舍利来历不凡又无从探究，便转向他毯子下，无力的双腿。她刚听了故事，便十分好奇，见他的腿似平常一般，除了看似瘦弱一点，并无畸形之态，便越发好奇，望眼欲穿。
　　“坐。”
　　姜梨一回神，怔怔对上他平静好看的眼睛，明明和流光溢彩的琉璃一样，但里面没有恼怒，没有愤懑，只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墨。她再看，他已经移开视线，只是手握着那舍利子，指尖泛白。
　　姜梨心知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沉衍只矜持片刻，便活泼起来，絮絮叨叨地说很多，他平日话不多，只是姜梨难得这么安静地听他说话，不自觉有亲昵之意，只是兄长在桌上，他不敢放肆。
　　“爸妈什么时候回来？”沉衍夹了一块肥瘦相宜的肉在她碗里，得一记赞赏的眼神。
　　“少则半个月，没交代。”
　　“哦。”
　　沉衍父母真是奇人，家业不管，整天旅游倒也混出个名堂，沉祁自小在沉家老爷膝下长大，不免生疏，沉衍更是，被宠着过来的，飞扬跋扈算不上，就不爱搭理人。
　　沉衍伺候得殷勤，自己也乐在其中，看姜梨吃饭腮帮子里满满，欢喜非常，还嫌手伸得累，偷偷把椅子挪过去。
　　沉祁坐在对面，饭吃到一半忽然说。
　　“食不言寝不语。”
　　小少爷下意识点头，然后摇头：“我只夹菜，没说话。”
　　一阵沉默。
　　沉衍为自己敢为爱发声感到惊讶，沉祁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是姜梨把人推过去，一餐饭只有她一个人用得饱饱的，其他两个人一个忙着夹菜，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饭后，沉祁走了，姜梨问他去干什么了，小少爷摇摇头。
　　“他不常住这里，太远了，公司有很多事，他在外面买了一栋房子，我也很少去。”
　　狡兔三窟么。
　　才来半天，姜梨就能感受到这个家庭的氛围，非常陌生，有一些姜梨预想的隐藏在皮肉里淡淡的冷酷，和她意料之外的平静。
　　可想而知，虽然这个家族人丁兴旺，但小少爷沉衍应该是极度缺爱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她抛出诱饵，给了甜头，犹犹豫豫地靠过来，如此，沉祁应该也是同理。
　　她想，她应该知道怎么办了。

　　沉衍的功课是真的差，姜梨在领教他sinx=1/2把sin除过去后，被彻底折服，但拿了钱就要做事，这是姜梨一贯的人生准则，她耐心的从头教起，虽然过程中不免愠色，但起码是好的开头。
　　但这仅仅是她认为的良好，沉衍敢怒不敢言，挣扎在蠢和笨之间，一时自信全无，在她面前都没脸抬头，而且他发现姜梨一旦生完气，人就会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愿做，比如每晚例行的亲亲摸摸，或亲吻，或擦枪走火，直接被省略掉，让他非常委屈。
　　他们太久没有亲昵，这种思念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摇尾乞怜一样，盼望她能抽空看一眼他，抑或是温柔地抚摸，甚至一句夸奖。
　　他想得快疯了。
　　“还行啊，只错了一个。”
　　姜梨摸了摸他的头，仿佛只是抚摸一条宠物狗，一通乱揉，结果发现这孩子眼亮晶晶的渴求，完全和以往傲娇的口嫌体正直不一样。
　　她估摸着是被数学折磨傻了，给他一个目标，信誓旦旦：“期中考你进步100名，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小少爷认为肯定是弥补之前错过的耳鬓厮磨，兴奋地差点摇尾巴，恨不得现在就坐火箭上升到第一名。
　　要不就把前面100名全部打趴下！
　　但他低估了学习的难度，才买了练习看第一面都头晕想睡觉，强打精神，熬夜与咖啡奋战，凭借惊人的毅力把一沓书厚的卷子刷完，红笔批注密密麻麻，他同桌宋沚愣是没敢和他多说几个字，连玩笑都不敢开，生怕他受了刺激，想不开。
　　“诶，你有什么事和兄弟说，借钱都不是事儿啊。“
　　沉衍埋头苦学，嘴里念念有词：“一物体加速度为……”
　　老师都发现小少爷不再成天睡觉，逃课，他一个人靠在墙边，脸还是俊，小姑娘也还是总看他，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沉衍五彩缤纷的头发都要被揪秃的时候，期中考试来了。
　　在考试铃响的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心慌，但他这次肯定比以往有自信，绞尽脑汁地往里写abcd。
　　出成绩，上升105名，他一拎包，长腿一迈，回家心切，喜悦漫在眼角眉梢，什么人都被他甩在后面。
　　“快开车，快开车！”
　　“呦，您今天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他不理，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
　　唇克制地抿着。
　　等他风风火火回到家，上楼找人，一间又一间，也没个人影，好像一个偌大的房子，就剩他，和一盏孤灯。
　　就像每一个暮色，一直到天光。
　　他脱力靠墙滑落，闭眼努力不去回想。
　　直到电话铃声想起，他恍然惊起，恍恍惚惚接通，宋沚的声音还在嚷嚷。
　　“沉衍!你那个姑娘来找你被人缠住了!快点过来!”
　　那个姑娘
　　姜梨
　　她来找他了
　　沉衍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门疯了一样开走车。
　　闯了无数个红灯。
　　姜梨在他班级门口，被一个男生拉着，他几乎没有思考，一拳又一拳，狠狠落在那人的脸上，他被人拉开，那个男生已经半死不活。
　　他满身狼狈，巴巴望着高高在上的姜梨，颤抖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姜梨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仿佛高贵的施舍。
　　周围人已经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