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呻/吟》小蛮无细腰

9、定居

　　‘如果你觉得你还是一个人，那么你一定不能丧失勇气。’

　　这句话是写在我那本家传的笔记本扉页上的格言。

　　出处以不可考，也许是出自那位名家之口也许只是那位先祖信口胡诌，因为这个笔记本是那位先祖和他伴侣的定情信物，而热恋中的男人又总喜欢编写似是而非的话来骗女人。

　　以上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到那句话，更确切的说我是想到了勇气这两个字。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因为我实在太过惊讶，我们一群流浪者，竟然发现了一颗可居住的行星。

　　我首先就要感谢的就是勇气，它让我逃离了想要清洗我的记忆的文明人，让我在躲进了宇宙垃圾场之后能活着出来，要知道哪里充满了碎裂的星体陨石和文明人丢弃的垃圾，只要我的那辆不知道几手的飞车撞上任何一个，那么不会有如今的我。
　　感谢发明了宇宙光能粒子能源器的那个家伙。鉴于我身为流浪者的孩子，本身也是一个离经叛道不学无术的人，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原谅我的无知先生，但我真心诚意的感谢你。

　　现在我们把目光放在这颗星球上，请允许我赞美他。我要做第一个赞美他的人，当你的人生中得到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第一，你就会知道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受，自豪荣耀紧张这些都有都对但不够，他是我的词汇不能准确表达的一种感受。
　　这颗星球多美啊。

　　我只能用这种幼童式的语言来赞美你。
　　有薄纱般丝带状的大气在你体表沉浮涌动，空气中有活跃的水分子，甚至有地表土壤，两级有冰层覆盖。文明人尚且近两百年没有发现新的可居住星球，我们这一群本被驱逐的无头苍蝇般流亡的人竟然发现了他。就犹如找到了远古诗人口中的世外桃源。

　　我们是把这里卖给文明人以换取把自己变成文明人的机会，还是就在这里生活。我们一群人对此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这分歧由来已久，任何团体都不可避免的会有分歧，只是在这一刻出现了导火索因此分歧爆发了。

　　我们本来就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对外自称旅行者而文明人称我们为流浪者，我们至少我自己觉得流浪者这个称谓更能明确的阐释我们的处境和身份。

　　我们不是罪犯因为我们没有能力犯罪，若有能力早就去当星盗了，总之没有身份没有武器四处流亡。

　　而流亡这个词汇本身就包含了太多无可选择的不堪过往和注定坎坷的未知前程，而我们唯一比文明人好的地方就在于未知的前途，未知即是预示了无限的可能。
　　文明人之所以称之为文明人，是因为文明是他们的唯一准则他们因此摆脱了愚昧和野蛮，文明这种后天形成的生存法则在战胜了人性之后形成的新人类就是文明人，彻底摒弃诸如贪婪，懒惰，懦弱等一切不良习气。

　　我的脑子在毫无规律的运转着，就在上一刻我竟然发颠般的想到诸如文明人之类的玩意儿，那群自以为占据着道德至高点的疯子，你知道只要被他们逮到会有多惨吗。

　　他们竟然发明了一种奇怪的理论觉得人之初无本性，只要洗去原本的记忆再把你的思维按照文明人的样子捏造就可以打造一个新的文明人，还美其名曰人道主义。
　　我呸，没有了记忆和思维的那玩意还叫人吗，干脆直接制造一个机器人得了，在现今这个社会比起洗去一个人的记忆而不对物理意义上的□□造成伤害，所花费的能源可比制造一台机器人要昂贵的多。
　　而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比起这样的活，吾宁死。

　　而此时竟还有人想要做文明人，这是否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不然，既然我说了流浪者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么就很好的说明了他们都是些毫无组织纪律性并且身份成谜的家伙，而我做为他们中的一员也同样是个毫无组织纪律的人，并对此深恶痛绝。

　　他们的出身大体分为两类，文明人中的叛逃者及他们的后代和文明人当初抛弃地球走向宇宙时所抛弃的被认为劣质的无用的人的后代，我的先辈都是后者而我本人是前者。而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之中观点都大体分为两类，一是内心渴望文明人安定的富足生活又苦于身份问题一直致力于想要成功的不被洗掉记忆的偷渡到文明人中去，二是内心享受如今的自由和冒险渴望在星辰大海中随波漂流以安放余生。我是后者。

　　又回到这颗星球的问题上，我在心里偷偷的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婵娟，据说婵娟是古地球人对月球的别称，其出处不可考。
　　至于为什么我想要给它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地表像月球一样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坑坑洼洼的，所以需要一个秀气的名字矫饰它的美。

　　在我的心中它是更适合这个名字的，因为古月球至今没有大气层只有宇宙文明前期的人在那里修建过人工大气层，如今也早已废弃了。

　　而我的婵娟有自己生成的大气，尽管它还很年轻，甚至时间还没有长远到能够抚平留在地表上被陨石直接砸中而出现的道道伤疤。

　　现在我们对婵娟的处置方法产生两种方案，其一通过已经各显神通混进文明人中的前旅行者联系文明人中的当权者，从而获得由高层授意的偷渡机会保全记忆的到文明人中去。

　　其二把这里打造成只在旅行者们中小范围流传的，能在他们想要休憩时为他们提供方便的避风港。我当然是后者的忠实拥护者。双方会出现这样严重的隔阂究其原因由来已久，成为流浪者本来就分为主动选择和被动接受两种心态，这自然造就思想上的两种分歧。

　　我们一共十二个人，我们发现了一颗星球，它的名字叫婵娟。

　　这是我在发现婵娟后在这本珍贵的纸质笔记本上写的一段话。

　　你要知道真正纸，这是多么昂贵的奢侈品。你可以发现先辈们对它的珍惜程度，除了第一个把他的血统在被文明人抛弃之后送入宇宙的男人用几篇纸写下他的生平外，其余的人甚至只容许自己在其中写下自己的名字，或爱人的名字。我能在上面写下这样长的一段话，对此我是问心无愧得甚至深感其光荣。

　　我知道，两种对婵娟的处置方法都是欠妥当的。

　　我之所以选择后者不过两害取其轻的妥协之后得出的结果，它们觉得自己有和文明人谈判的条件，真是太天真了。

　　但这不能怪他们，人在这种长期的艰苦条件下生存本来就容易变得天真，渴望着能有别人把你拖出泥潭这一直是人之本性。
　　而这项选择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被文明人抓到，然后洗去记忆，顺便在你的记忆中找到这颗星球的星图。据我这个当过文明人的现旅行者所知，之所以洗去记忆而不杀是因为文明人一直存在这繁衍率低下的问题，而人工制造的新生儿又存在严重的基因缺陷。

　　在此特地说明人工受精只算做半人工制造，并且成活率同样很低。

　　由于未知的原因人类的基因出现了问题，所有才会留下我们有用的□□消灭我们的灵魂，用于增加人口基数。他们还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文明人之所以统领世界是因为他们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致力于排除异端，而很不幸我们刚好是被文明人所最不能容忍的异端。

　　第二项提议也存在诸多漏洞，如凭我们的力量是否能建设好这颗星球，被更多的流浪者知道后又能否保证不泄密，泄密之后我们该如何保护它。我不得不承认第二种方案的确过于麻烦，这也许就是支持第二种方案的人加上我只有三个人的主要原因。从人数上来看我们处于绝对劣势，但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不然也不会出现所谓争论和分歧。

　　早被强力镇压或落荒而逃了。

　　首先，这颗星球是我绝对意义上的在这群人中第一个发现的，不过是否有其他智慧生物发现过它还未可知。其次，另外两位站在我们这方的一位是这支星际飞舟的主人加船长，一位是这支飞舟上的唯一正规火力手。但显然能在瞬息万变的宇宙漂流中活下来的人也绝非善类，我们就这样在对方深深的顾及中互相戒备着。此时我突然觉得何其可笑，时至此时我们竟然还没有真正踏足这片土地，光顾着争斗竟然没人想到要体会一下脚踩在土地上的感觉，真正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的名字叫馒头，人类，女性。
　　我发现了一颗星球，我叫它婵娟，我要死了。

　　当时我不顾紧张的气氛，在另外十一个人诧异的眼神中大摇大摆的打开飞舟，并自说自话的走了下去。我在大地上使劲的蹦起来又迅速的落下去，发出咚咚的响声，多么的结实有力啊。

　　我大叫着他们的名字说，快下来，快下来啊。然后就是听见噗的一声，微型激光炮射穿了我的胸膛，留下一个拇指大的焦黑的洞。我知道谁杀我的，杜。除了她没有人会用这种老掉牙的古董，而下一刻她就被船长趁机爆了头，她的整个头都因为能量的瞬间碰撞消失只剩下少许余留的残渣。没想到她竟然比我先死。

　　我有一颗星球叫婵娟我将要在这里定居。我的血肉将会在这里腐朽，变成肥沃的养料滋养这片土地。我的灵魂将被自然清洗为纯净的能量，成为宇宙中的一种能量被所有正在思考的智慧生物消耗掉。我最终还是被清洗了，但这并不可笑，我终其一生的漂泊找到了归处。随着记忆的消除我也被迫回忆起了前程往事。

　　我在十八岁的生日那天终于在中心储存所领回了我妈的所有遗物。

　　在其中就有那个笔记本，我也从其中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当时地球的环境已经无法生存了，文明人虽然曾经在月球上建立过一些生存基地，但那远远不够。
　　于是终于有一天，在我的先祖醒来之后发现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另外的一些人被遗弃了。我不知道他们以什么样的标准判断何为有用何为无用，反正无用的地球和无用的人一起被抛弃了。

　　此时的地球已经被破坏殆尽，能带走的也都被带走了，没有水没有土壤甚至地核都被抽走了一部分。它就像被顽童玩坏了的玩具一样被丢弃，无助的继续着它恒古不变的孤独旅行，只是大气几近消除其间还遍布着或大或小的破洞。在无声的述说这些年来的惨痛经历，只是它虽然沉默不代表它软弱，它在最后发了怒让人类付出惨重的代价，让他们背井离乡。我猜留下的人也经历了我们十二个人现在所发生的激烈争斗，我不知道过程，只知道结果。先祖的妻子死了，他送走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留在了地球。大多数人死了，少数人活着。

　　我不知道是笔记本上记载的类容对我的改变大，还是因为我看过笔记之后发生的事对我之一生的改变大。又或许是我的本性如此。我少时生活在文明人的世界，虽然可以做到表面的温和，但是内心中始终有萦绕不去的烦躁不宁，我无处安放的内心激荡终于在知道我的母亲是流浪者之后找到了寄托和向往的方向。当时我有一个恋人，虽然十八岁才算成年，但通常人们在十六岁左右找一个恋人，到十八岁就马上结婚。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的心中这样出于繁殖目地的结合听起来就让人恶心，他告诉我不管要不要小孩他都喜欢我，我就相信了。当我十八岁再次向他确认不要小孩时他却迟疑了，第二天他向人口检查部举报了我。幸好我没有告诉他关于我的秘密，他只是告诉他们可能有流浪者打扰到我的生活，然后他像一个无聊反派以为胜券在握一样质问我。他说我从来都不懂你，我心想我不需要你懂，然后我用收藏的陨石敲晕他逃跑了。因为并未引发重视，我险之又险的成功逃脱了。我在穿过陨石群之后能量耗尽，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开始羡慕我的母亲，她至少可以说是为爱而死，我却只有一个互不相爱的恋人。他在一个偏远星球爱上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他是一个文明人。这是开头，然后她生下我最后她死了，这是结局。过程以无人知晓，但起码她爱过一个人。
　　我以为我会死。但是没有，杜救了我。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认识她人都知道这一点。

　　我是感激她的，直至死亡到来。

　　她给了我一个终点，一个我喜欢的地方。她救我理由很简单，她需要一个用人一个跟班，我正好出现了还不要钱。直到我成为独立的旅行者还是喜欢和她组队，我想防备一个已知的坏人总比防备一个未知的要容易的多。结局告诉我什么叫防不胜防。

　　我的一生没有爱情。
　　没有亲情。
　　没有友情。
　　最后终于找到了归处。
　　但我热爱着浩瀚宇宙，感受着蕴含其间的处处惊奇。
　　我热爱土地，我在死之前拥抱了它，我闻见它的芳香和苦涩，感受过它的深沉与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