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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等夷志(一) ...

  •   离谷雨只有两天,天却突然放了大晴,暖风和和,吹得人心里发慌,陈越入宫当值前去了趟洪府禀报陈家一案的进展,被带到后园。

      洪福儿一袭青衫,惬然地翘着腿,半倚着后园亭台的棱柱,边品茗边欣赏百花盛开之景,身后李原木尽心服侍着,桌前茶香袅袅。

      “洪老爷,李大人。”陈越朝二人行了一礼,嗅了嗅案上茶香,颇为好奇道:“老爷这茶,可真香!”

      李原木被他唤作李大人,一时有些飘飘然,刚想回复什么,奈何洪福儿在旁他不敢蹬鼻子上眼,便将心里膨胀压下几分,傲然道:“那是自然,干爹所用哪件不是陛下赏赐,自是金贵!”

      陈越心中发笑,他故意在洪福儿面前唤李原木大人,装作怯弱,无非是想借此体现此子平素骄横跋扈罢了,竟让贵妃之弟唤他大人,引得洪福儿隔阂与猜想。

      若是李原木装模作样说句“不敢当”,洪福儿反倒会以为二人互谦,可瞧李原木这话说的,语气傲不说,倒像是在说洪福儿能有今日全仰仗韦策,自己没有半分功劳一样,换句话说,陛下对洪福儿,能赏,当然也能罚。

      欲要挫其志,必先激其傲,陈越笑道:“那必是洪老爷屡屡替陛下分忧,这次,想必又有喜事!”一句话就将李原木口中韦策与洪福儿的生杀予夺的君臣关系,解释成韦策离不开洪福儿这一能臣,还能顺道引出他想知道的话题。

      洪福儿瞥了李原木一眼,目光落在陈越身上,隐隐存着几分打量,得了陛下的赏他本算愉悦,被李原木这么一搅和反倒兴致缺缺。

      心叹陈越这人看着耿直,实则比他这干儿子圆滑多了,虽被贵妃认为干弟,算是半个凝碧宫的人,但洪福儿对他不乏欣赏,陈越为人规矩,知分寸,平素留着他打理刑狱监的杂事也算可行。

      洪福儿抿了口茶,道:“倒也不算喜事,萧邦认罪画押,却跑了个萧夫人。”昨夜萧邦熬不住刑罚,终于在罪状上按下血手印,这厢事了,他收到下属秘报就进宫禀报,皇帝喜怒参半。

      喜的当然是陈家私造铁器一案终于有了替罪羔羊,怒的当然是萧邦这一二心臣居然真的认罪,喜在暗,怒在明,被洪福儿瞧了个明白。

      由于办案有功,皇帝赏了他极珍贵的南城香茗,刚得了赏赐后脚刑部侍郎就匆匆赶来,说本在萧府中的萧夫人失踪了。

      洪福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萧邦的认罪会不会与林淑的失踪有关,先去萧府一探究竟,看守林淑的捕快道,林淑落了胎儿后元气大伤,感了风寒,每日躺在床上根本无力出逃,早晨他照往常一样去送饭,人突然不见了。

      他快马加鞭赶到狱中问那看门的牢头这几日有没有人来探望过萧邦,回答却是没有的,除了送饭菜的狱卒,根本无人接近萧邦,洪福儿唤来狱卒再问,无果,只能报到皇帝那。

      皇帝听完却默默不语,没有大发雷霆,只道让刑部画张画像,再下海捕文书。谋逆者当诛九族,落到皇帝这却是轻飘飘的,敏锐如洪福儿,已隐隐猜测到什么。

      “逃了?”萧邦怎就认了,林淑为何要逃?陈越心中早就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要装作惊异。

      “萧邦认罪倒不奇怪,可这林淑,就像是……突然消失了!”李原木煞有其是道,挨不过刑罚实属正常,但这人无故消失,可就耐人寻味了。

      洪福儿却不再多言,问道:“小越子,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奴才正好有一事,也与陈家有关。”他一顿,看向李原木,有些犹豫,似乎在避讳什么。

      洪福儿看李原木一眼,李原木不情愿地离开亭台,心中火大,这陈越好生能耐,又想在洪福儿面前霸功,这陈记绸缎庄一案,明明也有他的功劳!

      “原木不是外人,以后不必避讳。”

      “奴才明白。”陈越低眉顺眼,语气里却有一丝犹疑。

      洪福儿打趣道:“怎的,害怕他抢你功劳?”

      “奴才不敢。”

      “你已是贵妃干弟,不必自贱。”洪福儿看向杯盏道:“替咱家续杯,说罢,什么事儿。”

      陈越道:“白天小越子去了清心阁上香,夜半就在山脚下往东邦的必经之路宿下,却是整夜没睡。”倒没再自称“奴才”。

      “夜半之时突然从山顶下来两个行踪鬼祟的黑衣人,小越子便跟了上去,”他省略自己用轻功上屋偷窥的部分,边为洪福儿斟茶,边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明明城门酉时已关,可他们却在夜半敲开了城门,好生奇怪!”

      “你说什么?敲开了城门?”洪福儿坐直身体。

      陈越道:“是啊,小越子躲在暗处看的不太清楚,他们好像将一块玉牌交给值夜军官,那人便开了侧门放他们进去了!”

      非急事不得敲开城门,除非有陛下令牌,说到此处洪福儿哪有不明白的,心中也起了涟漪,没想到啊,陈记绸缎庄的底下的勾当竟是陛下默许的,难怪陈家一案陛下急于找人李代桃僵!

      此事查来查去竟查到皇帝头上,皇帝不想公之于众显然有他的道理,洪福儿倒宁愿装作不知,现今却成为夹在中间最为难的那个,还要想个由头跟那位解释,免得那位心生顾忌。

      虽这样想着,洪福儿心中却存了分异样,好歹他也是伺候陛下数年的老人,而陛下,竟连陈家和清心阁一事都瞒着他,真真是君心难测!

      洪福儿看向不远处如木桩一样站在树下的李原木,片刻后道:“原以为你是怕原木占你功劳,倒是咱家错怪你了,此事……你也不必再往下查了,案卷也一并消了,等会替咱家与原木说一声。”

      “唉?”陈越一愣,随即像明白什么,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洪老爷,小越子一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可当陈越对李原木转告洪福儿的意思,告诉他陈家一案不必再查后,李原木却又恨恨不平,认为陈越将功劳占尽,让他半分好处讨不到,心中对陈越与洪福儿的对话也更加好奇。

      见陈越神色有异他心中怀疑,悄悄跟上他,见他鬼鬼祟祟行至树下点起火石焚毁什么,然后将灰烬草草掩埋,踩了几脚后方才离去。

      李原木在他离去后,扒开土堆去看底下的灰烬,从几乎被焚烧殆尽的布帛边角料处看到了“有家银号”四个字。

      有家银号……陈家……他抓着手中布帛,眸光诡异。

      将案卷“销毁”后陈越快步走在进宫的路上,封旭派人再探清心阁又有所获,竟在清心阁后山发现有人拉着几具尸骨掩埋,皆是年轻女性,小不过六七岁,大的也只有十来岁,皆是刚死不久,面容浮肿,脸色或苍白或黄蜡,乃失血过多而亡。

      帝后与二皇子还有清心阁的秘密已逐渐明朗,封旭的手下不敢打草惊蛇,速速回城禀告。

      皇后和二皇子得的病需要清心阁源源不断供应以药童之血炼制而成的丹药,皇帝显然知晓内幕,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成为助力,派太监心腹充当着沟通清心阁与皇宫的桥梁,小太监得了特许凭令牌叫开城门。

      而炼制丹药和培养药人常年下来,清心阁花销极大,若说镇国公利用有家银号与清心阁进行银两往来,那么这些银两是从何而来呢?是自陈家盘剥还是镇国公自己掏钱?每年往清心阁送去的药童又是来自何处呢,陈家在其中充当怎样的角色呢?

      朝堂上下,包括皇帝都认为镇国公与天师不和,可谁又能想到他们私下里的勾当呢?陈越曾想过这镇国公与天师是不是故意做戏给皇帝看,制造出臣子不和的假象好让多疑的韦策安心。

      可反过来,若皇后梁文玉与未来可能成为太子的韦瑾晟皆要受制于天师,堂堂镇国公为了丹药不但要给清心阁送银两和药童,还要低三下四成全天师那高高在上的面子,镇国公能高兴得起来吗?

      久而久之心生怨怼,恩将仇报也不奇怪。

      做戏归做戏,多少还是有些真情实感的,人心最是复杂,就看韦策信与不信了,陈越思绪纷飞,转眼间已想了无数种可能。

      洪福儿显然已想明白个中纠葛才会让陈越停止往下查,这一个个的越想把秘密掩埋,他陈越便偏偏不如他们所愿,即便他抽身而出,也有不怕死的愿意前赴后继继续往下查不是吗?

      既然有人贼心不死,倒不如顺水推舟搅得满城风雨。

      陈越心底惦念着萧邦认罪和林淑失踪一事,一路失神,他不相信萧邦铮铮铁骨会被屈打成招,也不相信他会无故认罪。

      萧府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即使萧家底下有条密道,林淑身子虚弱,也不太可能自己逃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拿林淑和他儿女的性命相威胁。

      那么萧容他们呢,是否已平安到达南城?

      萧家被抄家那日,萧邦被皇帝和工部留住,没赶在洪福儿之前回府救下林淑,仅仅将三个孩子送出城外,如今林淑不知所踪,萧容三人自上次封旭带话后也音信全无。

      陈越悲难自抑,心口一时间涌入太多负面情绪,怨自己势单力薄,让良臣蒙难却无力救下,怨自己只能深居宫中,玩弄这算不得权柄的权柄……

      他加快脚步,不知是在掩饰心绪,还是在躲避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回来了,终于赶上了,明天修错字~
    感谢在2022-04-13 17:55:53~2022-04-17 00:3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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