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情》秋憬

2、如今

　　实在静不下心来，拿着手里的书，眼神飘出窗外，那个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就撞了过来，放下书沐珏揉了揉眉心，冷笑出声，看来真是压抑的太久了。
　　离开书房，沐珏命人驾着马车去路上散心，沐府太冷清了，他需要接触一些人气。
　　街上的喧哗越来越大，沐珏闭眼靠在马车上，心中的汹涌慢慢的平静下去，终于感受到自己还是个活的。
　　“孽子！跟我回去！”
　　一声大喊，令沐珏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如果没听错应该是谈尚书的声音。
　　周围的议论飘入耳中，确实是谈尚书与谈公子。
　　沐珏敲了两下马车框，马车停下来，沐珏稍稍坐正了，依旧闭着眼。
　　“父亲，我为母亲准备的几株牡丹……”
　　“住口，你一个男子，天天弄些花花草草成何体统。”谈尚书的声音顿了顿道：“先回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嘈杂慢慢散去，马车停了许久，沐珏敲了一下，马车缓缓调头向沐府去了。
　　沐珏脑袋里理出前世谈尚书与三皇子的事，谈尚书一早就站队了，只是瞒的好，谁也不知道罢了。
　　后来也是三皇子的心腹，谈石倒是从未出现过在沐珏的记忆里，似乎只听说谈尚书的希望都在幼子身上，谈石这个长子几乎无人知晓。
　　在思绪中马车到了沐府，沐珏下了马车，突然有种想让谈尚书重新站队的想法，对于谈尚书，沐珏曾经是不想留下的，因为对方太狡猾又忠心。
　　一边摩挲着下巴，沐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这件事做起来，似乎也有些意思。
　　谈石一路沉默与谈尚书回府，一进家门便被罚跪了，谈石整个人紧紧地绷着，他知道在父亲眼中，不学无术，毫无进取之心的自己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谈尚书再怎么喝斥他，他都是沉默的听着。
　　谈尚书见自己说到口干舌燥，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却强烈的散发着倔强，火气突得就窜了上去。
　　这段时间皇上对太子越来越器重，而自己却一早就成了三皇子船上的人，他心里不可谓不抑郁，而自己的儿子堂堂男子汉却只知道摆弄花花草草，明明也是聪慧得很的人，却胆小懦弱，连科考也不愿意尝试。
　　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谈尚书气头上让人拿了藤条来，狠狠的抽了谈石好几鞭子，好在被闻讯赶来的谈夫人拦了下来，不然真不知道气头上的谈尚书要将人打成什么样子。
　　谈尚书甩了藤条严令谈石好好反思，不许再出门，之后负手而去。
　　谈夫人抹泪劝导了谈石几句就让人赶紧带下去给谈石上药。
　　谈石沉默的坐在房间中，手不自觉的捏紧，刚刚在街上他应该没看错，那是沐府的马车。
　　沐珏，让他既羡慕又仰望的人。
　　攥紧手心，两个月没有见过那个人了，今天不知道他在不在马车里，谈石被一种很消极的情绪包围，他自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靠近那人，又觉得那人再也不去别院是故意避开他，那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吧。
　　谈石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人，这样他就不会知道沐珏，也不会认识他，可以做个普通的花农。
　　谈石在家呆了三天，他没朋友，自然也就没人去探望他。
　　三天后他出现在沐府别院，周老接待他，他只说要将牡丹带回去，以后不再来麻烦周老了。
　　谈石带着牡丹还没到谈府，沐珏已经知道了，靠在椅背上翻了一页书，沐珏没什么表示。
　　二月初九是谈夫人的寿辰，太子与三皇子都去贺寿，沐珏也随太子一同去了。
　　当外面的管事报太子与沐公子到时，原本立在一边不声不响的谈石猛的抬头，目光定在沐珏身上似乎就离不开了，他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人。
　　沐珏眼角扫到谈石，瘦了些，正眼也没给谈石一个，跟在太子身后与谈尚书寒喧了两句，便一同入内了。
　　沐珏送来的贺礼是一株只有宫内才有的珍稀牡丹，说是听说谈夫人极爱牡丹，特地送的。
　　谈石眼光追随那人消失，后来在桌上闷闷的吃了两杯酒就脸红着离开了酒席。
　　谈石的心里七上八下，一面为那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而难过，一面又觉得还能见到已经是老天垂怜，不应该再多求什么，一时间空腹下去的酒水与心中的思绪都是翻涌不止。
　　低头沉闷的胡思乱想，就那么撞上了人。
　　谈石口中忙说着道歉，抬头就看到沐珏要笑不笑的脸。
　　脸更红了。
　　手忙脚乱，不知道要怎么办好的谈石，就那么晕头晕脑地把沐珏带进了他爹的书房。
　　沐珏看着下首的人，摇了摇头，还是带回沐府的好，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能被人捌走了。
　　谈大人听到下人说谈石把沐珏带进了书房，脑门就要炸了，这个蠢儿子。
　　谈尚书急急忙忙的到了书房，见沐珏正在品茶，而自己的傻儿子红着脸坐在下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沐公子怎么在这，刚刚老夫要敬酒的时候还纳闷人去哪了。”
　　“沐某不胜酒力，所以便到谈府随意逛了逛，尚书大人不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只是我这园中景致太过俗气，怕入不了沐公子的眼。”
　　“此话差矣，一花一草，一事一物皆有自己的魅力，大人的花园，沐某很是喜欢。”沐珏抬眼扫了扫谈石“别人越不看好的，我偏就越是喜爱。”
　　说话间，沐珏手中摩挲着一块翠玉，谈尚书走得近了才看清，当时就被雷劈了一般，张着嘴抖着手指着那块玉说不出话来。
　　“听闻这是谈尚书家的祖传美玉，不知是否？”
　　谈尚书盯着沐珏看了几眼，让谈石离开，谈石起身有些迷惑，却也没反驳。
　　“不是什么秘事，谈尚书为何要让令郎离去？”
　　说完也不等谈尚书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有些愣神的谈石身前，将那玉戴在了谈石的脖子上。
　　“这块玉是你们谈家的传家宝，好好收着。”
　　说完又转头对谈尚书道：“我知道尚书大人当初将这玉送出去是情非得已，大人为官也是兢兢业业，本份守己，只是如果踏错一步，可能满盘皆输，大人这脚如今还悬着，不如就先收回，待情形稳定再踏出去也无不可。”
　　说完又瞥了瞥谈石：“大人的公子心性实在不适合为官，大人若是硬要将他送上官场，只怕要不了多久不仅他自己的小命不保，还会给大人招来祸患，既然大人不看好小公子，不如就将小公子交于在下，在下虽说只是个微末商人，让令郎学个吃饱穿暖的本事倒还是有的。大人若是没有意见，我明日就令人来接谈公子，大人意下如何？”
　　谈尚书面色青白，看了看沐珏，又看了看懵懂的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
　　沐珏知道他是担心，毕竟那玉是从那人府上偷来的，一旦被发现，第一个死的必定是谈尚书。
　　“大人不必忧虑，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不会撒手不管。”顿了顿“大人往常是怎样如今还是怎样，只当没了后顾之忧才是。”
　　沐珏将谈石挂在衣外的玉放入衣内，谈石胸口一冰，脸如火烧云，似乎玉的凉度才让他清醒过来。
　　沐珏离开了谈府，谈石还摸着胸口的玉佩有些愣，谈尚书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谈尚书已经确认过那块玉佩就是谈家祖传的，玉中镂空处有一丝小小的裂缝，还有那个谈字都丝毫不差。
　　谈尚书叹了口气，让谈石收拾东西明日便去沐府。
　　谈石一直被巨大的惊喜冲的傻愣愣的，直到听到他爹让他收拾东西，一个激动就转身，后来又回头冲他爹深深的一拜：“谢谢爹，孩儿一定会努力的！”
　　谈石又去后院与谈夫人如此这般说清楚，谈母很不舍，却也知道这样对儿子更好，当下各种叮嘱，还要谈石代自己像沐珏表达对那盆牡丹的喜爱与感谢。
　　谈石看着那盆被当宝一样摆着的牡丹，满脸的笑。
　　第二日谈石便收拾妥当去了沐府。
　　谈石与管家一路进府，对管家也是温顺有礼，当他看到沐珏站在大厅门口望过来时，谈石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
　　红扑扑的小脸带着一丝兴奋，跑到沐珏面前站定，有些羞涩道：“沐公子。”
　　沐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漫着笑意 “叫我沐兄便可。”
　　“沐兄。”
　　沐珏掩下想捏一捏红透小脸的冲动，吩咐了管家带谈石下去安排妥当。
　　谈尚书家的大公子跟着沐珏学本事，堂堂尚书家的儿子居然去学商，自然是有各种声音飘入谈尚书耳中，谈尚书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阴沉沉的气息。
　　沐珏进出都带着谈石，除了皇宫只有有沐珏在的地方就有谈石，终于讨论谈尚书家没出息长子的话题偏了偏，再后来，谈石随沐珏一起陪太子在城中最好的酒楼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后，对于谈石的鄙夷之声，一致转成了羡慕嫉妒。
　　沐珏对谈石很是关照，沐珏在太子的眼里既是君臣又是知己，所以对谈石，太子也是很是关照的。
　　谈石的事告一段落，谈尚书崩着的神经还是没放松，每时每刻都担心三皇子会冲过来要了他的命。
　　然而两个多月过去了，这事还是没发生，谈尚书终于信了沐珏的话，心中也暗暗吃惊，这沐珏的本事还真是大，还好自己一直做着自己该做的本份。
　　谈尚书是死也不会想到，三皇子居然也被骗人给整了。
　　三皇子心机深沉，聪慧过人却天生多疑，他把握很多人的命门，却只是让他们不帮助太子，从来不会要求这些人为自己办事，三皇子所掌握的东西都是自己保存，从来不假手他人，前生今世他唯一信过的人就是沐珏了，所以沐珏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三皇子的暗室里保存的谈府玉佩早就换了一块，三皇子三不五时会检查一下，但是也只是看看东西是否在，偶尔拿出玉佩观察却也不会怎么仔细，所以压根没发现细微裂缝还在的玉佩上的谈字下一个火字少了一点。
　　时间一晃而过，中秋当天谈石回了谈府，只是当天谈尚书与夫人带着二女儿一起入了宫，家中只留下了谈石与小弟，小弟先行歇息，谈石等到夜晚才见谈夫人与小妹回来。
　　谈二小姐一见谈石便激动的抓住他，连声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沐公子喜欢的是谁？”
　　谈石被她问的一愣，只摇头说不知。
　　谈二小姐叹气：“大哥也真是的，天天跟着沐公子进进出出，居然连沐公子属意的是哪家姑娘都不知道！”
　　谈石脑袋昏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边走边说，原来今日中秋宴，皇帝因太子的长女已经出世，所以便给三皇子指婚，又因沐珏在皇帝面前也算是个得脸的人物，便也要给他指婚，沐珏当场拒绝只说自己已有心上人，皇帝便要他说出来为他指婚，沐珏却说那人尚小，待日后再请陛下赐婚。
　　谈石昏昏沉沉一夜未睡，第二日一大早就冲回了沐府，却不想在沐府门前见到了三皇子的马车。
　　中秋夜女宾散席之后，皇宫发生了刺杀的事件，皇帝最近宠爱的一位美嫔被刺身亡，百官便配合调查到了天明之时才陆续出宫，而三皇子便直接就来了沐府。
　　谈石一路走到后花园，远远的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皇帝下旨赐婚丞相孙女方圆与三皇子。沐珏心中打着转，前世这位三皇子妃可没少给自己添堵，最后自己死无全尸也是她的功劳。
　　八月里正是天气炽热的时候，虽然只是清晨，也让人有些吃不消，三皇子身上的金线在晨光下闪现，像一团炙热的火团冲了过来。
　　沐珏就站在那任由那团火冲在自己的面前。
　　“我说过我没有多少耐心等。”
　　“沐珏当真不知殿下的意思。”沐珏挑眉有些无奈。
　　“沐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连小时候许诺要嫁于本皇子的事都忘记了吗？”
　　沐珏一脸愕然，他真的是惊到了，上下两辈子活了四十多岁，他知道上辈子自己一直很迷恋面前的人，他的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能清楚的捕捉到，但是，这所谓的诺言，他还真的想不起来了。
　　沐珏挑起唇角，好笑道：“居然还有这种事？”似乎觉得很好笑，沐珏慢慢的抖动肩膀，然后忍不住大笑，直到笑的双眼湿润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三皇子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得下不掐死眼前这个笑的乱颤的青年。
　　沐珏重新站直身体，食指随意抹去眼中的湿意。
　　两人的距离太近，沐珏觉得面对着一个火团，三皇子却觉得面前是一块温凉的美玉，有种想要揽在怀中给自己解暑的冲动。
　　沐珏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通往后院的拱门，又回过头来，笑容深深。
　　“那么殿下是想要嫁入沐府了吗？”无视面前人的暴躁“若殿下当真要嫁，沐府主母的位置自然是殿下无疑的。”
　　沐珏觉得面前的人浑身骨头噼啪直响，他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掐死的感觉，眯了眯眼，看着那人暴怒的离开，传来他压抑的低吼：“主母不必了，侧妃的位置倒是可以为沐公子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