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徒弟的正确方式》我控记不住我几级啊

36、鬼将（五）

　　孟如英长叹一声，放下笔杆。
　　有透明双手环腰而过，交叠在身前，她落入虚无怀抱中。
　　“你醒了？”
　　她身体后仰抬手去看那声音主人，却未靠实，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歪斜站着。
　　“嗯。”
　　翊言语不多，黑眸后柔情一晃而消。
　　孟如英微微侧首，看着身后人柔顺长发倾斜而下，却在触及她身体时穿透而过。
　　“待事了，我便派人却帮你找你要找的人。”
　　孟如英忽然道。
　　翊怀抱骤然僵硬。
　　只是因为他没有实体，怀中女子又是背对着他，是而并未注意。
　　“怎么突然提起……”
　　“我恨好奇。”
　　有人声音沙哑，仿佛有沙粒在嗓中磨砺而过。
　　孟如英垂眸，长睫掩住她眼中情绪，叫人看不真切：“因为我很好奇。”
　　她继续道：“这些年来，你除了第一次与我见面提及帮助我的条件，过后就如同忘了一般。”
　　“只是你忘记了，我却不能。现下我危局已解，兄长也答应回来，是时候完成我的诺言了。”

　　“我不信！这不可能！”
　　少女拽着父亲的袖子，犹带婴儿肥的小脸上布满泪痕：“当年哥哥不告而别，连我一面都没见就被父亲送出去进学，我信了。但今天父亲你竟然告诉我哥哥在书院里病逝了？不过短短两年，哥哥身体又一向康健，怎么可能会暴病而亡？！！”
　　“生死由命。”
　　那父亲想要抽回袖子，奈何被女孩死死攥住，一时竟然奈何不得。
　　他方正面上模模糊糊带着几思悲意：“英儿你某要再闹。”
　　“我不信！！！”
　　女孩声音凄厉，她死死咬紧后牙，一字一顿道：“就算哥哥……哥哥病逝在外，那为何不见父亲派人去接？！难道不应该葬回祖坟吗？？？”
　　“夭折子不得如祖坟。”
　　那父亲似乎有些不耐，他皱眉道：“你应该知晓。”
　　“可哥哥明明……！”
　　“闹够了吧！未加冠就算不得成年！入不了祖坟！”
　　做父亲的一甩袖子，怒道。
　　女孩猝不及防，脚踝一扭，娇小身躯重重歪倒在地。
　　她直勾勾盯着地面，目眦欲裂。
　　那父亲大步迈出房门，吩咐左右道：“关上门看着小姐，我允许前不许她随意走动！”
　　话落看也未看仍跪倒在地的女孩，径直出了院门，竟是将女孩软禁了起来。
　　女孩扶着地面爬起，圆润贝甲在地面上剌出道道划痕。
　　她声音如杜鹃泣血：“我不信，我不信……”
　　发髻歪斜衣衫散乱的女孩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一只箱子，费劲一身力气才将那箱子打开。
　　箱子里是一些小玩意儿。
　　玉佩，发带，话本，泥人，画卷……
　　女孩注视着这满满一箱子哥哥曾经送她的东西，泪如泉涌。
　　晶莹泪珠一滴滴滴下，打在箱子边缘的画卷上。
　　“我不信，我不信……”
　　女孩红着眼眶喃喃自语：“一定是父亲骗我，哥哥才不会滴下我……”
　　她丝毫未注意滴落在画卷上的泪水并未顺着圆形卷轴流下，反而如同被吸收一般，一点点渗进了画轴里。
　　有微光在画轴上闪过。
　　在女孩对着一箱子东西哭干了眼泪，呆呆立于箱子旁时，忽然有独属于男子的低沉声音在房中回响道：“你帮我找一个人，我帮你获得寻找你兄长的力量，如何？”

　　“巾帼不让须眉，与旭帝一起开创前朝近千年盛事的煐后是什么样的女子，我一直很好奇。”
　　孟如英强按下心中一丝酸涩，她从翊虚无怀抱中缓缓走出，步至椅子上坐下。
　　随着木椅吱呀声，她带着起皱的心湖，追问道：“你既然是煐后所画，应当很熟悉她吧。”
　　翊静静注视这孟如英，他与后者四目相对半晌，瞳仁中情感揉杂繁复，欲言又止。
　　他最终飘至孟如英身旁，虚虚坐在另一张木椅上，半晌道：“煐后她……她是最为出色，也是唯一配得上旭帝的女人。”
　　翊声音愈发低沉，痛苦且带着令人心疼的弧度。
　　他面上渐渐浮现后悔之色：“可惜狡兔死走狗烹，旭帝在与她一起成功开创霸业后，不过六年便逼死了煐后。他还对外谎称煐后病重，不见外人。就这样让煐后一直“活”到了成道十四年。”
　　“这？！”
　　孟如英错愕不已，她盯着翊清俊面容，惊骇之色几乎漫溢而出：“可历史上明明……？”
　　“历史是由胜者所写。”
　　翊沉声道：“若非成道十四年已经成人的太子终于令手下渗透进被旭帝亲兵把持的晨曦宫，煐后恐怕还会再继续”活”下去。
　　“所以史书中所写，煐后因生产时难产而亡是假的？！”
　　“因产子而亡是假，但产子是真。”
　　“咔嚓。”
　　孟如英猛然起身，因力道太大而翻飞的广袖甚至扫落了一旁小几上的茶盏：“可煐后那是明明已经过世八年了？！”
　　“对。”
　　翊透露低垂，他双手摊开在膝上，握紧又松开，松开复又握紧，甚至不住颤抖着：“所以她当时是……生鬼胎而难产。”
　　“鬼……胎……？”
　　孟如英一时竟忘了心中酸涩，她几乎是将那可怖二字自后槽牙中挤出：“旭帝丧心病狂到……亲手杀了妻子之后，不肯放她安宁，又叫她尸身孕育鬼胎……？”
　　她看着翊的脸，仿佛透过那虚无的影子见到了千年前的一代霸主，传说中的紫薇帝星：“……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帝王竟是如此人渣。”
　　翊闻言周身巨震。
　　他将自己藏在垂落的长发后，不敢抬首去看孟如英，依旧死死盯着自己双手：“……对，没错，人渣。”
　　“他亲手杀了煐后，除了政治原因，还是为了鬼胎吗。”
　　孟如英问道。
　　“不。”
　　翊声音微顿；“因为煐后要离开他。”
　　“离开……？”
　　孟如英被接二连三与史料不符的真实砸的晕头转向，她恍惚道：“一国之后……能离开吗？”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但是旭帝不许……即使错在他。”
　　“我知道了。”
　　孟如英回想着幼时看过的史书：“帝后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成道三年初，帝纳丽妃，后言笑晏晏与席上，未有多言，为世人称道雅度。成道四年初，帝邂逅柔妃于碧波湖中，时后为三军将帅，连克蜀地叛乱。成道四年末，皇二子出，母丽妃。祭天大典丽妃携皇二子与后及太子并立。成道五年末，娴妃立，后旧疾复发，称病未出。”
　　孟如英扶着椅背，几乎站立不稳，她道：“煐后无法接受丈夫接二连三的背叛，所以才要离开是吗。”
　　“煐后一代巾帼，她武可攻城文可安邦，性格豪爽不下男儿却唯独不善后宅阴诡。”
　　翊苦笑几声：“再加上煐后在民间朝中声望不下旭帝……帝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以旭帝在得知煐后意欲逃离皇宫时心中急怒，再加上那三位帝妃在他耳边日夜挑拨……他亲自率兵追堵煐后，混战中一剑刺穿了煐后腹部，将她腰腹生生剖开。”
　　“煐后始终念有旧情，并未下狠手，而旭帝……”
　　翊抱紧双臂，他仿佛回到了那被赤红鲜血染红的一夜，看见了女子惊诧之后迅速灰灭的双眸。
　　他艰难道：“当时……虽然旭帝并不知情，但……煐后腹中已有两月身孕。”
　　“两月身孕，却被丈夫剖开腹部。”孟如英跌回椅子，她虚弱道：“帝王无情，男子薄幸，身为两者结合体的旭帝真是……”
　　“那你呢？”
　　她英气面容犹带迷茫，美眸缓缓转向一直垂首的翊：“当年我与哥哥误认为你是旭帝所画，但你却告诉我你是煐后手书，你如何知道这些秘辛的？难道当时你已经化为画中仙？所以要寻找煐后转世？”
　　“我当年是……”
　　翊迅速抬眸看了一眼孟如英，将已经到了唇角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他沉声道：“我是成道一年煐后所作，后来在帝后二人龙凤之气日夜影响下开了神智，再加上当年煐后离宫时也带着我，所以知晓。”
　　“我想找到煐后转世，是想知道她离开旭帝之后过的好不好，可有别人无怨无悔别无所求的护着她，叫她再也不必受那些苦楚。”
　　翊收紧双拳，他侧首盯着孟如英垂落在地的衣角，好似那上面忽然开出了水晶花般：“煐后临死前在旭帝怀中遗言：若来世为男子，愿以不投帝王家。若为女子，愿以不嫁锦绣人，换得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与旭帝相见，姻缘断绝，再无可续。”
　　“......”
　　孟如英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评价这对传说中的夫妻。
　　同样身为女子，她只从翊口中所述真实中感觉到无法言说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