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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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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将安平请进屋来,却又不放心似的敞开大门,远远地躲在沙发后面背对门,眼珠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老式的翻盖手机被她像救命稻草一样捂在心口。
安平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孩家明显没什么钱,家里没什么摆设,连电视都是带大屁股的老件。
桌上乱七八糟堆着一堆吃了一半的零食,沙发边上还搭着一套红白的校服,就在安平手边。
门正对着就是卫生间,卫生间两边分别有一个卧室半掩着门,里间拉着窗帘昏暗无光,隐隐约约看得出床的轮廓。
安平进门时就看到了小孩奇怪的穿着,大夏天顶楼的房子格外热,蒸笼一般的,窗外的风都是热的。
像自己小时候自己在家恨不得脱光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孩却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汗湿的散发黏在后颈上。
“你不热吗,夏天穿这么多容易起痱子。”
小孩沉默地摇摇头,缩在沙发后只留一双警惕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安平。
“哈哈别怕啊,我又不是老虎,咋把你给吓成这样?”
安平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这一动,余光看到了手边那套校服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蓝白的绳结,便忍不住伸出手想帮她捡起来。
“别动那个!!”
小孩尖利的童声突然撕破了空中的沉寂,安平吓得浑身一颤,耳朵里都钻得疼。
他皱皱眉,抢在小孩冲过来之前将校服带绳结手链捏在了手里。
小孩喘着粗气一脸惨白,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校服和手链,紧张地不停重复吞咽这个动作。
“老、老师,你能把手链还给我吗……”
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语调,仿佛刚才尖叫的人不是她一样,下意识攥住自己的衣角揪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拖鞋里的脚趾不安地蜷缩在一起。
安平摊开掌心,看着这个明显比小孩手腕大一圈的手链,蓝白相间的绳结上还串了两颗木头珠子在末端。
他状若平静地捏起手链问道。
“这是你编来送人的?这么小就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小孩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颤,嗓音拖着些哽咽。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是我、我好朋友拜托我保管……”
安平快速将校服翻了一遍,兜里还装了些纸什么的,纸下衣服上还有什么东西摸着有疙瘩不平。
他将衣兜翻了出来,一个粉色的“佳”字被小心地绣在了衣兜底端,旁边还有拆过重缝的痕迹,能看出绣字的人异常认真。
安平一开始没有怀疑这个孩子,但行动前谢铭对他说的那句话使他再也无法忽略这个孩子的嫌疑。
谢铭调查出小佳与小丽在学校是很好的朋友,那么当时在小巷里小佳轻易被叫走也是能够说通的了,再看到这些铁证,更坐实了他心里的想法。
安平冷笑道:“好朋友托你保管?真的是好朋友吗?估计她都没命和你做朋友了吧?!”
小孩像见鬼了一般被安平的话惊得一抖,手机砸在地上摔开了后盖,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字不断地后退着,整个人筛子般不住颤抖。
“你、你不是老师,你到底是谁!!”
安平步步紧逼,“刘丽,你爸到底带着小佳去哪了?”
小孩退无可退,像失了力一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了下去,下意识努力蜷缩成一团抱头护住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能说!!他、他说要敢告诉别人就杀了我……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想象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出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灰扑扑的皮鞋,一只大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
安平轻叹道,“被你猜对了,我的确不是老师。不过你可以选择相信我,因为我是警察。”
小孩听到这话浑身一颤,伸出手死死揪住了安平的衣摆,满脸泪水跪在他面前哀求。
“警察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佳……他和两个叔叔把她塞在箱子里带走了……我好怕……他们又要做那种事……”
安平扶起孩子抱在怀里,轻拍她颤抖的后背,“慢慢说,塞在箱子里带去哪了?什么时间走的,你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小孩扒着他的脖子哭得语无伦次,“好痛啊……我害怕……他们一起去小旅馆了……他不是我爸爸,他是魔鬼……”
“小旅馆?你知道地方吗?能想起来小旅馆的名字吗?”
“我、我听他在电话里讲了……好像是……是什么运来……”
小孩把脸上的眼泪鼻涕用手揩了抹在安平衣服上,抽噎着说。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巷……警察叔叔你快去救小佳吧,他们昨天就去了,我不敢报警……他根本不是我爸爸……他是魔鬼……我恨他。”
安平按着耳麦通知谢铭,“谢铭,叫下面的人上来几个看着现场,小孩先抱回局里,控制住周围的出入口,注意别打草惊蛇,他们有人质。”
“收到——滋——”
“咚”一声轻响从楼道中传来,安平皱着眉抱着小孩探出头去。
一只黑猫蹲在走廊扶手上“喵”了一声,轻摇尾巴,一双绿眼睛无辜地抬眼看了看两人,转身跳下扶手,优雅地扭着屁股离开了。
两人又回去屋里,小孩换衣服,安平将屋里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
他没看到,仅一层之隔的四楼楼道里,穿着校服的大男孩眼神阴鸷地捏着什么,寒光映在他眼中反射出金属的光泽。紧接着,他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
小巷里,今天人格外的少,连来往的自行车都没几辆。
便衣警方秘密卡在每一个转角将这里严密监视起来,一个大男孩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站在了“好运来”门口。
破旧的小旅馆连招牌都快掉了,玻璃门也脏兮兮的,却还是能映出他校服裤腿的颜色。
男孩背着包,捏了捏口袋,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推开了旅馆的门,玻璃门发出“吱呦”一声。
不远处的便衣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捏着通讯器看他无害的学生样迟疑了一会,终究没有上报。
男孩进来,发现前台只有一个长相油腻的中年大叔挺着啤酒肚,穿了个背心和大短裤满脸餍足地坐在椅子上吹风扇。
大叔听见动静抬眼发现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又合了眼懒洋洋问道:“住店?”
男孩下意识又捏了捏口袋,私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挂着的价目表装模作样看了一看,“住,我要最便宜的。”
大叔挠挠肚皮坐直身体,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悠悠说道,“看你这年龄,没身份证吧?”
男孩沉默摇摇头,一脸疲惫。
“呦,小小年纪就学会翘家了。”大叔舔了舔油腻厚肥的嘴唇,嘴里啧出声,“没身份证,那你有钱吗?”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不过低着头没被旅馆老板发现。他犹豫着抬头,“还……还剩一点点……”
老板立马吊下脸,眼角耷拉着不耐烦地捻起粗短的手指相互搓了搓,做了个要钱的样子。
“今天我心情好,不然没身份证你去哪都没地儿住,二楼右手第一间自己上去开门吧。”
男孩从兜里摸出一张二十和两张十块,抽出三十递给老板,却见老板根本没接,一副戏谑的样子看着他。
他只好咬咬牙,狠心将所有都递了过去,老板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下。
“先说好,最便宜的没卫生间啊,你自个去走廊两头的公共厕所。哝这是钥匙你拿去,老实呆着周围有什么声响也不干你事,懂了吗?”
男孩连忙点头,羞怯地笑道,“懂的懂的,谢谢老板照顾,那我先上去了啊。”
“去吧去吧。”
老板哄苍蝇似的摆了两下手,闭上眼继续吹起风扇,全然不知自己早已陷入了警方的包围中。
男孩死死攥着钥匙上了楼,一双眼红到滴血,恨意扭曲了他青涩的脸。
他伸手揣在裤兜里,将什么东西攥在手心里,喉咙发出像困兽似的粗喘,青筋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脖颈突突跳着,蜿蜒狰狞。
找到门牌,开门后进屋反锁,男孩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又将破旧的电视机打开新闻频道调大了声音,这才卸了力一般倒在床板上。
可没过两分钟,他又一股脑爬了起来,伸手拖过了自己的书包。
打开书包,里面是他从垃圾堆里翻出的破酒瓶子和钢筋条之类能当武器用的破烂,还有一把锋利的刀,全部被他小心裹着校服外套拿了出来。
唐琪红着眼,把这些武器全部装备又放好,拿了刀和钢筋条出来别在腰上,手在裤兜里掏了掏,郑重地摸出一枚小巧的银戒来在嘴边虔诚地亲吻着,呢喃道。
“小佳等我,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