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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后的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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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夜色,氤氲着云色的天空如同少女娴静的黑色眼眸,并非是他所熟悉的、深红色的星辰海洋。
昏沉的思绪是温柔的梦。
梦里曾携手踏遍星海,曾并肩看尽云天,也曾把酒欢谈,于银河尽头,共醉日升月落。
终归星海对峙,和血相逐,生死相搏,天人分隔。
往事如琉璃,破碎一地流光,收拾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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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严塔尔自朦胧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玻璃灯的光晕凝聚在半杯未曾饮尽的威士忌酒当中,荡漾出一缕金黄。
身旁悠闲地坐着的男子,以惯常的轻松口吻,微笑着问,你醉了?
“我没醉……”
下意识地如此回答着,眉心额角,隐隐抽痛。
“刚刚还指使我到处翻这东西,转眼就人事不省,你不是想教人拉琴吗?”
米达麦亚以毫不怜惜地姿态,拍了拍玻璃茶桌上的黑色琴盒,语气中却并没怨怼的味道。何况罗严塔尔已经发现自己是以较为舒服的姿态躺卧在沙发里,身上严密地裹着本来应该出现在卧室里的一条毯子。
他没说话,伸手把盒子里纤美精细的乐器架在颈下,手指使劲按在弦上,微微颤动。
炫示一般的技法,琴弓在一条弦上流连来回着,旋律低低。器乐方面,罗严塔尔虽然未见得有“艺术家提督”那般洗练的技巧,然而音韵中冷肃的沉思之美,却因了乐师不凡的姿容而更见魅力。
只有他的眼睛,并未如同奏者应有的一般低垂微阖,以显示身心皆与技艺融合,而是望着他所要使之欣赏的对象。似清明,又似已然沉浸其中。
要是琴弓琴弦是这乐器的喉舌,那么目下怎么不曾流出来乐师心底的声音呢。那样躁动的韵律,指下仍然是沉静、柔和、凝重的流淌着的音符。
要是音乐能代替人说话,那么也就不难明白百代乐者的痴狂从何而来了。罗严塔尔在心里冷而落寞地笑着,他是希望音乐来代替他和那个人讲话,代替他做他本来就不擅长也不愿意擅长的事情——不管多么焦躁,早已习惯于按捺和压抑的心绪,仍然控制着指尖下美妙的乐曲,轻颤,终了。
罗严塔尔轻轻放下手里的提琴,有着流畅木纹的栗色乐器垫在他纯黑色丝质衬衣上,米达麦亚似乎是心不在焉着,有着蜜色发丝的青年单手摸索着解开衬衣的第二颗扣子,眼神远远飘开。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半帘斑驳。窗外没有烟花般炸裂的炮火,没有划过黑暗的光瀑,只有寂寞地爬过黑色尖栅的白色蔷薇的藩篱,和弥散一室清淡的柠檬香,构成全部真实。
仿佛没有流血就无法安定的心灵,罗严塔尔一手握起玻璃杯,麦芽威士忌略带泥炭味道的辛辣感觉染上嘴唇。
然而有一只手隔在他手腕上,米达麦亚微笑着,将他凑到嘴边的饮料剥夺了去。
“如果心里难过,就别勉强。”
朋友的话,带来尖锐的刺伤感划过心脏,米达麦亚,你最好不要什么都知道。
梦境中他终于不回头地奔向他的飞翔和坠落,而留下来的他,以羽翼庇护着没有自己的世界。
米达麦亚微笑的面庞宛如一个漂浮的影子,白色的府绸衬衣与梦境中银与黑的华丽束缚重叠在一起,风还要变本加厉,扬起他背后血一般的丹红。
罗严塔尔转过头,单手抚额,“我累了,先去睡。”
在想要站起来的一瞬间,背后贴上来的温度留住了他修长的身躯,米达麦亚从背后松松地抱着罗严塔尔,贴合的颈项触感温柔。
“你怎么了?”
蜜色的柔软发丝扫在他脸上,对方的手指勾住他衬衣上第一颗齐整系着的扣子。清朗的声音一时有些低沉。
“……你怎么了?”
第二句话是从罗严塔尔锐薄的嘴唇当中吐出的,为自己没能更早察觉对方的异常的迟钝而感到不悦,罗严塔尔抓住了米达麦亚的手,但是对方没有给他转身的机会,有力手臂勒得罗严塔尔微微吐了一口气。米达麦亚贴在他耳边,“没什么,只是做梦而已……”
“梦里你这家伙又在自找麻烦,而我……”
声音低下去,然而还带着笑,笑声沉涩地扩散着,慢慢地,背后的人笑得全身颤抖。
“我没有一丝一毫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只是要保护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
认命似的低喃是悲伤的蜜语,随着湿热的触感在罗严塔尔的背上扩散着。
有着一对金银妖瞳的男子,桀骜锐利,即使是本该在父母的荫蔽下不见风雨的年纪,亦不曾乞求过任何依靠。
有“疾风”之名的男子,沉稳矫健,自冰冷的历史风涛中跋涉而过,自始至终,固守着一代人血色的梦想。
曾经的曾经,是否在遥远的星海之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也曾如此饮泣,以泪水祭奠那个他为了立志要保护到底的东西,而放手的朋友呢。
他们脸颊贴着脸颊,有着近乎乌黑的棕发的男子,灼热地亲吻着对方充满了力量感的手掌,流淌的细微喘息,醇厚如酒。
“朋友吗?……不,不是那样。”
近乎恶意地,罗严塔尔阖上了闪烁着妖异光芒的眼眸,“我是你的……情人。”
带着威士忌酒的辛辣味道,含糊吐出的单词融化在湿热的亲吻中,米达麦亚闭上了双眼,罗严塔尔一手和他五指交握着,收紧,纠缠。
有很久的时间,沉闷的房间中只有衣料轻微的厮磨声,以及短促断续的鼻音点缀着,然后米达麦亚带着喘息和笑意的声音爆发出来。
“别开玩笑了,你又不缺情人!”
“……那,你是最后一个。”
他们彼此相拥着,有着琉璃质感的灰色眼眸在罗严塔尔看不到的地方,闪烁着水一般的光芒,感伤而狡黠。
“米达麦亚,你爱我吗?”
闭合的双眼,修长苍白的手掌揉抚着对方的肩背,低沉的声音宛如失神一般,流淌出罗严塔尔秀丽的嘴唇。
“……我爱你。”
“过去?现在?将来?”
“都爱……过去,现在,将来。”
“是吗……疾风之狼的承诺,一言价值万金呐。”有着暗夜贵族一般的出众容貌的男子,苦涩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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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水一样渗进世界的各个角落。
拥抱着彼此被汗水浸湿的躯体,罗严塔尔凌乱不堪的黑色发丝,缠绕在米达麦亚的指尖上。
“……会难受吗?”
“不,还好。”
这样沉静地回答着,跃动的灰色眼眸,闪现出宛如斩断了某种东西的神采。
米达麦亚的手掌,缓缓划过罗严塔尔光裸的脊背,指下所描绘的肌理线条,流畅美丽。
对方笑了笑,收紧了环绕着他的腰的手臂。
“……很漂亮的身体呢。”
“难道你是第一次见吗?应该不是吧。”
“只有两英尺的腰围……”清淡的吻,落在他的肩上,“抱起来也很舒服。”
“比不上阁下啊……美男子。”
“米达麦亚,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哪句?”
“……我爱你。”
米达麦亚又笑起来,宛如纯银铸成的声音,透明的质感,在空气中飘荡着。
这一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让他们兵戈相向,再不必以彼此的鲜血点染星海的美丽,而只需要安静地拥抱。
曾经他们不是恋人,却相爱了整整十年。
不过,那一夜在他们的世界中,没有硝烟炮火,没有流血的宇宙。只有月光、白蔷薇的藩篱,还有命中最后的情人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