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里》秋小九

15、第十五章

　　曹家人是在中秋后几日登门的，当时还闹了好大的响动出来。

　　那一日恰巧是云上书院放榜，家里姑娘们都等不住消息，纷纷央了曹氏派车送他们去书院门口看榜。曹家人来了信，说是这一日来接曹婉纯，曹氏自然走不开，便如同去考试那日一样，备了两辆马车，送女郎们过去。

　　明德皇后定下的规矩，放榜的名次并不分先后，按照百家姓来排，为的就是让女郎们进了书院后专心读书，而不是刻意在乎排名。

　　放榜处人声鼎沸，远远便停了数驾马车，更有认识平国公府马车的女郎派来人与陆知娴打招呼。有了举荐的勋贵世家女郎大多是能入选的，苏湄洲是第二次看这个榜单了，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还不忘看热闹的去看蒋陶陶的名字。

　　“呀——”她拿了绣怕掩嘴笑道：“竟然真的在榜上，幸亏没辜负老夫人的一片好心。”

　　想来是依旧对老夫人将举荐的名额给了她而不甘心。

　　蒋陶陶没出声，和苏湄洲逞口舌之快没多大意思，左右她酸几句就过去了。

　　她顺着榜单看下来，平国公府这次过去的女郎们都榜上有名，连平日里最淘气爱玩儿的陆知娴都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毕竟若是她拿着举荐的名额却没有去成云上书院，不光曹氏那里不好交差，便是日后贵女们的聚会都没颜面去了。

　　蒋陶陶看到一半，扯了扯苏湄洲的袖子。

　　苏湄洲扬眉正要问她何事，就见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湄洲姐姐，我记得考完那日你分明说魏国公府的傅二小姐日后和我们是见不了面的。”

　　“那是自然——”苏湄洲说完，往傅姓那边找去。

　　却见榜上写着两个名字。

　　傅初晴，傅初韶。

　　这下便是连一旁准备上车的魏子苒都有些诧异了，她之前与傅家二小姐同试一门，又听闻她在插花上遇到了苏湄洲，虽说她不爱嚼人口舌，但也并不觉得这位小姐会有机会再来云上书院。

　　云上书院素来以公平闻名坊间，先前唯一造人诟病的便是仁宗时期的推恩令，每届会有举荐名额分给世家。

　　但这样明晃晃的作弊倒是从来没有过的。

　　魏子苒去看傅家的马车，傅家并没有来人，傅家大小姐傅初晴名声在外，许是信心满满根本不屑于查榜，那傅家的二小姐傅初韶呢？

　　她没有来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书院选中，还是知道自己一定能被选上呢。

　　柳佳期的中秋家宴吃得浑浑噩噩的，她本来是抱着一定会被选上的信心去参选的，结果别人也就罢了，平日里听说与吕氏颇为亲近的傅初晴都在后面捅了她一刀，柳佳期和傅初晴在回来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中秋宴散后，柳佳期便低着头跟着吕氏往大房的内院走。吕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十分上心，从她回来便知道恐怕这次云上书院的招考未必能如她所愿了。

　　进了内院，她也没回正房，来了柳佳期的院子里。

　　原本前些日子魏国公一直在外忙绿，好不容易回来正是夫妻温存的时候，但见女儿这样难过，她自然不好直接回去。

　　一晚上时间，柳佳期已经足够打好腹稿，她眼泪在进自己院子里是就落下来：“是我不自量力，给父亲母亲丢脸了——”

　　吕氏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五分像的小脸，心痛得都皱起眉来：“这哪能怪你，若不是母亲——”她咽下自己当年犯糊涂的事情，毕竟对女儿和在外面的说辞都是下人不得力，弄丢了嫡小姐。

　　吕氏搂着柳佳期坐在塌前，宽慰道：“先前我就不赞同你去云上书院的事情，我们母女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多相处些时日，傅家的声望又何须你去云上书院拼搏？”

　　柳佳期垂头不语，虽说傅家确实不需要，但是若是傅初晴去了，而她没有，那等到了议亲的时候，傅初晴已经占了个嫡长，又哪来她的立足之地？

　　她擦拭着腮边的泪珠，嗫嚅道：“我平日里也只是觉得自己粗笨，今日才发现我竟是连大姐姐的分毫都比不上——”

　　吕氏一手看着傅初晴长大，她这个隔房的侄女从小便是样样擅长事事周全，于是并不意外，也只是随口宽慰：“你大姐姐从小没了亲娘，我和你祖母一手带着长大，如今你回来，祖母和我自然也会这样疼你。”

　　再疼也不过是内院里的事情，傅初晴去了云上书院是要名声大噪的，日后若是傅老夫人和吕氏得知了傅初晴能给她们带来的好处，她到时候再哭又有什么用！

　　柳佳期扑在吕氏怀里直哭：“我只是羡慕姐姐，这样能干，便是百濯香这样珍贵的香料配方也能轻轻松松调配出来。”

　　吕氏听罢，皱眉：“百濯香？”

　　百濯香的方子哪能轻易在外人面前调配，这怕是二房原配夫人王氏压箱底的嫁妆方子。

　　柳佳期懵懂点头：“今日我恰巧与大姐姐一组制香，心里正高兴，却没想到姐姐就算藏拙也能调配一手百濯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傅初晴就算样样出挑，这百濯香却从来没在她们面前显露过。

　　吕氏心里也起了点介意，先前她倒是无所谓女儿去不去云上书院，至于侄女，她一手看着长大，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之前是从来没想过要将她们放在一起比较。

　　只不过恐怕到底人心隔肚皮，傅初晴到底是二房的女儿。

　　吕氏心里有了计较，唤了拨给柳佳期的丫头过来给她净面，沉吟道：“韶姐儿你可是真的想往云上书院里去？”

　　柳佳期心头一喜，她就知道，或许对于普通勋贵而言，云上书院能做到绝对的公平，但是对于像魏国公府这样受封于立国伊始的顶级阀门来说，也不过是看他们愿不愿意使劲罢了。

　　她懵懵懂懂抬头：“母亲还说这个干什么？日后韶姐儿便收心在家陪您尽孝就是，大姐姐得空和我讲讲书院里的好事情便好了。”

　　吕氏听她语气里对傅初晴的羡慕，暗自咬牙，又慈爱地摸了摸柳佳期的脸颊：“好了，我这边知道了。今日天色也晚了，忙了一天，你早点休息。”

　　到底当了魏国公府多年的宗妇，吕氏对着女儿也未曾承诺些什么。

　　柳佳期不甘心地点点头，送吕氏出了院子。

　　正院灯火通明，吕氏身边的丫头和婆子都垂手站在院子游廊处，更有跟着傅思明伺候的小厮也在。吕氏看了一眼便知道丈夫回来了。

　　想起女儿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吕氏叹口气，心里又过了一遍说辞，才往正屋里去了。

　　“胡闹！”

　　果然，傅思明听完吕氏说的话脸色就不太好，魏国公府百年世家，行事从来不偏不倚。云上书院由明德皇后创办，之后便由历任皇后代为管理，吕氏的意思便是想要进宫去求沈皇后，给傅初韶行个方便。

　　当今圣上膝下光成年入朝的皇子便有五位，其中大皇子与五皇子更有水火不容之势，沈家正愁没有理由来拉拢魏国公府，现如今吕氏还想为了个书院的事情巴巴凑上去。

　　吕氏心里也知道其中利害，她坐在烛火前垂泪：“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韶姐儿，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便想多些玩伴去读个书上个学，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办法帮她做到——”言罢哽咽道：“到底是我当年不好。”

　　吕氏提起当年的事情，魏国公也是一窒，当年回乡给祖母奔丧，路遇劫匪却选择隐瞒下来也有他的责任在里头。魏国公年轻时盛名响贯长安，便是娶了吕氏之后都有贵女想要嫁进国公府当贵妾。当年吕氏便是因为这样与他有了口角，又恰逢祖母逝世，这才只带了些许人马便往西北去了，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虽然吕氏不提，傅思明自己也是知道，当年吕氏选择遗弃傅初韶多少也有不信任他的缘故在里面，毕竟一个有了污点的主母和国公府外排着长队等着嫁进来的女郎，吕氏的担忧实在是太正常。

　　“魏国公府之所以能够在长安立足百年，所做的便是只听天子号令。”傅思明叹口气，揽住吕氏：“你这样贸贸然往甘泉宫里去，只怕国舅爷隔日便逢人要说与我有旧了。”

　　继后沈氏出身不显，沈家也是因为沈皇后才有了诰封，傅思明并不看好五皇子，毕竟门客三千在朝堂上却依旧屡出昏招。

　　这样敏感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与沈家扯上关系。

　　原本好好的中秋节，被吕氏这样一闹，什么气氛也没了。傅思明叹口气，安慰道：“这件事你别插手了，我先去看看韶姐儿到底差在了哪里，再想别的法子。沈家不能轻易招惹上。”

　　有了丈夫的承诺，吕氏这才安心下来。

　　也正因为这样，放榜那日，魏国公府的马车并没有来。傅初晴是因为对结果胸有成竹，而吕氏则是因为实在没脸再遣人来看。

　　总归京城事多，蒙混进来了书院来日方长，再做打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