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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7、杏雨微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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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你看!是林原早纪!”
眼尖的茨木童子第一个发现了那道身影。
妖怪的远视能力极强,尤其是茨木童子,只要是刻意寻找,方圆百里内,没什么能瞒过他。
酒吞童子原本慵懒地斜倚着树干,闻言面色一凛:“在哪儿?”
“挚友,林原早纪正在……在藤原平直家后院里飞奔。”茨木童子原本兴奋的声音渐渐冷却下来,大惑不解说道。
“在后院里飞奔?”酒吞童子咋舌,又重复了一遍茨木童子的话。
茨木童子又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这次转过头,确定地对着自己的挚友说道:“是在藤原平直家后院里飞奔。”
二妖面面相觑。
樱树另一端。
“早纪!”
大天狗猛然睁开眼睛。
他刚刚闭上眼睛,努力用阴阳师和式神之间的联系去溯回感应早纪的存在。
这很容易,因为早纪的心,此时此刻,波涛汹涌,本来应当花费一段时间的寻索,显得异常容易。
他从樱树上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白光,霎时便消失不见。
藤原平直宅邸内,早纪甩了身后的源赖光几十米,奔跑在后院里。
方才,他在藤原平直身上,暗暗参了一道追踪咒,有了咒术指引,他所跑过的路线,都是藤原平直方才所至,是最近的道路!
“怎么回事啊,忽快忽慢的,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得了什么病……”
早纪完全不顾身后的源赖光,可怜源赖光跑得几欲吐血,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手里还得捧着早纪扔给他的陨铁笼,负重前行,跑也跑不快,不由得郁卒不已。
转过三间房,穿过后院,跃出藤原平直家宅的后门,藤原平直已经停了下来,目的地已经确定。早纪眸色一暗,忽然停了下来。
“大天狗!”
他忽然呼唤起了自己式神的名字。
然而在交出大天狗名字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底又忽然泛起一阵不确定。
自己如今,是要将这颗灵珠送往藤原桃枝处,而这,和自己前往平安时代的使命,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阴阳师无权干涉世界法则,不能够有随意操纵其他人命运的想法,不能逆天命而行。但沉甸甸地人命落在手中的分量,果然还是过于沉重了。
然而,这些都是自己的想法。大天狗作为千年的大妖,常人的生死,想必已经看淡。这样的他,真的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吗?
他倒是不怕大天狗反对,只是哪怕强制使用令咒让大天狗服从,也是需要时间的,可藤原桃枝,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
算了,赌一把吧。
早纪念头刚定,耳畔的风便吹得凌厉了。
最终在耳边响起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的声音。
“早纪大人。”
“大天狗!”早纪欣喜不已,快速说道:“请快快带我前往藤原平直大人所在的位置!要快!”
意料之外,大天狗并未评论,而是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大天狗将早纪横/抱起来,事态紧急,早纪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双手牢牢捧住灵珠,甚至还往里靠了靠。
大天狗身形不明显地一僵,只持续了一瞬,他便回了神。
“请抓紧我,早纪大人。”
再确认无事之后,大天狗拢紧了早纪,忽然,身后黑色的鸦羽,唰啦一声张开,和仿佛青年般纤秀的身躯不同,那双翅膀,宛如暗夜的帷幕一般厚重。
早纪闭上了眼睛,感到耳畔掠过的风声。
……
“到了。”
大天狗的声音刚落,早纪便猛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医馆,早纪看着十分眼熟,这里是皇宫附近,想来能在这里开医馆的也绝非寻常之辈。
从大天狗怀中纵身一跃落在地上,早纪足不沾地,捧着珠子冲入医馆。
刚进去,就听到震天的哭声。门口站着的一众赶来的家仆已经泪眼婆娑地跪在了地上,从里间隐隐传出女人凄厉的哭嚎,和藤原平直厉声的悲吼。
他心底一抽,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仍然不放弃,草草施了一个障眼法,趁乱拨开人群,往里间处挤去。
迈入里间,里面一片昏暗,显得鬼影重重,烛火掩映下,干净的竹席上,一个早上还那么伶俐活泼的小女孩,如今眼圈青紫,安详地躺在那里。
早纪脚步一顿,腿忽然一软,眼前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了去,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那颗灵珠,骨碌着滚落在地。
忽然,从藤原桃枝周身,开始散出一种乳白色的,掺杂着点点银光的,宛如薄纱一般的物质。
与此同时,一到藏蓝色的半透明影子,忽然无声地出现在了早纪身边。
优雅而残忍凛冽的笑容。
那团薄纱一样的东西,仿佛被什么所吸引,朝着那道藏蓝色的影子涌去。
在不久将会化作泥尘的少女身边,另一道红黑相间的影子扑了上去。
他们都是以灵体的形态出现的。
那道黑红色的影子,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几乎要昏死在那少女的身边,他的面容被泪水打得斑驳。
而他脑中,关于少女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小事。
他捧着她那张稚气的脸,不住地哭号着她的名字,疯狂、自虐一样地,仿佛要将那名字刻入骨血,再不分离。
“桃枝小姐,桃枝小姐、桃枝小姐、桃枝小姐、桃枝小姐、桃枝小姐、桃枝小姐……”
那影子存在的时间越久,门口处,少年阴阳师的脸色也就变得越苍白。
直到最后,那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悲伤减淡了,相反,那悲伤如同一道漩涡将加州清光越卷越深,他的面容都因为痛苦而扭曲。
而是因为阴阳师的身形渐渐支撑不住了。
直到最后,林原早纪面容上所有的血色都被抽走,原本红润健康的唇色变成苍白。
背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凑了近,早纪闭上眼睛,几乎是叹息一样地,轻声说道:“麻烦你了,大天狗阁下。”
说着,他的身体忽然蜷缩起来,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前一黑,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那些薄纱一样的东西也消失了。
「缘」,消失了。
*
早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和他有关的死亡。
说和他有关,也有失偏颇,藤原桃枝的事情,并不是他的责任。
但他心底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他甚至会想,如果自己不参与进来,不去解决那所谓的缘,藤原桃枝一定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这个世界上,唯独没办法欺骗的人就是自己。
那天之后,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了。虽说原本就没多少话,但温柔的寡言,和呆滞的寡言,晴明看得分明。
三日后。
杏雨微凉,春风打着梨花落在地上,被风雨碾作尘泥。淅淅沥沥的雨丝连缀成剪不断的幕布,罩在晴明和早纪的心头。
“早纪,这一切并非是你的错。”
那日回来后,晴明便觉出早纪的情态不对,但却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在一边默默注视着他贸贸然的样子。
然而已过三日,早纪的情形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愈发加重了。
晴明忍不住,便在这雨天专门让童男童女安排了热茶和点心,在长廊上铺陈开,如果在往时,早纪一定会微笑着和晴明天南海北,谈论着奇闻异事,人有时间平缓流过。可今日,早纪坐在那里,仍然是发呆。
雨渐渐大了。
早纪不说话,晴明也不催促,就那样坐在那里,温雅的笑容和热烘烘的绿茶一同,在早纪心间,轻轻地戳着。
空气中只剩下了纷杂的雨声,天地茫茫,浑然一体。
良久,在三天之后,从早纪口中,第一次涌出破碎而艰涩的话语。
“藤原桃枝小姐,什么时候下葬?”
“明日就是了。”晴明眼眸微垂,轻轻吹了吹茶面泛起的热气,一片白色升腾,和地面上雨滴溅起的水雾一个颜色。
“嗯。”
“赖光君已经被满仲大人接走了,之后可能很久都没办法过来了。”晴明苦笑道:“早纪,要不然,我们最近出去一趟,散散心也好。”
“不、不用了。”早纪抬起头来,慌忙摆手说道,话还没说完,案几那边的晴明却忽然露出严肃的表情,伸出手来,将早纪的手攥紧,握入手心。
早纪这几日一闭眼,尽是藤原桃枝的音容笑貌和现世亲人的抚慰关怀,但最后这些都会在梦的尽头,被一片黑暗的虚空吞噬,渐渐破碎,最后变成碎玻璃一样的刀刃,将他的脑海割裂开,留下那个念头。
——“如果没有你,藤原桃枝根本就不会这么早死。”
早纪无法反驳,亦无法释怀,只能任由那个刺痛的念头折磨得他深夜惊醒,辗转难眠。
三日下来,眼圈周围一片乌青。
晴明看他又走了神,不禁皱起了眉,缓缓松开他的手,起其身来,上前两步,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离得很近,早纪甚至觉得都能够听到晴明绵长的呼吸声。
他并没有反抗,是出于直觉。他的大脑现在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大多时候全凭本能的惯性运作,那种精密被阻塞住了。
而安倍晴明,对于林原早纪,是一个足够安心的存在。
直到现在为止,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安倍晴明仿佛一堵高大的墙,将早纪和那些不确定阻绝开来。
虽然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早纪对于晴明,心底的确是感激的。
更何况,晴明是早纪非常欣赏的,那种君子。
那种感觉混合着雨水和草木的清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尾在池塘中游弋的鱼般,沐浴着温热的水,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晴明注视着着早纪眼睑下因为睡眠不足而泛起的乌青:“最近没睡好?”
早纪点了点头。
安倍晴明其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让人感觉美好的有些不真实。那份光芒太过于刺眼,早纪不由得转过头去。
“早纪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晴明微笑道,说着让早纪猜不透的话语:“明天就是晴天了,早纪打算去哪里呢?”
明明知道晴明其实只是希望他出去散散心,早纪却脊背一僵,这句话仿佛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马上就要走了。
在藤原桃枝死后,早纪来平安时代所要斩断的第一份「缘」随之消散,关于藤原桃枝的记忆会渐渐在本丸的刀剑男士之间消失。而他,也有了暂时回去的机会。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平安时代还有一位未曾解决的源夕颜小姐。
他仿佛生了锈的大脑缓缓开始运转。
源夕颜,左大臣源延盛次女,和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藤原桃枝不同,根据妖狐所说,源夕颜上面有一位姊姊,下面还有两位弟弟和一位妹妹,既不是男子,又非长女或小妹,正好是处在家内最尴尬的位置。
但由于源延盛家家风实在是优良,加之当家主母公正坚贞,夕颜小姐在成长的过程中虽然没有父母过多的宠爱,但也并没有受过委屈。没有大问题,就是性子绵软了些,天真可爱,还正好就是平安贵族最喜欢的情/人类型。
他既可以选择一并解决之后再离开,也可以先回家一趟,再前往此地。
但此去一别,却不知要多少时间,再回来,又不知是什么光景。而晴明大人对他有大恩,绝不可不告而别,可如何开口,又是一桩难事。
刚刚恢复运转的大脑就思考这么艰深的话题,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早纪甩了甩头,将那个念头抛了出去。
“明天……晴明大人,明天我想去监牢看一下那人。”
话音刚落,早纪便看到晴明脸色微微一变。
“发生了什么吗?”
“嗯……”晴明本来是不想说了,只是早纪问了,这才无奈说道:“那男人在收往监牢的第一天晚上就自尽了。因为他是术士,那些狱卒也不敢贸然抛尸,以防诈死。当晚请了我去,我确认了一番,的确是本人死亡无误了。”
早纪明显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也是一愣,同时,心底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后来,晴明告诉他,藤原桃枝是在厢房内忽然发作的。
那位假源赖光在早纪身边时,已经有人禀告了藤原平直。既然是未来的女婿,又是女儿的生日,藤原平直于情于理,都是要安排两人见面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小厮来将那假源赖光叫走时,早纪也没有觉出什么不对。
当时,结合芦屋道满和晴明一向不和,加之其间谈话时故意挑衅晴明,早纪当时满心的戒备主要都落在了芦屋道满身上,还分给了贺茂保宪几分,独独没想到的,却是小孩子。
果真是疏忽大意。
等假源赖光和藤原桃枝见面后不久,藤原桃枝忽然发作病症,神情诡异,藤原平直身为大纳言,到底也是有些见识的人物,一眼便看出当是邪祟作怪。但贺茂保宪正和源满仲在前面攀谈,一时叫不过来,便让人赶忙去请晴明。
晴明一来,刚察看了藤原桃枝的情况,便让人将所有藤原桃枝接触过的人都叫来,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位还没来得及走太远的假源赖光,而晴明挨个查验过后,却没什么问题。就在此时,源赖光忽然的一句话,却让晴明觉察出了不对。
再后面的事情,早纪便都知道了。
当时听的时候浑浑噩噩,如今想起晴明这番叙述,早纪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那假源赖光,分明是故意让晴明发现自己的。
这一点,晴明和早纪心中都有数,但这一切,随着那个人的死亡,也都化为了不解之谜。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自己前来平安时代之后这一系列事情,早纪心中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
虽然表面上时之政府交给自己的任务顺利完成了,但这件事着实过于蹊跷,从那灵珠被恰到好处地偷走,到后来不知是谁派了人杀了藤原桃枝让她死亡……
虽然他尽力想要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这其中并无关联,但扪心自问,他当然是不信的。
这件事疑点太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线索又太少,这一切只是他心中一些称不上证据的疑惑。
主要的问题还是发生的太快,而留下的东西太少。
如果这次,真的和自己有关,那么暂时抽身离开这里,再回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也更容易夺回主动权。
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早纪抬起头,却正好看到面前烟雨下安倍晴明的侧脸。
离得很近。
早纪的心跳忽然错了一拍,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能辜负晴明大人的信任和栽培,所以绝对不能不告而别。
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万字更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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