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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拾·源赖光(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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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间虫声阵阵,应和着暮春时节已然露了个头的知了的嗡鸣,越过院边的长廊,传入西边的内室之中。
虽说在现世时,早纪算的上是个少爷,家内也有下仆;但下仆们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人,随着祖父母那一辈便入了林原家,又上了年纪,难免不时头疼脑热,干不了重活,父母都是把他们当家人供养的。
早纪并不是被人服侍着长大,也习惯了自己动手。
微凉的风掠起褥边一角,早纪细心将褥子的褶皱抚平,又掂了掂手中的草枕,将其弄得蓬松了一些。
源赖光坐在窗边屋角处高高的箱柜上,嘴中抿着根草杆,一只腿支起,另一只腿悬着空打圈。
“你怎么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
早纪细皮嫩肉,并不像是自家常年干活手指粗糙的下仆,可这些杂活却干得利索。见此情景,源赖光忍不住问道。
“阴阳师所为不尽是除却妖魔,保苦主平安。然而妖魔却不像人类,在这平安京中潜行的妖魔,惯常在四周山岭居住,若是在城内遍寻不到,便要翻上山岭,期间风餐露宿,在所难免,平时让人伺候惯了,怎么受得了折腾。”
这话说完,源赖光讪讪将抿着的草杆拿了出来,端正了坐姿,将草杆一把扔出窗外。
“这样啊……”
声音极小,瞬间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早纪压根就没听到,收拾完床铺,又忙着从墙边立着的箱箧上另拿下个小了一号的草枕,放在了自己枕头旁边的位置。想了想,抱出一床被子,整好边角摊在自己被褥旁边。
“睡吧。”
源赖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脱口而出:“我不要。”
小孩子都不喜欢睡觉。虽然源赖光是个有思想有见地、未来会成为大将军的小孩,他现在依然还是个小孩。
“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
“不睡。”
“不好好睡觉明天会起不来的。”
语气愈发坚定:“不睡。”
早纪站在窗边,平视着坐在箱箧上,头一扭嘟起嘴、并没有半点什么大将军威严的源赖光,默默怀疑人生,最后只能无奈地亮出最有希望的一张底牌。
“……不好好睡觉明天早上晴明大人回来,你我万一醒不过来睡过头,可能就错过了……晴明大人很忙,我也不敢保证他会呆多久。”
眼前的源赖光身子一抖。
许久,他才慢吞吞地转回头来,一双猫眼里仿佛潋滟的闪着光,迟疑着说道:“……那,我早点睡,明天晴明大人回来了你记住叫我。”
“嗯,我肯定叫你起来。”早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入夜。
在丑时左右,早纪原本做着一个走在街上的梦,结果梦到一半忽然从天而降一块巨石砸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陡然睁开眼睛,早纪只感觉额头上渗出一片冷汗,正想深吸口气,忽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沉坠感,他赶忙直起身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肚子上压着的源赖光的脑袋。
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撑着直起身子,将这位源氏小公子的头轻轻地抬起来,小心地挪回了枕头上,源赖光在睡梦之中咕哝了一声,也没醒来。
早纪刚放下心,翻了个身想要继续入睡。
奈何天不遂人愿,早纪刚刚闭上眼睛,随着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在空寂的室内响起,早纪只感觉右脸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
翻过身,这次早纪将源赖光的手臂归位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睡颜,然而源赖光睡得昏天黑地,嘴角都快流口水。
早纪一个恍神的时间,源氏小公子又朝着早纪的方向滚了个圈,这次直接滚到了早纪的怀里。
源赖光睡姿不好,原本搭在身上的被子早已经被提到了不知哪里去了,身着一袭单薄的白色肌襦袢也无法抵挡春夜的寒气,所以当一碰到软乎乎暖烘烘的早纪,顿时就像八爪章鱼一样整个人都攀在了早纪身上。
早纪悲催地拽了几下,没拽动,早纪也没敢使劲。
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望了一眼从窗口刚好可以看到的皎洁的明月,认命地躺了回去,决定不作他想。
草枕垫在头下总觉得有些扎人,晚上早纪全凭困意才入睡,如今对着清凉皎洁的明月,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被源赖光这么缠着无法动弹,早纪索性盯着窗口出神,脑中走马灯般回放起了这几日的经历。
脑中首先浮现起的便是晴明的微笑。
虽然早纪从小便被人一口一“美男子”“贵公子”叫到麻木,但他在看到晴明的那一刻依然惊为天人。
从枝头纷扬坠落的梨花仿佛一道不染尘埃的雪幕,笼罩着比梨花还要洁白的谦谦公子。
“虽说是前世什么的,不过还真是,一点实感都没有。”
怀里抱着散发着太阳气息的被子,早纪喃喃着,不知什么时候便沉沉坠入了梦乡。
室内逐渐只剩下两道平稳的呼吸声。
一道暗色的影子忽然显现于榻榻米上,影子极长,遮挡住了原本洒落在早纪的脸上煦的风与月亮温柔的光芒。
将鸦羽收敛起来的大天狗踏过一片清朗,无声而迅疾地突然出现在房间之中。
额前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他看了看扒在早纪背上,却依然被早纪细心搭上被子的源赖光,又看了看抱着被子,露出大腿搭在被子上也是呼呼大睡的早纪,不由得摇了摇头。
将早纪抱着的被子不动声色地抽出来,大天狗将被子展开,重新搭在了早纪身上。
此时,一片乌云渐渐靠近月亮,缓缓将月亮埋于深深的云层之中,遮掩住了大半的月光。
从远处的空气之中传来丝丝的血腥气。
大天狗动作一顿,眉头一皱。
这个味道……
匆匆将被子搭在早纪身上,大天狗直起身来,陡然转过身去,刹那又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于黑暗之中,原本仿佛平静安睡着的早纪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扳开源赖光扒着自己的胳膊和腿,直起身,捏了捏手中的被褥,面上浮起忧虑之色。
月亮的光辉愈发黯淡了。
早纪从床铺上翻身起来,披上叠在褥边的狩衣,压着步子悄无声息地快速走到门边,又回头望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源赖光,忽然迟疑了一秒。
马上,他又调转回去,从口袋中掏出一张蓝色的符咒,口中默念有词,将其贴在了窗边,又在床铺周围四个方向各贴了一张符咒,这才长舒了口气。
拉开门,夜晚空气中弥漫著的寒气让早纪顿时清醒了不少,他赶忙将原本披着的狩衣穿好。
前院厅堂忽然亮起灯,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踩上木屐,最后又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源赖光,不再犹豫,将和室的门拉好,早纪赶忙向着前院赶去。
这条路这几日晴明带早纪走了多次,早纪驾轻就熟地赶到前院,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熙熙攘攘的妖鬼簇拥在堂前,将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早纪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落到了他的身前。
早纪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看清其人后,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出来了?”
大天狗却不像早纪一样放松下来,而是眉间紧皱,有些急躁地询问道。
“我刚刚睡着,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就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听了早纪的话,大天狗忽然将头转向厅堂那边,叹了口气。
“……晴明大人回来了。”
“晴明大人回来了?不是说明日……?”
早纪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
“晴明大人奉命前往国安寺后的鸣笺山去收复一只妖魔,却没想到反被妖魔所伤,幸好随行的紫用尽全身气力保护晴明大人逃脱,不然……”
听了大天狗的话,早纪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能伤到安倍晴明?这妖究竟是怎样的来历。
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早纪望了望门口处挤成一团前来看望晴明的式神们。
廊檐处挂着的灯笼被点着,早纪凝望着那边争先恐后要去探望晴明的式神们,轻声说道:“你不去看看晴明大人吗?”
大天狗绷紧了语气说道:“晴明大人周围已经有服侍的式神了,我此时再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话语顺着夜晚的寒风消散在空气中。
大天狗的心中忽然一沉。
话语宛如落入一片按暗寂的花与水之中的石子,泛起层层波纹。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换做是千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太远,哪怕只是立于屋顶的横梁上,远远望着式神服侍晴明。
然而方才,他匆忙从那间和室离开,赶到这里,一眼便看到正在由红着眼的童女包扎伤口的晴明,却忽然从心底深处泛出一阵深深的疲倦。
他远远立在了门外的柱子边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眺望那里,却再也没有靠近一步。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生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作者回归系列#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各位小仙女们,七夕快乐!【虽然作者还是个单身狗嘤嘤嘤
驾照到手!明天日万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