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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2 章 ...

  •   2017年的江海市,一切都显得那样光鲜亮丽,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时还是发展最迅速的时刻,就算是雨天,街上也不少昨日灯红酒绿笙歌燕舞的人。

      若非江慕之亲身经历,怕是也不会相信,这座她从小长大的城市,未来会变得那般千疮百孔。

      江慕之低垂着眼眉,撑着伞默默跟在刘谌三人的身后,出了很久的神,忍不住抬头目光隐忍地打量着又熟悉又陌生的这座城市。

      说起来,她已经有三年不曾回来过了,也有三年不曾见过江海市这繁华的模样,她以为她早已忘怀,却在再见之时,连带着一切的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回忆与故人,重新钻进了脑海里,生动而鲜活。

      她甚至可以回忆起这校园里的每一寸土地的记忆,就好像,她真的是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不曾长大,从未离开。

      江慕之想,自己那时回来,也算是圆了自己的一个梦,她的执念不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一是父慈女孝,二是执子之手,最后一个便是落叶归根,死后与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终日为伴。

      只是,十九岁,她与父母恩断义绝,此后江轩之带着全家移民,更是连通知也没有通知她,父女亲缘就停在十九岁那年。

      二十七岁,她与容非瑾永不相见,后来对那段感情耿耿于怀,也再也没遇见喜欢的人,前两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了,而后者,若是她自然死亡,阿谌比她大四个月,身体本就不如她康健,更不要提故人走后,整日与烟酒为伴,身体被掏空了大半,怕是撑不到在她身后离去,也就无法将她的骨灰带回她的故土。

      真正的客死他乡。

      这样看来,她死在那场地震里,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江慕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笑意逐渐收敛,慢慢变得苦涩。

      就是不知,她死后,又有谁会为她痛彻心扉,又有谁会在每年的清明时节,跪在她的坟头,焚一炷香,消一壶酒。

      阿谌,唐叔,唐婶,除此之外,还有谁?

      还有谁呢……

      江慕之望着遥远的天际,逐渐出神。

      雨忽然就大了起来,往寝室方向走的学生有不少没有带伞,慌慌张张低着头猫着腰,就近躲进了一旁的中心食堂。

      江海大学的教学区和学生公寓用一座天桥连接,天桥修建了不短的时间,楼梯又是用水泥砌成的,风吹日晒,自然是坑坑洼洼的,往常还看不出不方便来,这一下雨,处处都是积水,倒是明显了。江慕之四个人又都是爱干净的女生,走得很是艰难。

      还没下天桥,江慕之就眼尖地看见不远处的房檐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细致好看的眉眼一如初见时般惊艳,只鼻梁上多挂了副黑框眼镜,盖住了波光粼粼的温柔眸子。

      女孩的身上穿了再简单不过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却出了奇得好看,她没有像江慕之记忆中那样,无论何时都含着抹浅浅笑意,反而眉头紧锁,薄唇紧抿。

      不知是在想什么。

      只是,不论是哪个她,身上都有那么一抹气质让江慕之为之动容,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仿若宿命。

      江慕之一时忘了动作,目光闪烁,呆呆地站在了那里,那愈发磅礴的雨幕,仿佛一道迷雾,笼罩在了容非瑾的身上,如梦如幻,恍如隔世。

      “咳,注意点注意点,哈喇子要掉下来了。”刘谌轻咳了一声,玩味地看着江慕之,打趣了她一句:“知道你喜欢学姐,可也不至于看呆了吧。”

      江慕之这才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般迈开长腿继续向前走着,故意将伞倾斜了一个角度,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里面,睫毛黯然地垂着,在脸上落下一层阴影,低声训斥道:“胡说什么。”

      刘谌挑了挑眉,笑得更嚣张了:“怎么,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你要是敢说,我就再也不说了。”

      江慕之脚步一顿,撑着长伞,转头定定地直视着刘谌,她想要否认,告诉刘谌自己不喜欢容非瑾,抖了抖唇,在心里默念着。

      ——不喜欢。

      告诉阿谌,你不喜欢。

      她尝试了许久,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果然。

      江慕之挫败地低下了头。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没有办法说出这违心之语。

      还记得她离开前,刘谌听说她要回江海市,来找她时,那深邃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一切:“你是……为了她?”

      “不是,我……我是想为灾区贡献一份力量,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我很多重要的人都……”

      这话还没有骗过刘谌,她自己就先说不下去了。

      最在意的唐绵的父母,早被她接到了身边亲自照顾,她的父母也早就随了兄长移民澳洲,曾经的朋友们也都在天南地北,那个千疮百孔的城市,除了容非瑾,又哪里还有她重要的人了。

      刘谌又问:“你还爱她?”

      江慕之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了一根烟,夹在被熏得发黄的修长的手指之间。

      刘谌噌地站起了身,目眦欲裂,居高临下地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知不知道,你过去,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给她陪葬!而且,说不定人家什么事没有,你却把自己赔进去了!”

      “你能不能长点心,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为了她出柜,和父母断绝关系,还有,还有阿绵……”

      刘谌忽然哽咽了。她说到了这个名字,触及到了内心多年以来的禁区,只觉得心痛难忍,可她又不能不说,她想让江慕之回想起唐绵死去时的惨烈,那昔日娇艳的容颜血肉模糊,看不分明,若不是唐绵坐在江慕之的车里,怕是连她的父母都辨别不出。

      她几乎是撕开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的同时,又掀开了江慕之心上覆盖在一团腐朽的血肉,可她实在是怕了,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友,怎么能眼看着另一个也折了进去……

      “可是她呢?”

      刘谌悲哀地说,忍不住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几乎是吼了出来。

      “她转身就和张祺洛结婚了!”

      “你如今,就是把命给她,让她多看你一眼,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江慕之!”

      刘谌说的这些,江慕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她还是不忍心,也不甘心,她甚至是抱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的无耻念头,想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次。

      若是可以一起陪她赴这黄泉,是不是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她们之间,真的就是年少时说的永远。

      她低垂着眉眼,熄灭了一根烟,又点燃了一根,在吞云吐雾中黯然说道:“她不爱我,又怎么能怪她?”

      “阿绵那……也是我的错,你当初临走前说的没错,是我,自私自利,是我,天煞孤星,天生就是个祸害。害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扯着多年的好友下地狱。”

      “阿谌。”江慕之抬起了头,站起了身,定定地直视着刘谌,一字一顿,神情肃穆:“江慕之这一生都没有求过谁,被赶出家门时没有,潦草就业郁郁不得志时没有,被女友抛弃时也没有,可现在,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也看在天上的阿绵的面子,若是我此去有什么不测。”

      “唐叔和唐婶,就拜托你了。”

      江慕之在刘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了个躬,眼里泪光点点,愧疚地不敢抬头看她,低声哽咽道:

      “辛苦你了。”

      辛苦你受苦受累照顾阿绵父母,辛苦你孤苦无依一人活这世上。

      刘谌又气又急,早就不似平时那样高深莫测沉稳得体,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气急败坏道:“你若是真心真意为唐叔唐婶考虑,就应该留下来!当初是谁跪在阿绵的坟前对天发誓说要照顾他们一辈子,为他们养老送终的,你难道忘了么!不是我!他们不容易,三年前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你还要他们失去第二个么……”

      “江慕之,你……”

      后来刘谌说了什么,江慕之已经记不大清了,那时她一意孤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道是自己已经道过别,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就离了家,甚至连唐叔和唐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成。

      那时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愤恨。

      江慕之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在面对刘谌的调侃时,可以坦然地说一句,她不喜欢。

      也可以在容非瑾戳破她们之间最后的窗户纸时,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她的发小是不是就会相安无事,无忧无虑地活过这一生,唐叔和唐婶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而她也不会和父母恩断义绝,不会在张祺洛和容非瑾结婚时背井离乡,半生孑然一身,也不会为了容非瑾拼了一条命也在所不惜,最后也就不会落得那梦境中的一般下场。

      ——众叛亲离,抱恨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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