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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银河飞行船的神明 ...

  •   被迫降落的时候,他的脸色十分不悦。

      地图显示这里是一片偏僻的荒芜区域,适合紧急停靠,可是他一下飞行船,就看见一个因为气流而裙子掀起的女孩,露出她草莓图案的白色内裤,她撑着伞,一脸吃惊的看着飞行船,和他。

      为什么会有人?

      这是他那一瞬间的想法,当即他反应说不定是卧底,暴露了他们的信息,所以才会有人提前在这里等候着。
      但是看女孩子那浮夸的表情,他又打心底里认为对方不太可能是卧底。
      要么就是一个演技太好的卧底。

      这女孩子从内心发出的震惊和呆滞,已经通过情感传递给他了。

      不是假的。

      本能告诉他。

      比起自己的船员和战友,他绝对算不上高大,甚至还很渺小。
      那些家伙都是身高超过两米、三米的超巨型宇宙生物。

      当他踱步,在女孩子半米前的距离停下来,观察她。
      他发现,地球上的人类似乎比他们还要瘦弱,弱不禁风。本来就不怎么显眼,整个人缩在遮阳伞下,看上去渺小得不可思议。
      女孩子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怀疑思绪还没有跟进,他已经站在她面前,举着“清理废物”的,形似地球人所言的枪支的武器,对准她,她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接下来,只有通过地球的语言来沟通。

      于是,他便开口说话:“你是谁?”

      他的脑内探测告诉他这个女孩是个中国人,当然要用中文来交流。

      可女孩子依旧无动于衷……不,应该是打击太大了,她还没有回过神。

      他又说:“死了吗?”

      这个时候,女孩子突然有了反应,仿佛之前只是点了暂停,现在重新播放,她的眼神恢复了一点光彩,表情变得兴奋和紧张起来,她回了句,我还活着!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就这样把她灭了,还是警告他一下就完事。
      他们还没有先进到掌握能够消除人的记忆的地步。

      “……你、你是什么剧组的?道具这么牛逼……”

      撑着伞,兴冲冲往前走了几步,离他更近,女孩子把伞然后撑了撑,有些许阳光直射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几乎发光,闪着一种憧憬,她面对武器,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很开心的样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和他碰到,伞柄都撞到了他。
      虽然他一点疼痛感也没有。
      他不会怕痛。

      “我是赶上拍什么东西了吗?你是演员……吗?长、长得好帅哦……那、那个飞行船,也好厉害……”
      飞行船足足快有60米长,吨数也不是开玩笑,这个就连地球现在的技术都做不到,这个女孩子真是有够天真。

      他嗤笑一声,把武器收了回去。

      暂且把小女孩扔在一边,他转过身预测了一下,飞行船怎么说都需要十天的功夫才能修完。
      ——然而这个时间,放在地球,就是十年。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大意,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苦战。

      想着,小女孩竟然凑了过来,她绕到了他身前,歪着脑袋看着他,表情很有趣。
      应该是年龄在十岁左右的小朋友吧,他想。
      成年人不好说什么,他不是下不去手,可对于一个小孩子,恐怕他没辙。

      船上那群人更没辙,那些家伙最喜欢小孩子。
      而他是对小孩子对束手无策。

      于是他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耐心的和她交流:“我不是什么剧组的,我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小女孩似懂非懂,巴掌大小都没有的脸上,那双眼珠子瞪得贼圆溜贼亮堂,张开着双唇,呼吸略沉重的看着他,发问:“我看到的那样?”
      “对。”
      他恐怕不能继续交谈了,他本来想告诉他自己是剧组的,蒙骗过去。

      可当他的身影映入了孩子的眼,他却张嘴,说不出谎言。

      任何生物的降临都是因为父母。

      他便换了个话题:“你的父母亲呢?”

      小女孩子的眼神瞬间变得落寞起来,她把伞收了收,脑袋垂了下去,“奶奶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是外星人,也不是什么神仙,算不出女孩子的父母命数,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拥有高科技的外星人罢了。
      他故作遗憾,“这样……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抬起头,笑着说:“我在等流星。”

      流星?

      他怎么会不清楚,流星不可能降临,这个地方永远都不可能看到流星,他降临区域的上空,星群早就因为战争而消散了。
      产生流星的可能性,比外星人出现在地球人面前还小。

      “只要等到流星,奶奶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他一愣。

      想来她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恐怕也时日不多了。

      小女孩说,她只能再等三个小时,因为邻居的阿姨说,在那之前一定要回去,不然奶奶会不要她的。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和小女孩等了三小时。
      他进入飞行船,和诸位说了来龙去脉,为了不让小女孩被吓到,就一个人又回到小女孩身边,和她一起等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几乎一句话都不说,都是小女孩在那里自言自语,前天看了什么书,哪个同学给自己吃了好吃的,老师教她的数学题她会了。
      等等。

      漫长的三小时,是那么的短暂。

      最后,小女孩要离开了,她从杂草地上站起来,连屁股也不拍,撑着伞,和他挥手说了再见。

      他尾随着她,来到了她的“家”。

      不过就是山区里的穷人家住的破房子,等小女孩到家的时候,她的奶奶已经撒手人寰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茫然失措的盯着邻居阿姨的哭泣,从破房子里抬出来的盖着白布的最后的亲人,她终于丢掉了手里那把漂亮的遮阳伞,瘦弱的身躯紧紧抱住已经离开的人,痛哭流涕。

      他是个经历过战争的人。

      他分明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明明可以淡然地允许这种事情在面前发生。
      可当他看到小女孩哭泣的那一瞬间,他有种被命运牵引住的错觉,他想带她逃离这种生活,他希望她从此在地球上消失就好了。
      这样,也许痛苦也会一起消失。

      所以夜晚降临,繁星点缀在没有污染的荒芜地区的夜空时,他出现在小女孩孤独无助的身后,轻声的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他听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恸哭,他听到在呜咽声中,女孩子的那声。

      好。

      他用技术,让小女孩从学校的档案中消失,让她从这个地球消失了。
      给她建立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他没有在意原来的她是如何的一个人,让她改头换貌,短发留成长发,带着她从落后贫瘠的地区走向了城市。
      他一边和大伙修理着飞行船,一边带着她旅行。

      他就是她的亲人,他也是她的老师。

      教她如何写字,教她外文,给她生活的常识,让她逐渐的长大。

      她的日常逐渐饱满成熟,可她的思想和灵魂还是那样的幼小,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只当他作为当时那个救她脱离陷阱的恩人,视他为亲人。
      她以为他是个演员,他就这么编造自己的身份,还谎称自己退役很多年;
      她以为那个飞行船是假的,他就告诉那都是逼真的特效,就是假的。
      他说自己只有18岁,她信了。

      两个人初遇的时候她才11岁,现在她13岁,他就是18岁。

      他欺瞒着两个人只有五岁的差距,实际上或许已经是几百年的事情了。

      她是个天真烂漫的人,从来都相信他的话,无论他们去哪里,她都不会离开他的身边。可他发现,一直这样下去,她会丧失勇气,如果……如果那一天,他肯定是要离开的,继续投入战场。
      然后他会想起,自己并不是地球人,自己也不是她的亲人,他只是一个因为意外降临在她身边的外星人。

      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现她想要追上自己的步伐,和她最初相遇的那天,他们都互相珍藏着。
      无论是神情,还是说过的话。

      14岁的时候,正常的孩子早就在校园里结交到朋友了,而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他终于决定,把她带到船上。

      14岁,还是如孩子一般的她,上了他们的飞行船。

      他特地利用了飞行船一直空着的一间舱室,改造成了一个别致的教室,他让她接触船内一些的人员,他让那些人一定要伪装自己,伪装成小孩。
      他就是那个大人,欺骗着天真孩童的无赖。

      等她15岁,他发现她经常咳嗽,胸痛,严重时候还会咯血。

      他让船上的医务人员给她检查了身体,才知道,她原来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他在那会,顿悟为什么父母会离开她。

      神赐予她的时间七零八落,剩下的还有多少呢?

      她的日子就像是在他的掌控下,而现在一小部分脱离了缰绳。

      他隐瞒了她真正的病情,只是告诉这个15岁的小孩子,她暂时生病了,会治好的,就是这段时间有些痛苦,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是真的忍耐了下来。

      他记得她很怕痛,就连轻轻掐她的肌肤,她也会哭出来大喊疼。

      心脏的折磨应该是更痛苦的,这不比他在战场上厮杀上好受。

      他见过,因为胸痛,她经常一边痛着一边还不停的哭,鼻子塞的难受,她哭的更难受,因为胸好痛。
      然后他试着麻痹她的感觉,那之后她好受了不少。

      他知道,她需要得到一个健康的心脏才可能继续活下去,活的更长久。

      她听过他说的宇宙,银河,静止和和平的时候,那是没有一处美景可以媲美的。她很向往,他想要真的等到那一天,让她亲眼看到。
      让她接受自己,让她接受两个不同种生物相遇被给予的奇迹,告诉她所有的真相,让她接受了。然后再送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地球,给她安排好后续,让她无忧无虑的成长,老去。
      人生不要有遗憾。

      即使是外星人,他也不可能做到用什么技术,换取一个让她完全适应的心脏,外星人的构造和人类是不同的。
      他也很难在地球上找到一颗这样的适合她的心脏。
      谁的健康,都不是属于她的。

      谁的心脏,都不能因她而为他跳动。

      他才意识到,她原来是闪闪发亮光辉闪耀,她是无可替代的时间。

      他才发现,自己有技术和能力,指挥着银河中优秀的军队去打仗;却做不到拯救一个可能明天就要去死的人类。

      但他又不能现在就告诉她许多真相。

      他怕她支撑不了。

      17岁的少女,正常能掌握着地球上大半的知识和尝试,而她的所有都是他教授的,让她接受什么才是真实,他肯定自己都无法接受。
      他开始后悔,开始思考,两个人最初的相遇是不是正确的。

      可是不去相遇,就不会和她有这之后的日子。

      他从不相信神,可他逐渐以为这是神编织出的故事,他们谁都不是主角。

      等到她18岁,他连试探也没有,告诉她,他是外星人,飞行船是真的,自己是退休演员是假的。
      她有心脏病,她现在是在飞行船上。
      她做着一场他给他编制的美梦中。

      说完。

      她竟然出奇的平静。

      低声说:我知道了。

      最初,她把伞柄撞在他胸口,他一点疼痛也没有,跟挠痒痒。

      可如今,只是一番话,他却如此心痛。

      “如果是这样,也不坏呢。”
      他垂头丧气的时候,一如小孩子。

      她化身成了大人,抚摸着他的头发,还是稚嫩瘦小的手,用力的试图握住包不住的他的手。

      “如果真的是神编织的这个故事,不是主角也没关系。”

      他想想觉得放下心来,因为她都这么说了。

      他问了问船员,这样想是不是不像他。
      船员们都嘲笑他,自从遇见她,就和地球上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孩一样,不知分寸,不知疲倦。他们都看在眼里,却也心照不宣。
      他和她的相遇,如命运一样。
      从相遇之时就紧系在一起,现在开始,从今以后。
      也要演奏出许多的梦想。

      19岁的那年,对于他而言的噩梦开始了,她已经无法像正常人那样。

      她靠着他们的技术,躺在病床上。

      头顶是外星人的技术研究出的星空,总归不是真正的银河。

      他想,至少要让她活到飞行船修好的那一年,带她去银河看看真实的绚烂。
      告诉她,她比起银河更加绚烂,在他的内心。
      在他这一生的岁月里。

      他猛地想起,当时他问她是不是死了。
      她大声回答的那句,我还活着。

      他不敢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一如她也没有来真正了解过他隐藏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她的全部,他的心脏也是如此的难受。

      他开始感激敌人,如果没有他们的阴谋,飞行船是不出故障,他就不会降落在地球,就不会遇见她。
      他痛恨地球,为什么你们地球的时光那么缓慢,竟然需要十年的时间才可以修好他们的纽带,再晚一点,她或许真的就看不到银河了。

      痛苦艰难的到了她21岁的那年,飞行船终于修理完毕。

      可以飞往太空。

      他努力了,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心脏。
      他找到了,他接受换了健康心脏的她。
      她却嫌弃说,如果只是让她活下去,跳动的心脏也不是她自己,宁可不要。

      而且,她不觉得为了自己,而去浪费别人的生命是件好事。

      她是那样的自私和残忍。

      她想自己的心脏为他跳动。
      他何尝不是?

      可是,他更需要她活下去。

      心脏的碎片,能带他走向她描绘的未来。

      飞行船在他们的期待中来到了银河。

      还没看到最美的风景。

      她靠着呼吸器,趴在落地窗口,痴痴地看着宇宙。

      原来这就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外太空,这就是宇宙,这就是创世神创造的东西,傲慢又虚幻。

      他陪在她的身边。

      机器显示她的心脏只能再跳动15930次了。

      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最初,她呆呆的、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出现,那双明亮的眼神里闪烁的,原来是她想要活下去的信息。
      他没有误读,也误读了十年。
      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他,他说不上来。

      这大概就是地球人所认为的一见钟情。

      原来一见钟情这种设定也适合外星人。

      “见到你的那时候,其实我以为自己是见到了光呢。”她还有一万次不到的心跳。
      他想要她接受手术。
      他想她必须得活下去。

      这个神创造的世界里,还有许多奥妙等着她去遇见。

      他会把战争平息,再把她从地球接回来。

      她非常非常使劲地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又固执,“是你让我拥有了各种各样的梦想。”

      “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前进。”

      她流着泪,表情和当时,他看见她面对奶奶的去世一样。

      痛苦又不舍。

      她根本舍不得这个世界。

      她还想活下去。

      她还想和他一起前进。

      但是……

      但是。

      “但是……这样慢慢地就好了。”
      手中的力道逐渐变弱了。

      心脏的次数越来越少,机器开始发出警告。

      哪怕还剩下一秒钟,也来得及拯救她,只要她点头,他立刻就让她手术,她还会活着。

      “我可以把你冷冻起来,等找到有自愿捐献和你一样心脏的人,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谁都知道。
      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没关系了,没关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哭声也越来越低沉。
      她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微弱。
      几乎没有力气了。
      说话的力气也快消失了。

      心脏还剩下60次的跳动。

      呼吸几乎弱不可闻。

      ——想活下去。

      她一直以来,都在挣扎。

      比谁都想活着,比谁……

      比谁都热爱着这个世界。

      “我的声音传达到了吗……”
      她最后微笑着,然后她见到了银河。

      真正的银河。

      银河的河幕,上面的星球是真的“星星”,包裹着极光般却又深沉的色彩,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密集的达成了一片星海。
      她现在好像就站立在星海之上。
      他记得11岁,他们刚在一起不久。

      她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当是孩子,“只要你期盼,我会永远陪着你。”

      “真的吗?”

      “嗯。”

      死亡,和活着的距离。

      星海之上。

      她微笑着。

      “这些星球是不是掉在了银河里?”

      “嗯,是啊。”他应和,随后又断然反驳自己,“不是。是你现在俯瞰着银河。”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消失。

      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也结束了。

      她彻底不会再醒过来了。

      她一直都要睡下去。

      “哭泣,也是可以的啦。”
      她最后最后,告诉他这句话的那然后,他和当时那个孩子一模一样,哭了出来。

      银河自始至终静静的看着她们两个人,宛如回归宇宙创世之初的母亲,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们。

      她将永远活在他的心中。

      看着他,把宇宙也牵向和平。
      让宇宙各处的人,生物,都得到圆满的结局。
      她会希望的吧。

      他想。

      最后还差了点。

      他对着她永远沉睡的笑颜,说。

      ——我爱你。

      在这个银河系中,在漫长无奈的岁月中,你才是我的神。

      神创造了世界,创造了宇宙,创造了活着的生物、死去的生物,还创造了梦境。
      神还创造了你。

      却是你,创造了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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