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的暮光之城》红紫公子

5、伊人何方

　　两个警察掏出手铐，铐住旁边病床上的病人。
　　这个病人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重刑犯。
　　警察押着受伤的犯人走了。病房里恢复了平静。珠珠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眼中隐含着恐惧。
　　“你在害怕什么？”杨杰忍不住问。
　　珠珠没有说话。她拿起那个没有削完的苹果，继续削起来。杨杰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
　　“你家住在A城什么地方？”杨杰转换话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登门拜谢你的救命之恩啊！”杨杰装出很坦荡的样子。
　　珠珠目视窗外，沉默许久，忽然轻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很讨厌我？”杨杰露出受伤害的表情。他一直是少女们的偶像，命运的宠儿，早就习惯了人们的追捧。珠珠对他却冷若冰霜，无动于衷。这让他有些不快，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珠珠转过脸来，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然后说：“你赶快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赶来照顾你。”
　　“你要走了？”杨杰失声道。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珠珠说，“我又不是你请来的佣人。”
　　“我可以出大价钱请你。”杨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珠珠抬起头，狠狠瞪他一眼。杨杰一怔，她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我的手机丢了，怎么跟家里人联系？”杨杰很快找到借口。珠珠一言不发，转身跑出门。
　　杨杰看着她的背影，真害怕她会像黄鹤楼上的黄鹤一样。
　　过了一会儿，珠珠领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护士走进病房。这个女护士面色枯淡，眼神冷峻。她板着脸，递给杨杰一个手机。杨杰只好乖乖地接过手机，打电话通知自己的父母。、
　　杨杰没有料到，这个电话会带来他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杨杰把手机还给女护士时，笑嘻嘻地说：“阿姨，您长得真像灭绝师太！”女护士狠狠瞪他一眼，愤然离去。杨杰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珠珠，你必须向我保证，在我父母赶来之前，你不会离开我。”杨杰为自己的死皮赖脸感到脸红。
　　珠珠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珠珠，你到底住在A城什么地方？”杨杰几乎有些低声下气。
　　珠珠目视窗外，眼神悲苦而恍惚。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在逃避什么？
　　这天晚上，杨杰是在巨大的惊恐之中度过的。他不时偷偷看一眼珠珠。
　　珠珠一直在床边陪着杨杰，最后实在太困了，就伏在床边的小桌上睡着了。
　　她睡得太沉，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杨杰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珠珠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警察来抓她了。她拼命奔逃，一道又一道的高墙，她都毫不困难地一跃而过，可她最后还是被抓住了。她被押上警车时，有无数的人围观，其中就有杨杰，他用痛惜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无地自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珠珠睁开眼睛，看见杨杰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正沉。
　　杨杰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结婚了。他挽着一个披着婚纱的少女穿行在众多的宾客之间。那少女容貌俊俏，清纯甜美，正是他的救命恩人珠珠。他转过脸来，想要再看一眼她的娇容，却大吃一惊。
　　原本清丽绝俗的新娘忽然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魔！
　　杨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沁出丝丝冷汗。
　　温暖的晨曦隔着玻璃窗投射进来。原来天已经亮了。他向旁边看了一眼，忽然怔住了。
　　珠珠不见了。
　　房间里还有淡淡的余香，斯人却已杳如黄鹤。
　　难道和珠珠的相识只是一场梦？
　　太阳已经升起，原野的风畅快的刮过窗外枯死的芒草，是这样的静又这样的寂寞。
　　杨杰望着苍白的晨光，还有晨光照射下空荡荡的床头桌，轻轻叹了口气。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眼前出现这样的幻觉：
　　长长的公路上只有珠珠一个人站着，背后是近乎紫色的群山衬着一天的霞光，她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飞起来，犹如一只火中的凤凰。
　　杨杰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珠珠。
　　他只知道她是A城人。可是A城的少女成千上万，叫珠珠的至少有几百人，他还能找到她吗？
　　珠珠走下火车，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车站。F城的火车站。
　　这个车站是个关卡。
　　F城位于星光大陆的东南方向，和A城向来关系不睦，A城的人要进入F城，必须提前办过境签证。F城的人要进入A城，也是如此。
　　珠珠要去F城参加一个青年艺术画展，必须在这里办过境签证。
　　接受申请表格的就是F城的文职军人。
　　护照和表格在排了很久的队之后，才被收去。收了便叫人坐在一排排的长椅子上等，等播音机内喊到了名字，又得到一个小房间内去问，据说问的都是一些刁钻古怪，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有面露喜色的人出来，大半是准进F城了。而更多的人出来时，都是板着脸，眼中充满愤怒。
　　珠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这一关，心中紧张万分。
　　等了很久，珠珠感觉烦闷，又不敢乱走，怕听不见喊人的名字。她只有在车站里绕圈子。
　　车站里，有一个办公室是玻璃大窗的，无论珠珠如何在绕圈子，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由窗内的办公桌上直射出来，背上有如芒刺般难受。
　　有人在暗中盯着珠珠，她却不敢看回去。
　　播音机叫出珠珠的名字时，已是下午一点左右了。珠珠快步跑进小房间，密封的那一间。房间里光线阴暗，也没有窗，有一种臭鱼一样难闻的气味，房间里面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军官，看上去很像吃人的恶魔。
　　珠珠一看到他那张恶面孔，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坐。”中年军官冷冷地道。
　　珠珠忐忑不安地在他对面坐下来。
　　中年军官衣着很整齐，脸色很难看，眼中充满蔑视。珠珠一坐定，他便将那本护照向桌上轻轻一丢，说∶“我向来讨厌A城人，现在我正式拒绝你的申请。”
　　珠珠看了他一眼，伸手取回护照，转身就走。
　　已经走出了门，那位军官突然叫住珠珠，说∶“你可以去前面的绿茶旅行公司付十五个金币，参加有导游带的旅行团，我给你一个条子，这种护照也可以过去的。”
　　珠珠立刻明白，他和绿茶旅行公司暗中勾结，专门压榨外地游客。
　　珠珠摇摇头，说：“十五个金币太贵了，我有，可是舍不得。”说完她就出来了。
　　珠珠抬头看看天色，时间还早。现在回A城，不甘愿，去逛街，只看不买不如不去，珠珠就在那个车站里晃来晃去看人的脸。
　　那面大玻璃窗里仍然有一道放射光线，由一个人的眼里不断的放射在珠珠身上。
　　等珠珠绕到投币拍快照片的小亭子边时，被人盯上的感觉更强烈了。
　　珠珠一回身，顿时愣住了。
　　她身后站着一位英俊迫人的青年，她一眼就认出他是杨杰。
　　两人相对无言。
　　“哦！你来了。”珠珠终于说。她说话的时候，故意看着前边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婆。
　　杨杰眼中露出很复杂的表情。他笑着说：“晃来晃去，为什么不进F城？”
　　珠珠指了一下那个密封的审人室，淡淡地说∶“他们不给我办签证。”
　　杨杰转过身，走进那个阴暗的审人室。
　　事情很快解决了，A城护照F城不承认，给发了一张对折的临时证，要珠珠拍张快照，珠珠身上没有零钱，杨杰很快掏出了钱。
　　一下子拍出来四张，公事用了三张，另外一张杨杰小心地放入贴心内袋。珠珠没说什么，只是垂下了眼睛。
　　排队的人很长，一个一个地放，速度很慢。杨杰不避嫌的站在珠珠的身边，一步一步的移。两人没有再说话，都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他们不再说话了。
　　珠珠过关卡时，杨杰也跟过来。一瞬间，珠珠已站在F城这一边了。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狂风卷起枯叶残花，呼啸而行。这个荒凉的城市，如同换了一个季节，城中人的衣着和步伐都跟A城迥然不同。
　　“我走了。”珠珠说。杨杰很深的看了珠珠一眼，慢慢说了一句德文。珠珠从来没有学过德语，却知道他在说∶“真舍不得你走！”珠珠望着杨杰的眼睛，突然有些伤感，笑着向他点点头，伸出手来，说∶“再见。”
　　“你回来时，我就不在这里了。”杨杰的目光中充满留恋。
　　珠珠转过脸去，凝视着前方一根根黑色的石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来，轻声说：“我走了。”
　　杨杰看着她，眼睛深不可测，叫人一下子有沉入湖底的感觉。
　　他们没有再握手，只是互看了一眼，珠珠微微的笑着，心中却充满苦涩。
　　珠珠孤零零地行走在F城的街道上，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愁薄怨。
　　街上行人稀少，气氛冷清。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穿着柔软的黑缎子绣花女鞋与珠珠擦肩而过。她穿着五色的衣服，看上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珠珠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她忽然感觉自己像一只丑小鸭。
　　珠珠从F城美术馆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让人倍感凄凉。
　　F城蒙上一层淡红色的微光，看上去如梦似幻。
　　珠珠走进车站的时候顿时呆住了。
　　一个头戴黑色礼帽，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正倚在一根柱子上，双手斜插在衣兜里，目视前方，神态若有所思，看上去异常潇洒动人。她认出这人正是杨杰。
　　她呆呆地凝视着他，忽然想起《上海滩》里的许文强。
　　杨杰没有跟她打招呼，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走。
　　珠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甚至忘记了今夕何夕。她没有表，也不问杨杰，站上没有挂钟，也许有，珠珠看不见。珠珠看不见一个又一个擦肩而过的旅客，他们在她眼里都化为虚无。珠珠也看不见那些飞驰而过的车厢，它们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多余之物。此时此刻，她只看见杨杰那双深邃的眼睛。
　　天很冷，很黑。虽然没有下雪，却比下雪更冷。珠珠有大衣，却在拚命发抖，杨杰伸出手臂，用力搂住她。又摘下帽子，戴在她的头上。珠珠毫无反应。
　　车站空空荡荡，风吹来，吹成一种凄婉缠绵的调子，夹着一去不复返的列车长鸣声。
　　珠珠知道自己应该上车，决然而去，却始终迈不开离别的脚步。杨杰也不肯离去。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
　　天色越来越黑，珠珠看不清杨杰的脸，除了那双眼睛。风吹过来，吹乱了珠珠的长发，杨杰伸手轻拂一下，替她理好头发。珠珠垂下眼睛，似乎有意避开他灼人的目光。
　　“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再躲避我呢？”杨杰发出悲哀的叹息。
　　珠珠沉默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忧伤。
　　“呜——”又一辆列车喘息着进站了，像一头吐着白烟的庞然大物。
　　“最后一班，你上！”杨杰说。他推了珠珠一把，珠珠想要狂叫：“你跟我走━━”，嘴巴却闭得紧紧的，发不出丝毫声音。
　　杨杰的眼睛里露出无可名状的悲伤，他正要说话，忽然一声枪响，他倒在血泊中……
　　珠珠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珠珠从梦中哭醒。
　　她披衣而起，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听着窗外凄凉的风声，喃喃道：“奇怪，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她忽然想起杨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