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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返魂香(03) ...

  •   危素掀开被子,在床上站了起来,空调口的冷风扫在她脖子后面,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仰起头,盯着天花板雪白的壁面上那好似一张人脸的水迹。
      这玩意儿一开始就有吗,还是后来出现的?
      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危素问:“是不是楼上在漏水?”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但突然把手猛地一缩,“它的颜色在变浓。”
      刚开始的确是浅浅的灰色,如果说是楼上漏水渗了下来,恰巧渗成人脸的样子,她也觉得勉强解释得通。
      然而,那颜色逐渐浓郁起来,像是有人拿着墨笔在不停勾勒脸的轮廓和眉眼,到最后,水迹浮动着,颜色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液体滴落下来。
      手腕上系的红绳古铜铃猛然作响,老鬼大喊一声:“躲开!”
      滴答——
      危素立刻往床下一跨,没想到步子迈得太大,没稳住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尾椎骨老疼老疼的。
      她坐在地上,一时没缓过神来,直到老鬼叫她:“喂。你是摔傻了吗?”
      “……我躲迟了,”她无奈道,“有东西滴到我肩膀上了。”
      她能感觉到,刚刚有一瞬间,有滴凉凉的东西坠落在了她的右肩膀上,她甚至闻到了一股腥冲的味道。
      危素把头发拨到另一侧,去看自己的右肩,睡衣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她用手去摸,也感觉不到湿意。
      她用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也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跑进了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把衣服一扯,露出右半侧的肩膀。
      ——在肩峰位置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点原来并不存在的黑斑。
      “老鬼,这怎么回事?”她还算冷静,用手戳了戳那块地方,不痛不痒,“我是不是快要变异当蜘蛛侠了?”
      “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啊。”她凑近镜子,想让老鬼看得更清楚一点,然后她对那块黑斑比了一个用刀割的手势,“削下来?”
      “我现在没办法确定。”老鬼的语气颇为无奈,“不过,既然是楼上滴下来的东西,还是到楼上看看去吧。”
      危素将衣服拢好,回到房间,墙壁上挂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23:30。
      她打开木箱,从最底层抽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白色的布面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微微泛黄,上面绣着一朵荷花和一个倒过来的“素”字。
      这布袋跟了她很多年,是她高中上手工课的时候做出来的,被她用来装校卡、钥匙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到后来,那些东西都派不上用场了,她就用它来装别的东西。
      她从袋子里倒出两枚小小的桃木钉,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走了,拜访咱们的邻居去。”危素披上薄外套,故作轻松地说道。

      站在1803门口,危素拢了拢衣服,伸手叩响了面前的铁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她抬高嗓门,“我是楼下的租客。”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就再没有任何声音,房子里也没有传来半点动响。
      昏黄的楼道灯下,她莫名觉得空间有些逼仄,好像四面的墙壁都在不断向她压来一样。
      “你要不试试,用粤语再说一遍?”老鬼煞有介事地建议道,“香港的鬼嘛,很有可能听不懂普通话。”
      危素哭笑不得,虽然觉得这个假设不太能成立,但她还是决定用她那蹩脚的粤语试一试,正要开口时,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谁?!”她被这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因为拿不准对方是人是鬼,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斜着眼睛,飞快地觑了一眼那只大手,手指修长,指节明显,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对方掌心的温度正缓缓透过她的外衣渗到她皮肤上,显然是个活人,她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猛地转身,她挥开那只手,装作受到极大惊吓的样子,瞪大眼睛看向对方。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肩膀很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平静的目光透过镜片投在她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小姐,你深更半夜站在我家门口,还要问我是谁?”
      她刚才喊那句“谁”用的是国语,他也就用一口生硬的港普来跟她对话。
      危素在看清楚对方的脸之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看上去比精英还要精英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留歌的丈夫,鬼妾的饲主,家暴的人渣——乔炜。她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
      危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他。
      “我……我是1703的租客,”她还没组织好语言,有些支支吾吾的,然后想到自己是占理的,把腰板一挺,指向1803的门,“你来得正好,你们家漏水漏到我房间来了,我当然要上来问问。”
      “漏水?”乔炜显然不相信她的说法,“小姐,我将房子购置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它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顿了顿,“你是新近搬来的?”
      “是啊。”危素也知道说这种高级公寓漏水是个冷笑话,但她仍直视他的双眼,“我讲的都是事实,麻烦你尽快处理。”
      跟说话弯弯折折的文化人交谈起来,她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些官腔。
      她在心里不由得冷笑一下,还“麻烦你尽快处理”,要放在往常,她说的肯定是“你丫的赶紧给我收拾妥帖”。
      乔炜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怎么称呼?”
      “哈?”危素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我姓危。”
      “哦,危小姐。”他微微推开门,半掩的门缝里漏出黑暗的颜色,“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喝杯茶?”
      他的目光集中在她左眼边那道黑紫色的纹路上。
      “不用,太晚了,喝茶我会睡不着的。”危素后退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桃木钉。
      孤男寡女,以对面这个男人高大的体格,她要是真的踏进去了,他想干什么都很容易。兴许他们还会打上一架,当然,不是妖精打架的“打”。
      “那就改天再说吧。”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漏水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的。”
      危素点点头,只是看着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危小姐是需要我送你下楼吗?”乔炜问。
      她笑了笑:“我需要你走进家里,把房门关好。”然后她才会转身下楼。
      “危小姐戒心很重,这是好习惯。”他冲她微一颔首,关上了门。
      危素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抑制不住好奇心,把监控的事情抛在脑后,将左眼对准铁门上的猫眼,低声问:“老鬼,能看见什么吗?”
      半晌,“没有,一片乌漆抹黑的。”
      她愣了愣,“回了家,不开灯?”
      还是说……门背后的他,也正好在用这个猫眼窥视她?
      一股凉意漫上脊背,她不敢再多待下去,赶紧离开。

      回到1703,危素哐地一声倒在柔软的床上,顺手把手心里两枚沾着她汗液的桃木钉塞进了枕头底下。
      她望着天花板,那滩“水迹”已经褪去浓黑的色彩,恢复成了她第一眼看见它时的模样,以一张灰败的脸,静静地窥视着这间屋子的动静。
      她灵机一动,把床头柜上摆的手机拿过来,点开照相机,放大,再放大,咔擦一声,将它拍了下来。
      危素看着屏幕上还算清晰的照片,“好像是个女人的脸。”
      老鬼说:“不是好像,百分之百是女人。”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峰:“老鬼,你说我会死吗?”
      那点黑斑,虽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适感,但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兆头。
      “人都会死。”它一副没心没肺的口吻。
      危素翻了个白眼:“可我不想现在死。”
      现在是错误的时间,不适合死亡。不过,就算是七老八十的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了,她也还是想对死神说一句,大爷您改天再来吧。
      老鬼沉默半晌,吐出一句话:“放心,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危素闻言,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温情。老鬼一张臭嘴总不饶人,原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对她总归有几分情谊在。
      她张张嘴,正想讲几句好听的话,老鬼继续道:“因为你死了我也就玩完了。”
      危素立刻冷冷道:“闭嘴,我要睡觉了。”
      她关上灯,给自己拢好被子,枕头很软,她小半个脑袋都陷下去了。
      梦如一蓬巨大的乌云飞快地朝她笼罩过来。
      她莫名感到片刻的窒息,指头微动,脚也不由自主地轻蹬了一下,却还是很快被那片云投下的阴翳卷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秒,又仿佛是半个世纪,危素唰地睁开了双眼,触目所及是夜晚带来的暗色。
      周围摆放的家具影影绰绰的,好像幢幢鬼影,一刻不停地在扭曲变形,生长又消亡。
      危素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想:我睡着了?我没睡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细微声响。她抬头看向空调上显示度数的小屏幕,“25”这个数字在黑暗中放着冷白的光。
      这么低?她睡觉前明明调到27度了呀。
      ——不正常,一切都不正常。
      她原本有些迷糊的脑子猛地清醒了过来,连忙伸手往枕头底下一探,那里原本应该有两枚桃木钉的,现在却空空如也。
      “老鬼!”她叫道,“怎么回事?”
      对方毫无声息,就像在巴朗山雪地桃林里那次一样。
      危素环顾四周,愕然地发现她身上盖的被子原来是斑点图案的,现在却变成了条纹;立在角落里的棕色行李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造型古怪的落地灯;她原本的床是在房子正中央的,现在却是靠窗……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她的房间,根本没有眼前的这么大。
      ——这不是她的房间!
      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她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危素心惊,有些不受控制地掀开被子,跳下了床,往外面走去,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走动中,一绺卷发从身后荡了过来,很长,垂到她的腰际。
      危素心里咯噔一声,如果她没记错,自己留的是及肩黑发,也没有烫过。
      她没有这样纤细白皙的手腕。
      她也没有这样一条柔顺贴身的丝绸睡裙。
      “啪”,卫生间里,灯亮了。
      她看见香槟色的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洛可可式花纹,巨大的镜面上只映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沉默地和她对视着。
      她不是她。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突如其来的二更。
    对于危素而言,红绳古铜铃的作用就相当于弹幕“前方高能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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