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有疾》Decem

32、第三十二章

　　武安侯府一下子冷清下来，尤其容安居里，忽然静悄悄得等闲连个活物都瞧不见。沈延从早到晚只能和沈建康大眼瞪小眼，早就相看两厌，中间两人还借切磋之名打了一架。

　　“寂寞啊……”沈小侯爷瘫在北房搬出来的藤椅上，喷出口郁闷的气。

　　“哟，独守空房守不住了？”沈建康贱兮兮的脸骤然出现在沈延头顶，吐沫星子噗了他一脸，“谁让你前半个月装大爷，活该没人理。”

　　“你滚滚滚，碍眼。”把手里的书往沈建康脑袋上一飞，沈延从藤椅上弹起来，“就知道幸灾乐祸，要你何用？”

　　沈建康屁股一沉坐在他暖热的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啃着青绿的果子，“要我自然是给你出主意了——军师，懂吗？”

　　沈延不耐烦，“屁话少放，说正经。”

　　“瞧瞧你这个脾气，能娶着媳妇就烧高香了，还敢任性还敢猖狂还敢倔强还……你撒、撒手，断、断气了，”沈建康翻着白眼掰开沈延的手，“咳——正赶上明儿休沐，你厚着脸皮去隆安寺不得了，还能给你从山上扔下来是咋的？”

　　沈延一撇嘴，挤在他旁边坐下，满脸写着丧，“废话，这法子我还能不知道？可我一到平乐跟前我就怂了，没治。”

　　“你这是病，”沈建康觑他一眼，“惧内。”

　　当夜，容安居里鬼哭狼嚎，据说沈护卫被揍得半残给扔出了门。

　　转天，沈延磨磨唧唧，比上磨的懒驴还那啥多的直耗到傍晚才赶着关城门前出了城。半路上要不是沈建康拿话激他，约莫能找个破庙凑合一宿再往伏牛山去。
　　怂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天色擦黑时候，沈延才带着好似“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走进了慈恩禅院。
　　周氏正巧要回房，和沈延碰个正着。十多年了，没想到她这个连寺庙门都不进的儿子居然破天荒来了，惊讶之余抓着沈延一通絮叨，听得沈延脑仁疼，却不得不坐着等他娘说累了把他打发出去。

　　沈延从这个门出来，转身去了隔壁，却见着了在耳房里做针线的秋彤。

　　“公主呢？”沈延见不着人又没来由慌起来，暗骂自个儿没出息，这才半年多就养出满身老妈子气。
　　秋彤起身答话：“这几日公主用了膳就爱四处走走，也不叫奴婢跟着，通常是逛半个时辰就回来。”

　　沈延烦躁得一抓头，“得，我出门找找去……”
　　秋彤告了一礼，想着这俩乌眼鸡总算是要讲和了，他们几个也总算能松口气。

　　沈延溜溜达达出了慈恩禅院，绕着隆安寺瞎逛。

　　头顶一轮面盆似的圆月亮堂极了，只是投在寺院墙外的树林略显凉薄，影影绰绰，平白生出几分阴森气。

　　沈延一撸脑门——呸，秃驴们的地盘，哪来的阴气，佛气差不多。
　　暗自鄙视了突如其来的怂包劲儿，沈延沿着僧众们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往树林里溜达。

　　前一年的落叶已经烂进了土里，入夜的湿气一拱，下脚软软和和，并不难走。
　　林子里惯有的草木香牵着沈延的思绪飘飘忽忽回到了西北的燕胥山，西北那光秃秃的地方，旱地拔葱似的突兀地戳着一座绿油油的燕胥山，水源丰沛，植被茂盛，被当地百姓称为神山……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了沈延晃晃悠悠的思绪，他一怔，旋即发足狂奔起来。
　　——声音是平乐，错不了。

　　沈延不敢出声呼喊，只怕是赵安歌遇上贼人，他要一喊，反倒坏事。

　　所幸老天懒得逗他玩，没跑几步远，他就借着月光看见跌坐在地的赵安歌。粗一打量，附近并无旁人，但直觉让他没没敢妄动，凝神屏气慢慢靠近。
　　在他蹑手蹑脚过来的同时，赵安歌浑身抖筛子似的，捂着脸不敢睁眼，两只脚瘫软无力，饶是有心却也连后挪一寸都不能了。

　　确定四周无人后，沈延试着叫了声，“平乐？”
　　“啊——”赵安歌像被烧着尾巴的猫，嗖一下蹿起来，一双手紧紧捂着眼睛，不受控地惊声尖叫起来。

　　“是我，是我，”沈延怕招来没必要的麻烦，赶紧一个箭步上去抱紧了他，“是我，别怕。”
　　赵安歌下意识地用力挣他，拜天生大力所赐，这一下还真把沈延给推一边去了。沈延这一退，撞上了旁边匿在阴影里的树干，脚下也踉跄着踩上了个硬中带着韧的东西。

　　“承裕……”天降一股莫名的勇气，赵安歌挣脱之后一咂摸方才耳边的声音，悄咪咪从手指缝里一瞧，竟瞧见了意想不到的活生生的沈延！

　　恐惧的大石头咣当落地，她似乎因为沈延的突然到来而敢于直面地上的——死人了。

　　“你好像……踩着他了。”赵安歌哆嗦着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紧紧盯着沈延的脚。
　　“踩什么了？”沈延满头雾水，弯腰垂目——嚯，吓得一蹦。

　　幸而他在西北大营没少见尸体，不管是全须全尾的还是缺胳膊少腿少半个脑袋的，多完整多零碎的都收敛过，眼下这个，还算不上多糟。意外的一惊之后，沈延已面如常色。

　　“害怕？”跨过地上尸体摊开的手臂，沈延踱到赵安歌旁边，背着手弯身打量她，“没想到你赵大胆儿也有怕的时候。”

　　“死、死人谁不怕。”没底气地辩白一句，小挪两步往他身边一凑，凉飕飕的手紧紧抓着他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媳妇主动投怀送抱，小侯爷自然乐的开花。只是目光一扫，这地上还躺着个不明身份的死人，什么甜言蜜语这会儿蹦出来也都是馊的。
　　沈延反手捉住她，附在她耳边道：“看样子是出了人命官司，人死在隆安寺外，里头的秃……和尚们还有来进香的，都有嫌疑。咱先出去这林子，我得叫建康去报官。”

　　赵安歌罕有乖巧地一点头，别过脸几乎贴在沈延肩头，“快走，快走。”

　　沈延顺势一揽，把人半拢在怀里，经过尸体时暗道一声“对不住”，两人脚下生风，踩得软乎乎的地面咯吱响，不消片刻便钻出了林子。

　　沈延一琢磨，他还得回那林子去，万一凶手就躲在暗处，这会儿正巧要毁尸灭迹可糟了——
　　他想到这儿，赵安歌也与他是同一想法，她推推他，“死人我怕，活人我不怕。你还是回去守着，我这就去叫建康报官。”
　　她手脚还在发颤，面上却卸掉了怯懦，露出不服输的倔强来。
　　沈延转头看一眼隆安寺的高墙，安心不下，可一时也没别的法子，急的挠头。

　　“去啊，”赵安歌又推了推他，自个儿掉头就要走，“你不走我走了。”

　　“诶等等，”沈延叫住她，不无担忧，“别莽撞，避开人对建康说这事。”

　　赵安歌提了提唇角，挤出个丑极的笑，“我不慌，不怕，知道该如何办。”其实又慌又害怕，可总不能这时候添乱。

　　沈延拢拢她鬓边的头发，不舍，“等我回去。”

　　赵安歌嫌他啰嗦似的十分敷衍地“哦”了声，待他转过身，却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咬咬牙，撑着身后隆安寺冰凉的院墙，挪回了慈恩禅院。
　　沈建康得令便连夜离山报了官，顺天府不敢怠慢，当即便派人上了伏牛山。

　　佛门之地闹出命案，奇天下之大诡，消息不胫而走，天光大亮时，坊间已经传起流言蜚语。
　　死的是个早年挨过一刀的男人，自伤的地方看——要么是想不开挥刀自宫，要么就是宫闱里出来的。

　　这事可大可小，顺天府作了难，死者致命伤在左胸，先后两刀，伤不在一下子下去就断气的要害，只是伤了大血管导致大量失血，死亡过程据仵作推测应该极痛苦。杀人者在死者咽气后划花了他的脸，如果不是深仇大恨，那就只能是不想叫人认出来了。

　　死者身上一干二净，除了外头遮羞的一套粗布衫，连块铜板都没有。

　　一转眼，竟成了无头悬案。

　　顺天府原本循例要问一问发现尸首的经过，但碍于赵安歌身份，这差事转而落在了沈延头上。府尹考虑周到——反正驸马是在大理寺干活的，整一套程序驸马也是滚瓜烂熟，派谁去都不如劳驸马一趟。

　　于是熬了一宿的沈延敲开了慈恩禅院北房的门。

　　赵安歌面色暗黄，显见是一夜未眠，瞪眼到天亮。沈延揣了满心愧疚，握了她凉丝丝的手掌，却愣没说出窝心的话来。

　　赵安歌倒不甚在意，吩咐秋彤添上茶，疲惫地舒了口气，“润润嗓子，整一夜忙活，别给累倒了。”
　　“我这钢筋铁骨，再熬它三五天都不在话下。”沈延胸口拍的啪啪响，“只是怕你吓着了，整夜都惦记着回来陪你，谁知道那帮人愣是不肯。要说还是顺天府尹有水平，通情理，知道叫我假公济私，借着问话的由头来看望你。”

　　“晓得他们是不愿担没必要的麻烦，你倒会给府尹开脱。”赵安歌支着手臂撑起头，“其实我寻常也是在禅院外的林子走动，偶尔碰见过几个小沙弥，也不算人迹罕至。昨儿走到那地方，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摔了一跤，摔倒了才看见那……那个人。”

　　说到这儿赵安歌还是怕，她稍一闭眼那尸首可怖的样子就在她眼前晃啊晃，吓人得很。

　　沈延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绊了你？”

　　“是……好像很硬的一个东西，似乎是方的，又似乎有棱角的。”赵安歌回忆着，禁不住打了个颤，面色愈加难看起来。
　　沈延却蹙眉，有棱角的硬物？顺天府的人恨不得在尸首周围挖地三尺，可什么都没发现，无论是石头，还是别的。
　　那地方，一干二净。

　　今天卡文了，只好重新撸了大纲，更晚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