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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历 ...

  •   柳絮飞背着个包袱,小心翼翼地踩在过脚踝的积雪中,牙齿冷得发颤,她搓了搓双臂,又耸着肩膀,竭力让自己更加暖和。
      她自幼师从地理大师张世新,那张夫子游历遍名山大川,对堪舆之术也略懂一二,偷偷告诉她此地虽处关外,但风水极好,整条山脉呈东西走向,龙头在西,龙尾在东,山脊上有大小不等九个山头,正如蜿蜒起伏的龙身,周围还有一条服兹河环绕,此乃要出皇室的风水宝地。
      这话要是搁在朝中被听到,属于大逆不道的言论,是要掉脑袋的。但不明就里的人们心理就是这样,越禁止,越好奇,越想一探究竟。三年前,柳絮飞还不到及笄之年,对这些东西好奇非常。当她软磨硬泡了好长时间,家人终于答应她可跟随张夫子出门游历一段时间时,当史官的父亲却急病而亡,接着她便在家守了三年的孝。
      有遗憾才有寄望,这三年来,黑雪岭成了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一个地方。好不容易熬到守孝结束,当她千里迢迢到达黑雪岭时,已是成化二十一年的冬月。
      柳絮飞在山脚下的黑雪镇打听了一番,那守林人冬天下山,现在进山可以暂住他的林间小屋。转眼她到林中住下已是一月有余。这段日子以来,黑雪岭的天气坏得很,几乎天天下雪,要不就云雾寥寥,根本无法在外行走。这天大概是老天爷心情好,放了个大晴,她赶紧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愣是把自己包了个粽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就往山上走。
      沿着山腹行了十几里路,柳絮飞看到前边茫茫白雪起伏处有块黑黑的东西,走近一看竟是一个人的形状。她是个热心善良姑娘,流浪的猫儿狗儿平时没有少救,但要说到救人,这还是第一次。
      雪堆里躺着个脸部朝下的人,零零散散的雪花已在他身上盖了浅浅一层,她拿手拂开积雪,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那人衣着单薄,披头散发,脸上结了一层雪霜,与污泥混杂在一起,看不清五官。她琢磨着他的情况不太乐观,也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她呼了一口热气暖手,放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气息。
      隐隐约约地,她感受到了那人尚有一丝气息,那么轻,那么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手指的温度,脸部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还活着!
      再顾不上寒冷,柳絮飞赶紧把他扶坐起来,又脱下外衣把他冰冷的身躯包裹起来。他身材高大,她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过于短小,遮住了上半身,双腿又露了出来。她想帮他把衣服扯好,却愕然发现他腿上情况更糟。他的双腿已折,大腿上有简单的包扎,那裹着的布条应是他撕扯下来的衣袖,上面沾满了鲜血,摸上去硬邦邦的一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地为深山野岭,人迹罕见,冬天更没有人往来,劫财是不可能的,难不成他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吗?那人伤得如此之重,换常人早已毙命了,应是他的求生意志异于常人,才能尚存一口气。
      她有点害怕,担心那人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生命却在她跟前燃烧殆尽。她不敢再延误下去,奋力把他拖到一棵针叶树下,确保不受风雪袭击,又捡起树下的枯枝堆成一堆,取出火折子点火取暖。
      柳絮飞身后背着个包袱,里面是她进大山前准备好的药品。她从中摸出两个瓷瓶,一瓶是疗伤圣药理血丸,一瓶则是常见的金疮药。她先喂他吃了一颗理血丸保住心脉,再轻轻解开他扎伤口的布条,看到开裂的伤口仍一点点地往外渗血,她故作镇定地掏出一方锦帕,上面四角绣着柳叶的图案,她把锦帕撕成两半,一半沾着雪水轻柔地为他清理伤口。
      当金疮药撒上伤口后,她再用另一半锦帕沿着伤口周围缠绕固定。确保血已止住后,她又面临一个新的难题——那人比自己重得多,要怎样才能把他背回去呢?
      她向周围望去,发现针阔混交林缘及杂木林缘稀稀疏疏地缠绕着一些暗褐色的树皮。她走近一看,原来是当地的特产山葡萄。现在虽不是果期,胳膊粗的葡萄藤却仍然匍匐于其它树木上,像是为来年的开花结果积蓄着能量。
      她心中大喜,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这是她进山的防身武器,刀锋异常锋利,用着还挺顺手。她用匕首割下足够多的葡萄藤,编成一张藤网,又用力拉了拉,确保这网结实可用。
      她回到那人身边,看到他脸上的雪霜因靠近暖源而已经融化,雪水混杂着泥土,使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泥泞不堪。她又喂他吃了一颗理血丸,然后选了几根粗细得当的树枝固定住他的断腿,再用割好的布条扎紧。
      她用力把他拖上藤网,先用几根藤条捆住他的上半身,再小心翼翼地避开腿上的伤口,用布条把他的双腿固定在藤网上。当她在那人的断腿上打结时,那人许是因为疼痛,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后又恢复平静。
      她心中疑惑,如果是一直昏迷,应该不会感到痛苦。她打量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伏在他耳边嘀咕道,“你是不是醒了?”
      她只听到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那人看上去仍是昏迷。她把火堆弄灭,把几条牵引的藤条绕到身前打了个结,开始拖着藤网往守林人小屋的方向慢慢走去。
      柳絮飞父亲在世时,官至五品,柳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但也世代为官,家底不薄,她从小衣食无忧,在家有贴身奴婢跟随任她使唤,她没吃过苦,更没干过任何重活。现在要她拉着一个比自己重的男人行在覆雪的山路上,体力消耗实在太大。
      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她极大的力气,她不由得张大嘴呼吸,过冷的空气刺激到咽喉和气管,她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胸腔也难受得要命。
      这还不算最糟,她的手上开始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原来是她一路用力拖曳,双手已被藤条磨出水泡,寒冷的天气延迟了她的痛感,当她发现时,水泡已经破了,掌心和手指满是鲜血。她只好停下脚步,用匕首隔下一段裙摆,在伤口处撒上金疮药再包扎好。
      所谓十指连心,撒药的时候她疼得直嘶嘶抽气,她有点后悔揽下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大包袱。她扁了扁嘴,本来只想进山看看龙脉长什么样子,现在龙脉没看到,外衣给那人穿了,双手皆伤,又冷又疼,还要拖着那人回家,真是一身狼狈。
      再回头看那人,重伤昏迷却眉头紧锁,像是陷进了旋涡又挣扎不得,柳絮飞担心自己白费力气,花了这么大气力救他他却撑不下去。她有点生气,又有点急躁,苦于找不到人发泄,干脆蹲下身子,咬牙切齿、凶神恶煞地对那人说,“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命是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我不准你死你就不准死,再怎样痛苦都要给我撑下去!听到没有?”没有人回答她,她也不指望收到任何答复。出了一口恶气她心胸舒畅了不少,又强打精神拉动藤网。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她觉得这路似乎没有终点。天色逐渐发暗,山路也渐渐看不清了。她开始担心,如果不能及时回到守林人的小屋,他们将被迫在山里过夜,她凑合着过一夜问题不大,就怕那人支撑不了多久。她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心绪,为了给自己鼓劲胆,她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哼起不成调的曲儿。
      她的父亲在世那会,姐姐还未出嫁,姐妹二人最喜女扮男装,溜到勾栏里看人唱戏,姐姐最喜欢的是那出《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当时她年纪小,也不知道哼哼呀呀的戏词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听的次数多了,竟也能不解其意地记了下来。
      她一时间来了兴致,先模仿老夫人来了段自身阐述,“老身姓郑,夫主姓崔,官拜前朝相国,不幸因病告殂。只生得个小姐,小字莺莺。年一十九岁,针指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我想先夫在日,食前方丈,从者数百;今日至亲则这三四口儿,好生伤感人呵!”说到剧中人物伤感处还假意抽了抽鼻子。接着她又把崔莺莺烧夜香、小红娘传好事、张君瑞闹道场全学了遍,唱到经典句子“对着盏碧萤萤短檠灯,倚着扇冷清清旧帏屏。灯儿又不明,梦儿又不成;窗儿外淅零零的风儿透疏棂,忒楞楞的纸条儿鸣;枕头儿上孤另,被窝儿坐寂静。你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她还把自己想象成崔莺莺,投入得七情上面。
      又过了一道山弯,一个下坡出现在她眼前,她大大地吐出一口白雾,咧嘴笑了。她知道这里离守林人的小屋已经不远,而且剩下的路程多是下坡路,可以节省不少气力。她心情愉悦,步伐也加快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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