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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四章 ...

  •   一到夏日,午后时光就变得极其冗长。穆昀祈已记不得手中这本劄子看了多久,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总令人走神。

      一手撑额,另一手前去戳戳那团毛绒,见猫耳一动,一条长长的雪白拂尘在眼下轻快扫过,便听“咚”一声,茶盏应声而倒。

      “喵呜!”狮猫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站起,后退几步远离水域,一跃下了书案,三纵两跳攀上窗台,逐着外间的鸟声去了。

      由宫人们擦拭整理,穆昀祈避退到窗边,外来的习习凉风渐吹散倦意,令人耳目一清,心绪也随之平和几分。

      “官家,嘉王求见。”黄门入禀。

      少顷,来人入内。

      禁足府中不过十来日,穆寅澈看去面色较之先前又苍白几分,身形清癯似杆瘦竹,倒似方历过灾劫或疾症,令人看去颇多不忍。

      穆昀祈命赐座,其却不敢,因道今日前来是为请罪,言间已拜下:“臣前时有一事欺瞒了陛下,这两日反复思忖,加之郭将军苦心劝诫,终令我幡然悔悟,事涉两条人命,不可因我一己之私而妄作掩盖,遂赶来请罪陈情。”

      “两条人命?”穆昀祈皱皱眉,心中疑窦丛生,正欲令之说下,却闻赵虞德求见。其人是奉旨而来,穆昀祈自命宣进。

      来者入内见过礼,穆昀祈便命嘉王接前话言下。

      “臣先前向皇城司与郭将军隐瞒了一情,便是我府中使女紫萸的死因。”穆寅澈显然忐忑,顿了顿,“紫萸大半月前暴毙,臣对外宣称是天雨路滑,其人摔倒致头触碰井沿不治而亡,然实情或非如此。”

      穆昀祈听音会意:“你之意是,紫萸或是遇害身亡?”

      见之点头:“紫萸彼时倒在井边头破血流不假,但其身侧尚有一块沾血的石头,且井边留有另一女子的足印。”低垂眸光,声音渐轻:“事发之后,新入我府中的侍女明霞便不见了踪影。”

      赵虞德眉梢一抖。

      “明霞----”穆昀祈思忖片刻,才想起:“便是上回你请将之留在府中,后又出走的那女子?”

      下立之人喉结几动:“是。”

      穆昀祈凝眉:“虞德有何见?”

      后者看向嘉王:“敢问殿下,除了脚印,可还有其他证据指向明霞?”

      穆寅澈目光愈低,声音轻似呢喃:“明霞与紫萸,素来不合……”

      赵虞德想了想:“这般说,若城外河中那具尸首是明霞,则极有可能是她心知罪孽深重、走投无路,才不得已自我了断?”

      嘉王叹一气:“或许罢!但郭将军一贯疑心明霞或牵涉他正追查的一案,遂对其人之死心存疑虑。他道已禀过官家求请皇城司相助彻查,我心知再隐瞒下去必与众添烦,遂亡羊补牢,希望未晚。”再拜:“臣因一己之私隐瞒实情,无视天道公理,实与杀人无异!甘愿领罚。”

      穆昀祈沉吟:“关乎人命,你隐瞒实情着实不妥,然当下案情尚未查明,朕不欲过早定夺,你且回府听候处置罢。”

      嘉王领旨揖过,转身出殿,看背影亦是颓靡。

      “虞德于此作何想?”穆昀祈揉揉眉心。

      被问者如实:“臣尚无头绪,但若明霞进入王府果真另存目的,则妄害人命令自失去在王府容身的余地,似乎不能说通。”

      穆昀祈点头:“朕也是这般想,你且再与郭偕论一论案情,须尽快破解。”起身踱两步,转过话锋:“归云谷一干俘虏皆讯问过了么,如何?”

      闻禀:“据被俘的胡兵招供,他等出自羌胡咯泯部,而领他们来此的,是其族首领尔朱宽!至于一干新募的汉人兵将,只知统领他们的贼首是个胡人,又言姓朱,看来着实是这尔朱宽无疑。只此人并不在当日被俘的贼军当中,想来或已遁逃。”

      “羌胡人?”穆昀祈纳闷:“若无内应襄助,区区一胡人何以募得这些兵马,且还悄无声息藏兵京郊?实难令人信服!”转头,“朕看即便有这胡人,也绝非主谋!”

      赵虞德赞同:“这胡人多半只是一枚棋子,然若顺藤摸瓜,想必有所得。遂臣已命人赶绘尔朱宽的画像,以下榜捉拿之。”

      穆昀祈踱到窗下,本是愁云密布的面上又覆一重阴霾:“若此人果是尔朱宽,此案便涉及羌胡,以及……”扶额片刻,音转郑重:“以防有人要将尔朱宽灭口,汝须加快行事!”

      赵虞德领旨去后,穆昀祈又看了一阵劄子,便闻邵景珩来见,想自已多日未尝与他谋面,心下自好奇其人来意。

      缓步出殿,见来者正身立在阶下,怀中似藏团雪球。穆昀祈细看才知那是只猫,一时诧异。

      那人笑:“官家却连自养的猫也认不得了么?”

      穆昀祈愣后摇头:“你道这是补丁?然补丁方才还在殿中,且此猫较之补丁显要小些啊!”轻一回眸,即有黄门禀上:“回官家,补丁在殿后捉住只蚱蜢,当下正追咬耍闹呢。”

      阶下人一瞠目,缓露赧色:“这猫午后便在院中,一直不去,我以为是补丁偷跑出来……”

      穆昀祈摇摇头,转看西天的彩霞:“景珩,你是多时未见到补丁了?”

      夕阳西坠。

      沿御湖蹀躞了圈,那轮困扰了穆昀祈半日之久的圆日才终垂挂西边宫墙。

      屏退余众,携那人及两猫进湖亭小歇。凭栏时,足下水光轻漾,波纹如绫;夕照坠湖,在水上碎成圈圈片片的光影,斑驳陆离。

      补丁伏在临水一侧的栏杆上,背上的毛随风舞起,或是清凉得惬意了,圆圆的猫眼渐拉直成一线。

      看来钦羡,另一猫也沿栏杆爬上,凑近同伴低头,鼻尖触上后者头顶,不料趴伏者即刻跃起,一掌挥去,正中来者侧脸!

      “喵呜!”两猫不约而同尖叫。

      补丁弓背翘尾,目露凶光,外来者步步后退,一脚踩空,险些摔下湖。

      “官家养的猫,果然威仪自成,严不可犯!”将落到栏外的猫捞起放回地上,邵景珩直身讪笑:“原想这猫若与补丁合得来,便留下容臣一献殷勤,可惜初试即败,这番心机是白费了。”

      穆昀祈讪叹:“补丁似乎只与不争合得来,其他猫狗一见便要打架。”言语间,只见原本立在栏上的狮猫已沿亭柱继续上攀,直向屋顶去了。另一猫趴伏片刻,不见了施|暴者,便也大起胆来,转身跑进花丛寻蝶虫戏耍。

      二人并肩凭栏,许久无声。

      夕阳如火,往事如流。

      穆昀祈指指不远处的湖岸:“当年朕在那处落水,幸被你救起。”

      彼者笑似感慨:“陛下当年着实顽皮,就那一回,令臣后怕许久。”

      穆昀祈露讶:“然彼时我却丝毫看不出你有不安,只以为你胸有成竹,遂也丝毫不曾忧心过,只道有你在,便能转危为安。”

      那人微勾嘴角:“臣唯有强作镇定,才可安抚住陛下。”

      风过,水面涟漪迭起。

      “我幼时惧怕青蛙,”一语带笑,穆昀祈似自嘲,“金芙初时厌憎我,总拿此物吓我,那回甚至追得我失足落水。她因此也常受责罚,总教禁足,却总也关不怕,一放出来便故态复萌,就连先帝也拿她无法……她方入宫时,定要唤朕阿祈,朕彼时十分不悦,后她便也改了。”轻拍栏杆,却似惆怅:“但如今,却再无人这般唤我了……”

      沉吟片刻,身侧人缓缓:“当年陛下最亲近信任之人,想必便是公主了罢。”

      “当初着实是。”言语间,穆昀祈放眼望去,近处浅水里一只白鹭缓缓滑落,头一俯一起间,长长的鸟喙已叼起条银光闪闪的小鱼。或是日光有些刺眼,踱到亭子北侧,其人依旧盯着浅水里的鹭鸟,语出缓慢:“若是你,历了这番生死劫难,还会遇人不疑么?”

      身后随来的脚步声不重,却踏实。下一刻,肩上落下一手,沉稳有力。

      穆昀祈一动未动,闭上眼不知想些什么。半晌开口,云淡风轻,似在转述一件道听途说之事:“归云谷一案,乍看是胡人主使,但朕不信,如今只待擒到贼首才可令真相大明,朕只盼此案早些水落石出,我便也无须胡思乱猜了。”回身,眉梢流露怅意:“但眼下,我着实不敢轻信任何人,甚至,寅澈与金芙!”

      闻者一笑,半打趣的口吻:“臣自请彼时第一个与贼首对质!”

      穆昀祈面色无动:“朕知你无畏。”眼里却留愁绪,“我思忖多时,有一言还当劝诫你——警惕身侧人!你三叔与邵党中那干老奸巨猾之辈,甚至府中来历不清的下人杂役……”轻叹一气:“前车之辙,值得鉴取。”

      隐知他所指,邵景珩方才的闲情忽而不存,未再出言,只一点头。

      回府已是薄暮时分。

      才到中庭,便见老家人匆急迎来,开口惶张:“郎君,不好了,顾娘子她……”

      顾娥?一路徜徉心头的不祥感倏然复起,邵景珩急问:“她怎了?”

      “她……”老家人好容易喘过一口气:“她教人——劫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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