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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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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过晌午,日光斜斜穿过树叶缝隙,洒落一地斑驳光影。
碧裙女子送客归返,凝目望向几步外的花丛,一时有感:“可惜这牡丹,今夕终未能开。”一颦一叹,春山暗澹,秋水凝愁。
“娘子已尽心,无须懊恼,花既生根,总有一日会开。”将才清出的杂草扔到园圃外的草堆上,花匠轻言宽慰,一面直身,由腰间解下一布袋:“老汉今日又带了些花籽来,这花喜阴,娘子看,便撒在那边树下的花圃中可好?”看女子点头,便提了袋子向小花圃走去,然老眼昏花之故,一脚竟磕到花圃边缘的砖石,人身一晃,手中的袋子飞出,花籽洒一地。
老汉忙自告罪了,弯腰去捡,女子未尝袖手,前去两步蹲下相帮。
“小妹依了大哥吩咐伺机煽动家主,奈何其人谨慎,谈吐滴水不漏,反是小妹情急下语出莽撞,险将心机暴露,过后回忖尚有几分后怕,恐他看出端倪,对我生疑。”言者惴惴。
老汉蹙眉:“其人能将过往罪行尽为掩饰,且谋逆之心深藏不露,可见心思之深绝非常人可及,你须小心!”
女子点头:“小妹知道了。”将手中的花籽小心放进地上的布袋里,面上闪现一丝犹豫:“小妹听说,瑶华宫失火一案已破,真凶是一彭姓内官,不知大哥……可听说过此人?”
老汉捡起花籽的手一悬停:“此事不该你问,且你我也与此案无关,遂莫多思,只专心分内事便好。”放花籽入袋,收紧袋口,“切记留心家主常与哪些人往来,寻机探听些内情,尽所能令他亲近信任你。”稍顿,疑虑的目光投向大门:“方才那是邵忱业么?他来做甚?”
女子轻答:“他来寻家主,然其现下不在府中,他便来此与我闲话。”稍沉吟,眉宇间竟浮显一丝愠色:“这老儿心思颇多,听其言下,倒有劝我出适之意,不知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花匠眉心收缩:“眼下也无他法,只能见机行事,果真到不得已时我自有计较!”言罢看女子依旧心神难定,又宽慰:“你且安心,无论如何我皆会护你无恙。如今离事成只差一步,你再忍一忍,一旦取得邵某人为恶的罪证令大仇得报,我便携你去往江南定居,依你所愿开爿小铺卖些脂粉,就此安稳度日。”
听此言,女子面上的伤色才隐去,强作笑容将人送出门。
此刻花厅。
看到进门之人,邵景珩开口语气竟便不善:“这些时日我数回登门拜望叔父皆未得见,今日三叔却怎得闲来此?”
自知理亏,来者赔笑:“那几日着实不巧,我不是外出访友便是应邀赴宴,今日一得隙,就忙赶来了。”
邵景珩冷笑:“三叔却知我因何事寻你?”
邵忱业自然心知,当下也不敢作糊涂,坐下叹息一声,面色露苦:“景珩,三叔彼举,初衷也是为保全邵氏一族啊!”
“是么?”彼者一哼,竟透怒意:“瑶华宫失火一案才平,外议尚因西北旧事指对于我,此时此境,三叔却以为进言立嘉王为储是上策??”
鲜见他这般厉色疾言,邵忱业竟是后背微汗,只得解释:“立储并非我率先谏议,而是瑶华宫火灾之后,众臣以为天子无子,国本未立,臣心不安,才相继进言请择宗室子进宫中教育,以备立储。我忖来拥立此事,一旦功成便惠及百世,可惜于此我已慢人一步,欲扭转败局还须另辟蹊径,遂才举荐嘉王,以期他念我此恩,好为我邵氏多求一张护身符而已。”
“护身符?”邵景珩怒极而嗤:“我看是夺命符罢!三叔明知上对我一族是如何忌惮,却一再罔顾外议,轻率行事,当下此举令上对我成见更甚之外,却也陷嘉王于难境,即便官家原本属意嘉王,然经了三叔之口提出,官家便断不能从谏!由此,三叔却还以为嘉王会感激你么?”
“这……”邵忱业一怔,想来确是此理,惭愧之余无言以对。
邵景珩苦叹:“我一再叮嘱三叔行事谨慎,莫要无事生非,奈何三叔总是听不进,如此下去,上难免对我猜忌更甚,如此该如何是好?”
邵忱业放下杯盏,言似小心:“你……上回不是说,有后计么?”
“我也说过,此计欲成,三叔须韬光养晦,万不能鲁莽行事!”言者忿而拂袖:“事到如今,三叔便自求多福,前事所行若有不妥,还当从速善后,否则御史台追查下来,唯恐三叔自保不能!”
邵忱业嘴角一抽,显是惊到了,起身困兽般踱了两圈:“景珩,你素来沉着,上也与你亲厚,此回定要设法助我脱困啊!否则……”昏黄的老眸一转,音色复苦:“净妃新逝,若我再遇不测,唯恐你婶母惊恸之下不能支持,一众家小也从此无所倚靠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邵景珩郁愤,却终究不能对其多加苛责:一则无用,二来其是长辈,况且当下,着实解难才是紧要。
揉揉额角,收敛怒意:“三叔有何事难解?”
看他并非要置自己于不顾,邵忱业心中一轻,坐下呷口茶,小心开口。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用在邵忱业身上,着实一语中的。但说邵相公行事,素来是见利必争、见财不漏,一通妄为后,却如今终见弊端。而祸事源头,还在那些横行无忌的小报。
如今小报势极猖獗,掘发内情、论人私隐已是司空见惯,揭起仕人之短来更是乐此不疲,近时便有户部侍郎张权中等因行不法而见诸于报,因此遭御史弹劾,悉遭降罪!而此些人,多少与邵忱业存有“私交”。
听言至此,邵景珩心下已明了,虽厌恶那些龌龊事,却还不得不耐下性子听之细数。
老儿且作坦然:“不过些小事,却教存心不良者夸大利用,道什么张权中曾以赠土产之名送我一筐死鱼,鱼腹内皆是珍珠,还道知制诰贾宗期强抢良家女送与我,甚有流言传我与彭绪良往来,交情尚不浅云云,实是荒缪!”
邵景珩懒与他争辩,言出直指要害:“此些事,于外可留有实证?”
“这……”邵忱业老脸泛红低头捋须,“本无其事何来实证?只怕就怕小人刻意栽赃,甚为一己之私而言出侮蔑……”
打断之,邵景珩冷声果断:“珍珠折价多少,寻由以现钱归还张家,并暗示张权中,当下噤声,今后自还再起有机。”转眸:“那女子如今何在?”
“在……在府中。”老儿言罢低头啜茶,似恨不得将整脸塞进盏中。
邵景珩按按眉心:“好生安置之,并安抚其家人,须令之承认是自愿入府!”再一忖,“至于彭绪良,介于前案,其指对你我之词皆无足采信,遂你于此一概不认便是。”
老儿一一应下,当下对其人好生恭维了番,看之怒气似消退,忙转过话去,竟言及顾怜幽:“此女当初虽是我引到你身侧,然其身世毕竟无从查实,且曾牵涉乞伏哲利遇刺案,如今思及我便深感不安,只怕她接近你另有目的,遂你还是早些摆脱之为妙。”
邵景珩蹙眉:“三叔有话直言。”
老儿鼻中讪笑两声:“你何不早些令之出适?”
“出适?”邵景珩眯目:“然顾娥出身之故,此事恐难如意。”
“此不难!”见得转机,老儿顺水推舟:“当下便有一良机!御史中丞杨绰对此女爱慕不已、心心念念,遂你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顾怜幽赠与杨绰?此举一则解你隐忧,二来也可笼络杨绰,岂非两全其美?”
暗下一嗤,邵景珩心下正猜度着杨绰为成此事许了这老儿多少现利,便闻小厮在外回禀,竟道嘉王来见!邵景珩意外之余,匆促打发走邵忱业。
须臾,一脸忧色之人在仆从指引下进门。
心已猜知其人不安的缘故,邵景珩迎前一揖:“三叔行事轻率,不计后果,累了殿下,还望恕罪!”
穆寅澈心神不定,当下也无心与之虚与委蛇,一见便直言倾泻愤懑:“表舅此举实是太过冒失,小王无端教卷进事中,乃是惶惶不可终日,事到如今,唯恐官家多心,以为小王与表兄间有何不可告人之密谋,却又不知如何自清,遂前来求教于兄。”
邵景珩难堪,只得好言:“三叔行事素来鲁莽,不计后果,且刚愎不听人言,此一点想来上也有耳闻,且事出后我已当圣前替殿下陈辩过,上并无意怪罪殿下,遂殿下无须多虑。”
“果真么?” 嘉王闻此却半信半疑,依旧在室中烦乱踱步。
邵景珩暗叹一声,上前欲携之入座,岂料才触到其袖,却见后者受惊般抽手,乍还似因突来的疼痛而嘴角轻抽。
“殿下受伤了?!”就衣袖拂动间,邵景珩隐约瞥见其人露出的小臂裹有一圈白布,自一惊。
嘉王吞吐:“未……未曾……”触上那双质疑的目光,又惶张改口:“只……不小心碰伤而已,无碍。”
“是么?”邵景珩不顾反抗执起他那只受伤的手撩开衣袖,但见一圈白布自手腕裹绕至大臂,眉心愈紧:“殿下是如何大意,才能碰伤至这般?”见那人垂眸不言,失望一叹:“究竟有何隐情,令殿下当我也三缄其口?”
“我……”踌躇半晌,穆寅澈似终下定决心,小心抬眸:“我与表兄实说了,表兄可千万莫令上知晓,否则……我今后恐便难得自由了。”看那人不言,以为他已默认,便凑近:“此是我私自出外游玩时,教歹人刺伤的。”
邵景珩眯了眯目,示意他言下。
“说来也是我大意。”穆寅澈沮丧中又露懊恼:“那日入夜后,我百无聊赖,带两近侍出门沿州河散步,欲至南亭湖心桥游走一圈,却岂料事出不测,行至人烟稀少处,路边忽窜出几个歹人执刀行凶,幸得近侍奋力抵挡,才未酿成大祸,终却也教抢去随身一块佩玉。”
“劫财?”邵景珩面色凝滞:“州河一带素来太平,从未听闻出过盗抢案,况且你有侍卫伴随,这干盗匪竟也敢妄为?”
“这……”嘉王一时也迷惑,且沉吟:“或是……凑巧罢……”
“邵后身后尚残留多少余孽……自今时起,便将一干逆党悉数斩草除根!”乍回响在耳侧的话音令人心猛然一沉。
着实——凑巧!嘉王,才受邵忱业举荐为储君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