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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七章 ...

  •   年前最后一回大朝,眼下无事端,况且佳节即临,群臣自体上意,多为无事奏。

      一下朝,张仲越就唤住了枢密使丁知白,二人心照不宣,刻意慢走几步落于众人后。

      “张相公是欲与在下一议北猷局势?”丁知白开门见山。

      张仲越点头,道出己忧:“文仲(丁知白字)在枢密,当也闻悉了北朝之变,猷主病情每况日下本是意料中,只此时令楚、齐二王出京远驻边陲,尤其齐王霍阑显本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不得不说此举出人意料。若是最终储位旁落,与我大熙恐非幸事。”

      丁知白另有所见:“张相公所虑虽不无道理,只若当下便断言猷主不欲传位齐王恐过早,毕竟齐、楚二王手握重兵,猷主戒心太重,以在下薄见,不到万不得已,他当是不会公然立储,当下令二王出京,是防他二人待候不及,拥兵自举。再说如今齐王远驻西疆,楚王则据西南,二人遥相对峙,互为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才中猷主下怀。”

      “若是这般,”张仲越露惑,“则猷主就未曾想过,他身后此局当如何破?”

      丁知白摇头:“此实难说,或是他已有后计,然我更偏信于,设下此局只是其人私心作祟,并未顾虑过后果,须知这世间总不乏权欲熏心者,为一己之安便弃天下安危与百姓福祉不顾。”自一捋须:“不过于吾等而言,当下之急,是若齐王不能继位,当如何应对?”回看了眼殿中,“趁时尚早,你我不妨一道入内,与上细论一回后计。”

      张仲越摆手:“此虽紧要,却也不急在这一两日间,倒是……”脚步一顿,目中竟掠过怒意:“所谓平外须先安内,当年邵后当政,是如何败我朝纲、离乱臣心,亲历者皆当记忆犹新!如今其大势虽去,余孽犹存,邵党一派目无君上、肆意横行、戕害清流,十恶不赦,不将之连根拔除,实不足以平臣忿!”

      丁知白若有所思,少倾颔首:“邵党所行之恶,着实罄竹难书!好在如今少主长成,忠贤齐心,自不至再由小人只手遮天。只邵党根基深固,欲拔草除根尚需……”言至此戞止,乃因听到身后疾行来的脚步声。

      “幸相公尚未走远!”追来的黄门面向二人一揖,“上有谕,召丁相公入内独对。”

      与朝会所行的晖庆殿一墙之隔的文德殿中,穆昀祈也是坐下不久,正对着案上的劄子踌躇。

      因种种缘故,天子亲政以来,丁知白受召独对之机可谓寥寥,今日忽得此遇,心下自还狐疑:近时军情,当以北境局势为要,猷国新令能征善战的楚王霍兰昆驻守南境,乍看有争对大熙之意,便也难怪天子要起忧心。当下正暗忖是否将方才与张仲越初定之论上禀,孰知座上人开口,却全出他所料。

      “今日召卿独对,乃因有事欲听一听卿之见。”穆昀祈手指点着翻开的劄子,看去几分不定,“此是御史弹劾枢密副使邵忱业弄权舞弊、结党营私的上疏。实言来,此也非其人首回遭弹劾,朕将先前那些压下不言,乃因太后新逝,难免有人借隙诋毁邵氏一族,然事过许久,弹劾依旧不断,朕自以为,此间或存内情。想卿与邵忱业共事多时,朝夕相处,其人为臣如何,汝当最清楚,便召卿一询。”

      丁知白看状泰然:“臣之所见,邵忱业结党是实,至于御史弹劾他的其他罪行,未得证据之前,不敢妄断。”

      穆昀祈追问:“既如此,邵忱业结党营私,卿以为当如何发落?”

      此言罢倒是见其人犹豫了下:“臣下结党是大罪,轻者亦当罢黜。邵忱业结党营私,虽是明眼人皆可见,欲拿证据却不易,且邵氏是国戚,又为望族,若就捕风捉影之事而遭降罪,恐难服众,遂臣以为,此事还当从长计议,陛下欲降罪之,还须取得明证才好。”

      倒是滴水不漏。

      略一斟酌,穆昀祈收起惑色,索性一言道明禁忌:“卿与邵景珩当初一道征战西北,想来相知更甚于朝中同僚,依你之见,邵景珩会否存不臣之心?”

      即便已有预见,乍听此言,丁知白心头依旧一震,俯身恭敬:“臣与邵景珩在西北共事整三载,深以为其人正直,且文武皆能,是栋梁之才!只他少年得志,身缠功勋却只得以武将身份困束于殿前司,臣以为,令之归位文职,方是才当其用。”

      两指又一点桌案,穆昀祈声色不动:“然卿当知,邵景珩不得迁转,并非朕不许,而是其人不愿。”

      丁知白点头:“恭献太后当初临朝称制多惹非议,加之邵忱业结党妄为触犯众怒,遂太后逝后,他一族自然成为众矢之的,邵景珩因此心存忌惮而不敢轻弃兵权,想必是为自保。”

      “照此说,卿是不信邵景珩存异心?”穆昀祈看着其人,目光灼灼。

      “依臣对他所知,乃是如此。”座下人抬头,口气坚定:“我朝祖制,武将不可专兵,邵景珩此举已破制,然望陛下念在其为良才,且此举存有苦衷,恕其之罪。如陛下所知,臣与邵文僖公(邵景珩之父邵忱允谥号)早年相交甚笃,其为人身正,为官忠亮,是臣入仕之楷模,亦因此,臣但目睹邵忱业之流为一己之私胡作妄为,污损文僖公忠义清名,实是心痛,可惜劝说无用,一身唯有自清而已。只如今事涉邵景珩,其人除专兵一事外,并无其他不敬之举,若陛下可恕其罪,臣愿尽心劝说他放弃兵权!”

      穆昀祈闻此总是一笑,领他此情:“如此,便有劳卿了。”起身踱两步,“但此堪称任重道远,为与卿添一重胜算,朕便就此出一诺,但他弃兵权之日,朕自当群臣下诏,并传示后世,只邵氏一族自此安守本分,可永享太平,权位如旧,入出自由,袭位入考亦与寻常士族无异!”

      丁知白再拜:“陛下宽厚,此于邵氏可谓仁至义尽,臣自极尽所能将事促成。”

      丁知白既去,穆昀祈又旨令入内都知赵虞德来见。

      皇城司近时行事可谓不顺遂:归云谷一案无下文;顾怜幽的身份难查实;秦柳直则依旧下落不明。赵虞德唯恐遭降罪,自为忐忑。好在今日天子只问顾怜幽一案。

      赵虞德据理推测:“臣以为,若这女子果真是冒名,则背后必有指使者,且有三者最具嫌疑。首先是猷国,乞伏哲利遇刺便是一证,想此女在京中经营这些年,结交不乏达官显宦,由此探听国政机密自不为难,如今潜入邵府,仍多有可为,遂此最易说通;其次,臣以为,此事也不乏邵家叔侄自行谋划的可能,他等因故欲杀乞伏哲利,以为此女可用,事成之后,自不能由此女落入外人之手,遂才苦尽心机编造身世将其收在身侧。”

      穆昀祈蹙眉:“若是他叔侄共同密谋,则邵景珩又岂会疑心顾怜幽的身世,派人探查?”稍一忖度,继问:“你方才所言,乃有三者嫌疑最大,则这第三者又是何人?”

      赵虞德略显迟疑:“这第三者,本是嫌疑最小,然就因果而言,他等着实有理为此,毕竟----”俯首垂眸:“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穆昀祈一震:“你是说----金芙与寅澈?”后背一凉,抚着跳痛的额角仰靠椅背,想起金芙提起邵景珩时隐忍不下的怨怒、为挟制其人不惜拿自己视作亲妹的宜春作赌时的冷漠,再思及嘉王亲近郭偕之举,心头阵阵发寒。缄默良久,复直起身:“你既有此猜,则公主与嘉王处,可曾探查过?”

      好在彼者所答令他心下一轻:“据臣所知,公主行止如常,多时守在铺中,嘉王自上回入宫领受圣训后,这些时日足不出户,更未见过外人,乍看并无不妥。倒是……”言至此一顿,令人心生不祥,再闻后言,果不其然:“驸马近时行止有异,常私下与一女子谋面,不知商谈何事,且现已查实该女原为顾怜幽身侧使女,自中显存内情!”

      穆昀祈再回仰靠回去,开口带倦意:“汝继续追查此事,定要弄清驸马与那女子往来为何!”

      赵虞德领旨而去。穆昀祈静坐了阵,起身踱至窗前,临轩一树腊梅独立夕阳,老树皴曲,花蕾寥寥,孤高而清寂。

      时日流逝,往事如斯。神思恍惚间,似又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冬日。

      树枝上的雪在日光映照下白得刺目,树下的小童只得移开些目光,继续踮脚伸长手臂去够那根初缀花蕊的老枝,却依旧差一截。

      “殿下又独自跑出来了?”熟悉的人声自后入耳。

      沮丧收手,小童依旧背身立着:“关你甚事?”

      那人笑笑,倒是好言:“大雪才过,园中路滑,殿下小心莫摔倒,否则沾了一身泥雪回去,可难向太后交待。”

      “我走得极小心,才不会摔!”小人儿气势锐减,却不服输,回头挑衅般瞪着那蓝衣少年。

      “那便好。”少年点点头,又似想起什么,“腊梅初绽,乃是寥寥不多,明日官家要携娘子们入园赏花,若教殿下折多了去,官家恐是不悦哦。”

      小童撅噘嘴:“我只要一枝……”垂下眸光:“娘娘说欲看花,然而怕冷不欲走动……”

      “原是太后要看啊!”少年恍然,上前几步对着缀花不多的梅树仔细观察了番,抬手一指:“殿下瞧见中间那枝了么?花开数朵,含苞诸多,折回至于水中可绽上一段时日,且在这树上并不显眼,少一枝也无碍。”

      小人儿手指点着下巴:“那太高,我折不到。”

      放下手中之物,少年双手将他抱起:“这般便可。”

      如愿折下心仪之花,小童的目光却驻停在少年重新拎起的食盒上:“那是什么?”

      少年将盒子揭开一小缝让他瞧了眼:“是些糕饼果子,还有酥酪,二殿下由贵妃带着在前面玩耍,我送些吃食去。”

      “酥酪……”穆昀祈眨眨眼:“我有些饿了,你将酥酪留与我罢。”

      少年为难:“其他尚好,然这酥酪是二殿下每日此时必食的,少了不成啊!”

      孰料此话不说还好,一旦闻听小童竟即刻变脸,蛮横掀起盒盖抢出那盏尚热乎的酥酪转身要跑,然而太过情急踩上了花圃边缘结冻的积雪,一个趔趄,手中的碗盏应声落地,虽未碎,酥酪却不能再食。二人正相对愣怔,宫人的喧哗声已由远而来。

      小童一攥拳,一声不吭扭头便跑,至数十丈外缓下脚步,闪身到树丛后向彼处张望,瞧见那个俯首似告罪的背影,耳中则隐约纳入华服妇人轻慢的话语声,心中一股不平气迅疾上涌,却也夹杂几丝清浅的愧疚……

      “官家,天色将暗,是否回景宁殿用晚膳?”内侍的声音打破幻象。

      回过身来,穆昀祈点头:“回罢,今晚令御厨间做些酥酪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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