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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诉衷情(下) ...

  •   这日是清河节,难得没了宫禁,勋贵子女可出入皇宫。宫里顿时热闹了不少,许多地方人手不够,连王皇贵妃也抽了些宫人去帮忙。

      赢兰还年幼,总轮不到和那些世家子女玩什么风雅诗词,又没人管,便自己在宫内一角捣鼓起来,捉了几只天牛,看它们缠在一起打斗。她正玩得开心,不期然一抬眼,忽然一滞。

      入眼的是一名梳着双鬟的少女,单身一人行于游廊之上。那少女大约豆蔻年纪,珠翠不显,一身看似寻常的湖蓝蛱蝶裙,袖上纹了两只白鹤。明眸皓齿,光彩溢目,美若神仙一般。宫内处处繁华锦绣,玉砌花光,那些琪花瑶草本皆非凡品,此刻却竟被她的绝世容颜衬得黯然失色。

      赢兰虽非长于深宫,但这一两年下来,也是见惯宫腰袅娜翠鬟娉婷。眼前少女姿容之出众,竟比之王皇贵妃尤胜一筹。饶是她阅绝色莺燕无数,却也不由为之所慑。

      只是这少女虽然容色绝艳,却不伦不类地佩着蹀躞带,手里还莫名其妙地拿着一柄拂尘。看样子缩头缩脑的,颇有几分诡异。

      这打扮绝不是宫人之相。赢兰心下惊疑,正逢那少女侧过脸来——

      一双古灵精怪,一双钟灵毓秀,四只眼睛彼此对视。

      风萧萧兮,落叶飘过,两人隔着遥遥水间,一脸冷酷地对着对方,眼神犀利地恨不得把彼此瞪趴下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少女先破功,哀嚎道:“哎哟,酸死我了!”

      见她揉了揉眼睛,赢兰也眨巴了一下,之前被诸良摧毁成渣渣的自尊心立刻复苏,洋洋得意道:“哈哈哈,你太弱小了!”

      竟是十足小人得志之态。

      少女大大咧咧地跨过阑干,也没半分淑女相。走近了上下瞅她,发问道:“你是谁?”

      赢兰没想到她居然被问这个问题,不由一怔。

      少女半蹲下来,眯起眼睛看着她,说道:“宫中你这个年纪的,能穿这种衣裳的,按理只有沉玉郡主。但沉玉郡主素有少慧之名,聪颖过人,过目不忘,诗词曲赋,不学而能。”她又一次上下仔细打量,看着赢兰脸上的泥土,“应该不会是你罢?”

      赢兰结结巴巴道:“这个,那个……”连忙把手里的天牛丢掉,趁机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尘,“我,我……”

      少女杏目圆睁,手里的拂尘一甩,说道:“怎么,你真是?”

      赢兰只觉得脸红得快要烧起来,说道:“不,不不不……”

      少女颦起眉来,问:“你不是?”

      赢兰十分尴尬,支支吾吾道:“我是!不,我不……”

      “到底是不是,给个话啊!”那少女不耐道,“看你样子也不是个傻子,怎么连话都说不好?”

      “赢兰。”

      赢兰沉下声,抬起头,迎视那少女审视的目光,视线清澈而坚定——

      “我就是沉玉郡主赢兰,你是谁?”

      少女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一刹间清艳妩媚不可方物。她道:“我是书雅。”

      “书雅?”

      赢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却又记不得何时听过。

      书雅看她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皱起脸问道:“他就从没和你提过我的名字?”

      赢兰顿时恍然大悟道:“就是你!”

      她想起来自己是何时听过“书雅”的名字了——那一回她难得没有王皇贵妃管束,又在东宫身边,立刻打回原形,变成了以往在燕王府的野性子,上蹿下跳,最后爬到棵梨花树上,就听到端王阴阳怪气的声音:

      “瞧这样子,简直像个猴子!真不晓得长大以后怎么办,野人一样,有谁会要你。”

      赢兰做了个鬼脸给他,又继续向上爬。

      东宫道:“不打紧,小孩子淘气一点都是正常。书氏幼女小时亦有顽劣之名,现在也是亭亭玉立。”

      端王看向东宫,笑得不怀好意,说道:“书氏幼女——啊,是璇玑才女书弦的妹妹书雅吧?我未曾见过她,可传闻里她为夜澜第一美人,其容貌更胜于其姐。”

      东宫道:“流言蜚语,不足为道。”

      端王笑道:“怎么就是流言蜚语了?总归是空穴来风。璇玑才女已是倾城之貌,书雅艳名远压其姐,怕是一笑倾国了罢。皇兄真是好艳福。”

      回想起来,又联系到端王那句“连书氏女也自荐枕席”,赢兰便不由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书雅。

      书雅大概是见惯了旁人目光,毫不在意,只任她的视线扒在自己身上。

      赢兰相当满意地收回自己比登徒子还要登徒子的视线,打量完毕,老生老气地定论道:“嗯,不愧是夜澜第一美人。”

      可是想要做她的婶婶,那还差远了。

      书雅道:“什么第一美人,不过流言罢了。我中人之姿而已,怎么能配得起这样的声名?”

      她这话说得和东宫差不多。赢兰“啊”了一声,书雅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嘲道:“我大概真是疯了吧,疯了一样地喜欢他,想多见他一眼,一眼也好。现在,居然还疯到和这么个小孩子来说这些。”

      赢兰虽然年幼,却生来有一颗极怜香惜玉的小心肝,立刻安慰道:“你想见谁?你喜欢谁?你和我说,我一定让他过来见你!你长得这么漂亮,他见了你,肯定会喜欢你!”

      书雅眨了眨眼,看她激动模样,“噗嗤”一声,竟是笑了出来。

      赢兰原本热血沸腾,现在激情立刻被书雅浇熄了一半。她撅起小嘴,道:“我是想帮你,你什么要笑?”

      书雅弯起眸子,极是温柔道:“谢谢你。”

      美得如梦似幻的一双眼,盈盈地看着她,赢兰虽然长年被无数绝色环绕,可基本都是被衬得黯淡无光,鲜有被美人这样含情脉脉凝视的经历,小心肝又是一抖,立马心神荡漾,说道:“我……”

      “没用的,他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书雅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我一直在他身边,可他从来不曾多看我一眼。”

      “什么人啊这是!一点品位都没有!”赢兰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书雅,“我要是男的,我要是大人,肯定抢也要把你抢回家做我老婆!把你捂在石头缝里不许别人看!那个人真是太不解风情了!那么没有眼光的人,你还喜欢他作甚么?”

      书雅低低叹息道:“我今日……其实只是想着多看他一眼,一眼就好。看完了我就回去。可就是忍不住贪心,看完了,却也不舍得走。你说我这是什么病啊。”

      赢兰好奇极了。这样天仙一般的美人,居然也有求而不得的事情。那得是怎样眼高于顶的人物?

      她忍不住问书雅道:“那你到底是喜欢谁?”

      书雅有点迟疑地看了赢兰一眼,在嘴边竖起指头,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她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让别人晓得啊。我这样不自量力地喜欢他,别人知道了一定都会笑掉大牙。”

      “我一定会帮你保密!而且我绝对绝对不会笑!”赢兰信誓旦旦。

      书雅道:“我喜欢的人是……”

      “郡主!”

      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书雅和赢兰都唬了一跳,朝那方向看去。

      赢兰道:“阿良?”

      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诸良原本只以为赢兰在和一个宫女讲话,走近了一瞧才觉得不对劲。那少女约比他大几岁,风姿绰约,美貌惊人,一身装扮却古里古怪,又是蹀躞带,又是拂尘,岂止一个莫名其妙了得。

      见来人颦蹙,书雅咳了一声,赢兰忙道:“阿良,这是……”

      不必她介绍,诸良见书雅袖上白鹤,当即拜道:“参见沉玉郡主,书二小姐。”

      书雅对诸良道:“沉玉郡主金枝玉叶,你竟不随侍左右,这个侍卫做得可不够格。”

      书雅的态度并不算太轻慢,赢兰眼底微微生寒。她沉下嗓子,小姑娘甜美娇嫩的声音,居然透出一丝森冷:“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的人。”

      书雅望入她的眼眸,竟有片刻怔愣,她紧了紧手指,却是笑了,说道:“你果真是他的侄女。”

      赢兰眨巴眨巴眼睛,方才的森然不翼而飞,便又是一个天真无邪的稚儿。她问道:“你说什么?”

      书雅道:“伴在你身边,原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诸良并不言语。赢兰皱起眉,有点恼了,说道:“你不要乱说话!阿良和我很好的!”

      书雅却只是笑笑,看了诸良一眼,转身告辞。

      赢兰还在云里雾里,还有点埋怨诸良出来的不是时候,偏偏在她最想听到的时候打岔。结果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书雅到底喜欢的是谁。

      她心里有点小九九,却不便告诉诸良。诸良也察觉她心里装了事,不由问:“阿姒,怎么了?”

      赢兰问道:“阿良,你知道书雅……呃,她,她认识什么人吗?”

      这问话没头没脑,诸良不解道:“什么?”

      赢兰想了一想,说道:“就是那种,很讨人厌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诸良苦笑道:“这……”

      “啊,而且是男人,是个身份很高,很好看,很聪明,很骄傲的人……其实他待书雅一点也不好,可是书雅却还是很喜欢他……”

      赢兰按照自己的想象来描述。诸良大概知道她的意思,跟着一起想了想,说道:“恕我不敬,按这个标准,我只能想到东宫了。”

      赢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说道:“叔?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叔明明那么温柔可亲,那么善良体贴,哪里有书雅说的那么坏!

      “为什么不可能?”诸良反而觉得她的态度奇怪,“倾慕东宫者可以把整个夜澜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三圈,书二小姐亦不足为奇。”

      赢兰想了想:“也对。”又苦苦思索,诸良看她一脸苦大仇深,不由有些紧张地看她,是否要语出惊人。她闭着眼冥思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一个惊天大结论——

      “叔真受欢迎啊……”

      诸良忍不住咳了一下。

      那可是东宫太子,万里江山未来的执牛耳者。

      这个深宫中,唯一能够这么轻易亲昵满口喊“叔”的人,也就只有赢兰了。

      这个结论一出,赢兰心满意足,且深觉与有荣焉。又看了诸良一眼,不知为何更加高兴了,说道:“阿良,你真好。”

      “咦?”

      诸良不知她为何忽然有了这个感慨,不由哑然。

      “除了我之外,没人喜欢你。”赢兰笑眯眯地摇头晃脑,“没人来抢你,这样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诉衷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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