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子语》施闻

7、第7章

　　第七章阅前生阅来世，愿此生愿君安
　　厅堂内，已是成人的皇甫言突然孩子气地问：“阿聆，你说本王是真的与佛有缘吗？这十八年来，本王时时想避开与佛有关的东西。却总发现自己在的地方，总能见莲花盛开，一本未曾读过的经书，只要翻阅一遍便能牢牢记住，怎么都忘不了……”
　　阿聆摇头道：“子语你前世非佛，今生能否成佛，全看子语自己，天命不可碍也。”
　　皇甫言蹙眉道：“不知天命为何对本王如此恩典，总让本王与他人不大一样。然而当初拒绝了星月大师让本王入寺修佛的请求，本王始终不后悔。”
　　厅外的风又吹起，带落数百瓣杏花，一瓣、两瓣落在秋千上，风又一拂，花瓣落到地上，犹如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轮回。
　　“我真心希望子语你能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突然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知子语可曾听过这世间有一种妖？”
　　“什么妖？”
　　“它名天邪鬼，能打破年月日的时间规律，让人想留在哪一日便留在哪一日。”
　　皇甫言摇头道：“阿聆懂得多，本王哪里能和你相比，不曾听说过。”
　　阿聆又问：“听闻子语新收了一个门生，可否为我引荐一下？”
　　皇甫言把玩起手中的瓷杯，道：“实在不巧，他正好出去了。”
　　阿聆微愠，起身道：“既然子语不愿如实相告，我还是先行告辞了罢……”
　　话未了，皇甫言原本镇静的眸子顿时慌了慌，起身抓住她的手，道：“阿聆，且慢。”
　　刚握住她的手，厅堂的景象顿变。皇甫言道了声“对不起”，便失了踪影。阿聆的手心徒留他残存的温度。
　　原本的誉王府倏然不见，阿聆身处的地方竟是十年前的东宫。
　　身处当年的东宫中，一股浓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阿聆信步而走。
　　当看见不远处的秋千，阿聆一下子什么都记起来了。这是她第一天来东宫教太子御妖之术。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当年的她、太子以及公主等人都跑到秋千旁玩耍。
　　没想到她还能看见十年前的自己。
　　阿聆怔了怔，待回神，看见太子和公主都去玩蹴鞠，只有十年前的自己仍在荡秋千。而一如玉雕成的小娃娃缓步到她身边，道：“原来阿聆也喜欢这种玩意。”
　　阿聆道：“人间的秋千很好玩！”
　　灿烂的阳光下，她笑得若花开一般的烂漫。也正是这一笑，在那小娃娃的记忆中成了一抹最为珍贵的回忆，以致要时时回忆。
　　其实打从进入誉王府开始，阿聆便察觉到了王府内有些不对劲。比如，厅外的秋千和落花总在固定的时间段里被风吹动，仿若时间被静止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段里，不断地轮回。
　　直到看见十年前的自己，阿聆终于确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而皇甫言不去找她的原因是——他被困在了这段记忆中。
　　她站在角落里，尽量不让人发现。本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她失算了。
　　待孩子们解散，皇甫言走到东宫外，却突然命守候已久的张高千继续在外候着，自己一人向旁走去。
　　阿聆此时正站在东宫外的墙边。
　　八岁的皇甫言走到十六岁的阿聆面前，道：“姑娘，本宫虽不知你是何人，却也知晓你有惊天的本领。之前你在东宫内看着我们，是为了什么？”
　　原来皇甫言眼睛雪亮，即便她在东宫内有意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却早已被他发现。之前他未说，只是不想引起其他孩子的恐慌。
　　阿聆轻启朱唇：“殿下能够发现我，不也说明了殿下有过人之能。你说，我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八岁的皇甫言个头才至她腰上一点，目光刚好与她的腰部齐平，只见她的腰间挂着一块与他送给阿聆的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再看她的样子，墨眉一锁道：“你和阿聆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聆嘴角噙笑道：“殿下日后必会知晓。”伸手到皇甫言面前。
　　皇甫言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鬼斧神差地牵住了她的手。
　　阿聆想，日后子语想起她曾穿越到十年前牵着小小的他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又气又恼呢？一想，嘴角依稀又有了笑意。
　　皇甫言抬头看到她的笑颜，不禁一呆。仿佛命中注定，他们注定是要相遇，或是相爱的。
　　将皇甫言领到张高千面前，阿聆方才离去。
　　张高千谨慎地问皇甫言：“殿下，此人是谁？”
　　皇甫言摇头道：“不知。但若阿聆长大后，估计会与她极像。”
　　张高千大胆猜想道：“难道她是帝师的母亲，亦或是姐姐？”
　　皇甫言叹道：“张高千，你什么脑子，阿聆怎会有如此年轻的母亲，就算是姐姐，她也不像。你忘了么，阿聆曾说过她无父无母，更无亲人。苍茫大地，唯她一人而已。本宫想，她应该——就是阿聆。”
　　张高千脑子突然嗡的一声糊涂了，却不知道是三皇子糊涂了，还是自己糊涂了。
　　走至街道一无人处，阿聆察觉不对劲便停下了脚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不远处有一白衣少年轻踏着青石板，缓步向她走来，一双桃花眼若春天的湖水，红唇若春天里开得最鲜艳的红花，风流之韵尽显，比女人更勾人心魄。
　　阿聆道：“素闻天邪鬼有一能力，能够打破年月日的时间规律，让人想过哪天就是哪天。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
　　白衣少年正是之前在誉王府，坐在皇甫言面前的俊逸少年顾景瑞。
　　顾景瑞道：“不愧是聆音帝师，即便我隐去了身形，还是被你察觉到了。”
　　“能够察觉到你，不是本帝师的本领有多大，而是本帝师对子语太了解。”阿聆冷冷道，“你将子语的自我意识留在十年前的这日，以为能瞒过本帝师吗？”
　　“我早知瞒不过，但这并非是我强求誉王的，而是誉王自己的想法。帝师是何许聪明的人，难道连殿下的真实想法都猜不到么？”
　　若说这世上有谁更了解皇甫言，莫过于他本人及阿聆了。
　　“即便这真是子语自己的想法，但这打破时间规律的事，终究是逆天而为。难道之前的天罚并没有让你学乖吗？”
　　顾景瑞仰天傲笑：“天罚又如何，我想做的事，纵是天罚也奈我不得。”
　　阿聆会知道顾景瑞受过天罚，是十日前，她在帝师府见到了奇怪的天象。本是极好的天气，天却突然黑了下来，黑云始终不退，间间断断地响了数十道闷雷，直到傍晚时分，雷声方止，天空开始落雨。当日，皇甫言来拜访阿聆，直到傍晚时分方才离去。
　　天罚是在十日前显现，顾景瑞又刚好在十日前出现在誉王府，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阿聆一猜便知。
　　“你受了天罚，跌落凡尘，是子语救了你？”
　　“殿下是个好人。纵使阿聆你有千般好也配不上他，你当是知道的。”
　　似是被揭穿了心事，阿聆垂下双目道：“想来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够配得上他。他当是……”如鲠在喉，再说不出一句话。
　　顾景瑞替她说了：“他当是帝星降世，荣耀九天。”
　　阿聆抬起双睛道：“正如此，本帝师当护他周全。”素手一抬，轻轻一挥手中绢扇，一股劲气便向顾景瑞砍去，扫过顾景瑞的白衣，滑出好大一个裂痕。
　　顾景瑞之前受过天罚，今日自不是阿聆的对手。
　　直到白衣染了血痕，阿聆也未住手，只要天邪鬼一除，皇甫言的意识便会恢复，不会被困在十年前的这一日。
　　只是阿聆未想到，皇甫言会在这时冲出来，喊道：“住手。”
　　阿聆看见一道白光闪过，皇甫言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这时，他们又回到了誉王府的厅堂内。
　　顾景瑞轻轻揩去嘴角的血迹道：“聆音帝师，真正困住誉王的人不是我。是谁，我便不用讲明了罢！”
　　皇甫言道：“阿聆，本王是自愿被困的。”
　　阿聆并未吃惊，因为她早知道了原因。她收好绢扇，静立一旁。她知道天邪鬼其实是只生性善良的妖，自然不会做出无缘无故的囚禁人的意识的事情来。只是当时急昏了头，行为过于鲁莽了。
　　皇甫言缓缓道来：“十日前，本王从阿聆的府邸归家，途经半路见一血淋淋的人躺在本王的马车前。风雨中，他的模样实在可怜，本王不愿见死不救，所以救回府中。阿聆，你莫要怪顾兄，是本王要再回顾几遍十年前的那一幕，所以求顾兄带本王去了十年前。顾兄是为了报答对本王的救命之恩，方才如此做的。”
　　阿聆道：“子语你可知他是受了天罚，才受了那样重的伤？”
　　皇甫言颔首：“本王晓得，顾兄病愈后，全与本王说了。”
　　“那他可告诉你他受天罚的原因了吗？”
　　“不是因为顾兄枉顾天规法纪，所以才遭此惩罚吗？”
　　“是，他是因为随意地打破世间的时间规律才遭到天罚。”
　　皇甫言垂首道：“阿聆，是本王错了。”若非他让顾景瑞带他回十年前，顾景瑞不会再次打破时间规律，枉顾天规。只是他的错，致使顾景瑞将再次受到天罚。
　　顾景瑞道：“誉王，你没错，一切也是我自愿。对我来说，天罚不算什么。我顾某活到现在，已是知足。现在我马上就要离开此地，但在离开前，我想再送誉王一个礼物，帝师也看一看罢。”
　　“好。”皇甫言的话音刚落，誉王府再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