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梦魇》风静深

4、第4章 大雨洗沉（风静深）

　　武成二十年九月二十八日，丰宁原上。

　　我问过哥哥：“哥，你下辈子想做什么？”他说：“我以后要做一颗树，因为树一旦种在一个地方，以后就不会换地方，这样就不会和家人分开了。”
　　可后来我才想明白，有时你分不清什么是有可能的希望，什么是不可能的。
　　以为很多事都没有希望得到或实现，那就会失去进取之心，不会再对什么再对谁满怀期待；以为很多事很多人都会像你想的那样美好，那最终不可避免的失望痛苦，也许会将你推入堕落的深渊。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后悔以前做过的事情。
　　懊悔却又不能改变什么时，就只好承认那是命运，就会想无论当时我们怎样做，可能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年没有在路上撞上若华姐，哥哥和她又将何去何从呢？
　　甚至会不由自主的想象，如果当时没有我们的出现，他们的故事终了时，结局是否能有些许好的改变？
　　可是，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命运了吧。
　　但这一生，总还是想能有不后悔的事。
　　---------------------------------------------------------------------
　　回想起来，虽然刚刚大旱，但不知为什么，就在那几天的时间里雨好像突然很多起来，恍惚间甚至觉得路上的雨就没有停过。
　　那天队伍突然停下后过了一会，在确保安全以后，黄开甲才亲自走近马车告诉我发现一位躺在前面路上的女子，人昏迷了但还活着，随队医官初判她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应该是冻饿所致。
　　宝璐率先下马车打好了伞，但狂风骤雨之下，打伞也是没什么用处了。
　　第一眼看到躺在雨中地上的那个女孩子时，我们就想到可能是饥民，支撑不住倒在了那里。医官再一次诊断后确认，只需充分休息调养，她就会完全恢复。
　　没有任何争论，简单商量后我们决定将她带上救治，宝璐和她坐进另一辆车里方便照顾。
　　---------------------------------------------------------------------
　　一天以后的傍晚，雨过天晴，一直笼罩在路上的雾气开始散开，我们也就要走出丰宁原了。
　　向南远眺，群山雾绕，最高峰上的雪顶已经尽在眼前，一对苍鹰正盘旋而上。黄开甲告诉我们，穿过前面的云台山谷，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达天中了。最保守估计，我们也能早到两天，时间充裕的很。
　　我们几个围坐着晒着久违的太阳，一个个愣愣的只是发呆。
　　一路上那憧憬天中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偶尔有谁说一句话，却没人接茬，也只好悻悻的闭嘴。
　　哥哥去了哪里呢？现在又怎样了？这是一直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到处乱撞的想法。唯一的好消息，就只有路上救起的那个姑娘确实像随队医官说的那样果然开始好转了，总算是阴郁晴岚中还有那一抹阳光在。
　　“我们去看看那位姑娘吧？”宝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嘉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接到：“好啊，去看看，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担心呢。”
　　嘉月听他们一说，问都没问架起我就走。
　　我知道，这是他们想刻意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我不要总是乱想，也就顺从的跟着他们走。
　　短短的路程，更没人再说话，我低头亦步亦趋紧跟他们，脚下的路被马蹄踏的泥泞不堪也没人在意。
　　近到宝璐她们的帐篷时，忽然传出一声惊叫：“弈鸣！”那不是宝璐的声音，是那个女孩声响！
　　我反应过来时，嘉月正在使劲拽我，叫道：“小世子，快走啊，愣着干什么！”他是真急了，都向帐篷跑出去老远了见我还一动不动，又赶忙返回来拉我。
　　我跟着他们冲过去就要到了时，宝璐也掀开帘子冲了出来，和嘉树一头撞在了一起，两个人异口同声大叫道：“是若华姐！”“是若华姐？”
　　---------------------------------------------------------------------
　　没人问若华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不忍心。
　　我心急如焚，但也只好按耐着等她开口。因为我也不敢问，怕会得到最坏的结果。
　　还是宝璐有条理，跑去把医官找来，在确认若华姐没有大碍后，我们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她也已经知道我们是谁，像是放松了许多。
　　“你们，没看见弈鸣？”听到她的这第一句话，我顿时如坠冰窟，脑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转了。他们几个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竟然也不知道哥哥在哪！我满脑子开始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记不清听完若华姐的讲述后我是什么感觉，想起来只觉得周身寒冷，颤栗不止。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结果，我不知道这时该做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当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折回去找他，只是呆呆的站着愣着。
　　黄开甲得到消息后马上开始召集队伍折返回去，安排停当后，我们马不停蹄赶回发现若华姐的地点，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再后来的两天，全部五百军士向外分散寻找，还是一无所获。
　　到天中的期限就在眼前，再这样找下去，肯定是要误了期限了。
　　我死活不走，仍是继续坚持寻找。黄开甲虽然也是不忍，但军令如山，他只好生拉硬拽把我带出了丰宁原。
　　---------------------------------------------------------------------
　　武成二十年十月初十正午，老天又是毫无例外的耍开了威风，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就是在这狂风暴雨中，我第一次到了天中。我记得有隆重风光的迎接仪礼，可具体的情景早已忘在脑后，甚至不曾在记忆里留下痕迹。
　　只是知道，那天，我到了天中，但迎出来的人群中没有了本该在那里的哥哥。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只有遗憾与悲苦，仅此而已。
　　可未曾想到，这相似的一幕，在后来的后来，会在天中城下一次又一次的上演，不论是到达还是离开。
　　于是那年和他们的相逢，虽然是渐行渐远的起点，却永远萦绕在心间。
　　天高海阔，各自浮沉，他们也都已不再是旅程刚开始时的模样。
　　但那记忆如烟似云，且近且远，悲乎飘渺。情不禁泪下，却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