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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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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这个家!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然后是“啪”清脆的巴掌声。
纪纭蝶捂着自己的脸颊转身离开,然后在打开门的时候她转过身来,忽的露出笑容来,“好的,妈妈。”
那个时侯,客厅另一端的纪黎清楚地看到,纪纭蝶虽然是带着笑容的,但她指缝间露出的左眼,却是满满的冰冷。
那是纪黎记忆中自己姐姐最后的模样。
他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笑,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两岁的差距,就足以横亘他们的整个人生。
那年他15岁,纪纭蝶17岁,而纪梨,只有13岁。
他走过去,走到母亲的身后,然后想了一会儿,握住了她的手。
他并不是个太擅长表露情绪的人,但他拥有一种天生的洞察力,可以准确的判断出别人此刻最需要什么。
他很清楚母亲现在脆弱而伤感。
这个时候纪梨从卧室里走出来,她走到母亲面前,扬起她秀气的脸说,“我恨你。”她向来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姐姐的。
只不过是几岁的孩子,便用了“恨”这样沉重的字眼,然而偏偏,纪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却是颤抖而坚定的。纪黎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字眼的,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会把这个字眼加载于任何一个令她不快的事物、或是人身上。比如她会说“我恨那些人”“我恨这个社会”“我恨爱”“我恨自己”。
纪黎有的时候真的很烦纪梨,但他又不得不去劝说她,试图把她变的阳光一点。尽管知道他这样做也许是徒劳无功,但她毕竟是他的骨肉至亲。而且比起姐姐纪纭蝶来说,让纪黎感觉更难忍受的,其实是纪纭蝶。
比起离经叛道的纪纭蝶和有着明显心理问题的纪梨,纪黎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和学生,他会乖乖听父母的话,不挑食,不赖床不熬夜,会按时完成作业,虽然不是那种全班第一但也是名列前茅。这样的状况直到他大学毕业,按照父母的意思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娶了一个自己的同事。
接着是毁灭性的事情。
但那毕竟是后话。
纪梨本来就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在家里一般也只和纪纭蝶的话多些,自从纪纭蝶走后,纪梨的性格越来越内向,平时也是沉默寡言,但一张嘴便是个刺头,让纪黎很伤脑筋。
这天中秋节也是如此,本来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吃着晚饭,结果纪梨突然就把筷子丢在了地上。
“真没规矩!干什么呢你!”父亲怒斥道。
“没规矩也是你们教的。”纪梨的声音很刺耳,她这样说着一脚把椅子踹到一边去,然后回到卧室“嘭”得一声关上了门。
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地开始指责纪梨。骂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久纪梨卧室便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想来是被她听到了。
纪黎感觉胸口一阵发闷。
父亲母亲骂着骂着便开始相互指责对方,纪黎借口洗碗便溜了出去,他不敢保证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会不会做出类似的事来。
然后他就突然想起了纪纭蝶。
他开始恨恨的自语:纪纭蝶,你做的好事,快点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纪纭蝶不久之后真的回来了,大概是三个月左右。
她没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反而带回一堆烂摊子来让家人收拾。
那天她回家来,和父母不知谈了什么,然后拿了三千块出去了。
等她回来后,三千块没了,父母也没有追问。
当时的纪黎感觉很吃惊,在他看来纪纭蝶虽然比他大,但还是和他处于同一年龄段的,在家里的地位一样。但那三千块却给了他蛮大的刺激,那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数字。他从那时起便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对于纪纭蝶和他们的不同。
但纪黎已经不愿意承认眼前那个金色波浪长发的烟熏妆女人是他的姐姐了。
只是短短的三个月,纪纭蝶的变化便翻天覆地。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是因为她那个调酒师男友么?不,或许纪黎知道,纪纭蝶改变并不是因为什么人,而是她自己骨子里那份桀骜不驯所导致的。她的冷酷,她的叛逆,她的骄傲,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种致命的妖娆的诱惑,而纪纭蝶很早之前就懂得使用她这种魅力。
更何况,她刚过了她十八岁生日。
——是的,就是在中秋节那天。
对于纪纭蝶的回来,表现得最高兴的当然是纪梨。纪黎甚至可以看到她一连几天脸上都是那种带着迷幻味道的笑容。
纪黎有些嫉妒纪纭蝶,纪梨真的鲜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即便纪黎怎么努力去逗她劝说她,她始终都是病恹恹的样子,而纪纭蝶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他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不禁让纪黎有些嫉妒。
伴随着复杂的情感,纪黎迎来了初中毕业后漫长的暑假。
纪黎是喜欢画画的,他喜欢尝试各种热烈颜色的碰撞,他亦喜欢用妖冶的颜色来渲染自己的画布。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完全没有了,自己的内心只有在画笔下得以舒张绽放。
绘画是他心灵最后的净土。
所以,当纪纭蝶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是有些慌张的。
纪纭蝶总是以讥笑他为乐,如果她嘲笑他的绘画作品,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很茫然很无助……或者是痛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纪纭蝶并没有出言讽刺他,而是开口称赞了他的作品,“还蛮好看的嘛。”
纪黎有些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
他画的不是规规矩矩的素描或是任何一个可以在课外兴趣班里学到的东西,而是一种鲜艳颜色的肆意泼洒,这让他有种内疚的感觉,他怎么可以这样呢?母亲肯定不会喜欢他这样的爱好的。但每次他这样“胡乱”将颜色涂抹在画布上时,他又会感觉到很兴奋,那是一种罪恶的兴奋感,他不止一次的想过。
纪纭蝶的称赞让那种罪恶的兴奋感达到了极致,纪黎的脸庞因兴奋而变红,他追问了一句:“真的吗?”
纪纭蝶没有回答,她看向纪黎的视线让纪黎感觉很不舒服,那是一种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纪纭蝶总是这样对待其他人的,除了纪梨。但纪黎总觉得纪纭蝶对他尤为恶毒。
或者说苛刻。
等纪纭蝶离开他房间后,他的雀跃才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他突然发现,即使再怎么讨厌纪纭蝶,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对他这个姐姐的尊敬,即使他觉得纪纭蝶已经坏掉了。
那种尊敬甚至于崇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纪黎有些茫然地在画布上涂抹着深浅不一的蓝色,无措地想到。
是从六岁时他被邻班的小男孩欺负,然后纪纭蝶带着一帮人把那个男孩子打了后么?还是在他总是借据的计算着自己的零花钱时,纪纭蝶永远有办法可以吃到吃不完的零食时?……他忘记了,但不知不觉中,他对纪纭蝶的崇拜已经愈演愈烈,而现在,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他对这个曾经崇拜过的姐姐,感到浓烈失望后诞生的情感。
于是他垂下眸子,安静的,不再说话。
父母的矛盾越来越激烈,父亲赌瘾越来越大,动辄便和母亲与纪纭蝶吵起架来。三个人骂得越来越难听,声音也一波盖过一波。
纪黎按住满脸泪痕的纪梨的耳朵,然后自己也闭上眼睛。
怎么会这样。
纪纭蝶某日兴奋地回来和纪黎说,这个城市来了个年轻却才华横溢的流浪画家,如果纪黎想的话可以当他的徒弟。
虽然不知道纪纭蝶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纪黎心中无疑是兴奋的。
这样的想法被母亲爽快的否决了,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小黎啊,你要知道,画画是没有出路的,而且你毕竟现在要上高中了,还是以学业为重,那种玩耍的东西等你到大学再好好玩,可以吗?”
纪黎微笑着点头说,“好的,妈妈。”
纪纭蝶盯着纪黎看了好久,然后说了句,“纪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然后她没等纪黎回答便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纪纭蝶在一次同父母的争吵中再次离家出走,原本以为是小孩子的把戏,但她一走,便是三年。
纪纭蝶在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整整三年。
纪黎试图在父母面前提起纪纭蝶,但得到的答案总是父亲的“我没有她这个女儿”和母亲的眼泪,后来纪黎也便作罢。
原本以为纪梨会大吵大闹的,结果没有这个孩子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没有主动和父母争吵,似乎很乖的样子。
纪黎发现她开始写作,而且她还会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时候,突然就流下眼泪。
纪黎知道纪梨是个很孤僻的孩子,即使在学校也几个朋友,甚至于有的时候同学以讥讽她为乐。
纪黎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已经无暇管这些了,因为他高三了。
而且父亲的赌博已经几乎使他们家倾家荡产。
终于有一天所有的矛盾爆发,父亲的债主冲入家中见东西就砸,母亲哭闹着要和父亲离婚,然后纪黎发现纪梨在房间里准备割腕自杀。
纪黎感觉真的是烦透了。
母亲没让他去医院陪纪梨,而是让他专心学习,但在这样的家中他怎么能安心读书呢?他提出住校,他知道这是种懦弱的逃避,如果纪纭蝶知道了又会狠狠地嘲笑他吧,大概。
母亲却也很赞同他的想法,母亲向来都是以学业为重的,但提起住校的费用,母亲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现在家里情况不好……”
纪黎没有听完母亲后面的话,直接转身离去。
他真的是烦透了。
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接到了纪纭蝶的电话。
纪纭蝶在电话里说,知道他现在高三,压力挺大的,希望和他聊一聊。
两人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城市里一家相当有名的咖啡厅,他忐忑地穿着校服走进西装革履的人中间,有些无措地寻找着自家姐姐的身影。
“小黎。”伴随着熟悉的呼唤声,纪黎看到了纪纭蝶的身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仿佛梦境一般。
纪纭蝶就如同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长女,细心地询问着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宜,关心着他和纪梨的成绩。
纪黎有些木然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大脑里一片混乱,也一片宁静。
直到纪纭蝶提醒他已经很晚了,他该回去了。
“姐……”他出声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纪纭蝶,“我想住校,没钱。”
“嗯,行。”纪纭蝶没有问他要多少钱,只是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就顺便和我去趟银行。”
纪黎在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谢谢”还是其他什么,最终,他只说出了一个字,“……好。”
等纪黎捂着沉甸甸的钱包下出租车时,他叫住了正准备关上车门的纪纭蝶。
“姐,我能把和你见面的事情告诉父母吗?”
纪纭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着往昔的嘲讽和讥诮,但仔细看来却还是现在的淡然冰冷,然后她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个大人了,自己的事情别老咨询别人。”
纪黎怔怔地看着纪纭蝶的车绝尘而去,路灯照在他身上,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也许这么多年来,家里只有纪纭蝶一个人,把纪黎他真正的当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他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或者说觉悟。
推开门,家里迎接他的是愤怒的父母。
也对,已经高三了,结果晚上还是跑出去,都没写作业什么的,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这样懒散的想着,诚惶诚恐地道歉。
回到卧室,写完作业已经是接近凌晨三点。在床上纪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觉得自己想哭,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就打消了哭的念头,开始思考白天解决不了的一道物理题。
纪纭蝶究竟是为什么变得这么有钱的,她银行账户余额后面的好多个“0”是怎么回事,这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就行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们总是对异性有着幻想的,即便是品学兼优的纪黎也不例外。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前排的一个女生,总是忍不住将视线移向对方,即使是在上他曾经最认真的物理课。
他喜欢看她将纤细如玉的手指伸入自己的长发中轻轻抚摸,他喜欢看她白嫩的脖颈,特别现在是夏天,她晶莹的汗滴从那纤细美好的脖颈上流下来,滴入她白色的衬衣中,引人遐想。这一切都令他深深的着迷,这种着迷并不是对一道物理题的努力探索,而是另一种,给他以全新体验的追逐感觉。
他试图把这种感觉传递出去,然后他就想到了自己许久未动的画笔。
他开始努力描绘心中的感觉,然后害羞地将作品教给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开始很惊讶,但后来就会浅笑着收下,并且说“谢谢”。
他的成绩开始下滑。
他开始梦到那个女孩,梦境的内容越来越过分,直到有一天醒来时他触碰到他濡湿的内裤,他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他开始痛恨这个让他感到恶心的自己,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老师家长都这么重视他,他居然能做出这样影响成绩的事情来。
于是他将自己少年的情感告诉了父母,这是他认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第二天,那个少女被班主任叫走,等过了两节课她才回来,满脸的泪痕。她走到自己书桌前从里面抽出一个大夹子,夹子里都是他送她的画。她拿着他的画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撕碎,然后说了三个字:“我恨你。”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紧,他突然意识到他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老师很重视他,然而那个女孩却不是。老师一定是狠狠批评了那个女孩。
他感到无由来地慌张,想要道歉但却嘴唇发抖,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二天,那个女孩子便被劝退了。
这是他们班劝退的开始。
这时他才知道,他们学校是市里最好的学校,为了保证高考成绩,每当高考前夕便会劝退一些学生来保证平均分。
从此,他再也没有拿起画笔。
纪黎高考失利的消息让家里陷入了低气压中,纪纭蝶打来电话说如果纪黎有意向的话,她可以出钱让纪黎去心仪的大学做高价生。纪黎拒绝了,呆在本省也好,离家比较近,将来在这里找个工作也不错。
即便这样对纪纭蝶说着,纪黎还是感觉十足的痛苦。
他其实是对着纪梨和纪纭蝶有一些优越感的,这种优越感便是他比她们学习成绩要好得多,而今连这唯一的优越感也消失不见,这样的落差怎能不让他感到痛苦?
纪梨并不喜欢纪黎,在听到纪黎高考失利后纪梨面带笑容地说了句,“纪黎,你活该。”
“你什么意思?”纪黎强压着怒火问道。
“我是说,你活该。”纪梨这样微笑着说,她的微笑越来越像当年的纪纭蝶,有点冷,也有点媚,还有种说不出的让纪黎感到厌恶的感觉,“你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啊,父母一直都绕着你转让你自我感觉很良好对吧,我告诉你纪黎,其实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在大多数人眼里你都什么也不是,只不过他们不会在表面上说罢了。你除了会考试你还会什么?你倒是说说啊?”
纪黎抖动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纪梨说的是实话。
然后他一瞬间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的两个姐妹。
纪纭蝶在他上大学之前又回来一次,这次她身边带了个穿着西服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商人特有的眼神,脸上是市侩的却并不能引起人厌恶的笑,显然他深谙与人相处之道。
看着院里停着的沃尔沃和纪纭蝶一身的名牌打扮,父亲和母亲高高兴兴地接待了他们,母亲还做了一大桌子菜,这是多年未有的情况。
席间父亲笑着说,“阿蝶这也算是荣归故里了吧哈哈哈……”
他自以为是的笑言并没引起大家的认同,母亲跟着笑了几声,但干巴巴地显得没意思。
纪梨一摔筷子便回自己卧室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刘总不要在意啊。”母亲补充了句。
“这丫头挺倔的,倒像当年的纪小姐。”杨总笑着说了句,得体的话让任何人都无法挑剔。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这个小小的不快似乎便过去了。
晚上纪纭蝶敲响了纪黎的门,纪黎放下MP3说了声“请进”。
“你真要去那个大学么?”纪纭蝶开门见山地说道。
“嗯。”纪黎虽然有些心痛,但还是这样说道。
“你学习成绩一向好,是高考发挥失常,上那个大学太可惜了。”纪纭蝶说了和所有人一样的话。
“嗯,我决定了。发挥失常是我自己的错,怨不着别人。”纪黎这样说道。
纪纭蝶眯了眯眼,那一瞬间的风情似乎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臣服,但那种风情万种是怎么堆砌起来的,他不知道,也许没人知道。
然后纪纭蝶冷冷地说道:“你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了,纪黎。上个普通大学,找份普通工作,找个家庭背景合适的女孩子,工作半辈子买个房子,然后养老等死。”
纪黎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
纪纭蝶又变成了当年那个让他又敬又怕的纪纭蝶,她薄薄的红唇还在一张一合,吐出让他痛苦万分的话语:“纪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最后一句话如同某种审判,纪黎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他只能无力地倒在床上。
“姐……我是不是错了……”他抱着自己的头,眼泪不住的流下,然后他喃喃地叫着,“姐,姐……”
纪纭蝶顿了下,将手放在纪黎的肩膀上,然后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茫然,“我不知道……”
说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纪纭蝶告诉纪黎他在搞投资,至于启动金怎么来的,纪纭蝶撩了撩头发,笑容带着慵懒和冷漠,“我在刘明福楼下等了两天两夜他都没有同意投资那个项目,直到我和他上了床。”
纪黎感觉自己的胃在翻腾,他强压下自己恶心的感觉,“姐,你们打算结婚吗?”
“结婚?”她讽刺地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有老婆了。”
“那你为什么还把他带回家……”纪黎问道。
“他和我现在是合作伙伴,我想劝他买下咱老家那块地,但这件事得和爸妈商量一下。”纪纭蝶淡淡地说道。
纪黎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纪纭蝶面前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点从多年前就从未变过。
以后的几年,他人生的轨迹真的同纪纭蝶说的一样,找了份老师的工作,与另一个老师结婚,组建家庭。
此时纪梨已大学毕业一年,父母都督促她去找工作,但她似乎对工作不太热衷,整天窝在卧室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还是小黎省心。”父母有的时候会这样感慨。
他觉得也是。
直到他偶尔碰到欣,那个他高中时喜欢过的女孩
他们在公交车上相遇,他先看到的她,原本想装作不认识来着,但她却惊喜地叫了出来,“啊……纪黎是你呀,真巧!”
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纪黎突然明白,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欣。然后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目前稳定的生活会被彻彻底底的毁掉。
去一家酒吧坐下,两人都有些尴尬,欣首先开口,试探性地询问:“你还在画画吗?”
纪黎的心很厉害地颤抖了一下,从此万劫不复。
然后当晚他便和她去了她租的小房子,做了多年前他在梦中对她做的事。
纪黎的生活彻底崩坏了,他把手机关机,这样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他开始夜不归宿,一直和欣泡在一起。那种感情就仿佛被压抑了二十五年的火焰,爆发的一瞬间便足以让他的世界分崩离析。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翻身压倒怀里的女人,以毫不留情的姿态掠夺着她。
有什么关系呢?
他重新拿起了画笔,笔下那妖冶的颜色让他进入当年那个梦境的断点。
他在他能触碰到的一切事物上描绘着他的梦境,在画布上,在墙上,甚至是欣的身上……
然后他进入了他的梦境。
纪黎知道自己的家人正在寻找着自己,他本应该在意的,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然后欣说,“我们一起私奔吧。”
“去哪儿?”他爱恋地抚摸着怀中女人的脸,说道。
“巴黎,好不好?”欣的声音如同唱歌一般好听,“我们去巴黎吧,小时候我一直想去那里。”
这也太疯狂了。
但他还是说,“好。”
于是他们真的就去了巴黎,办护照,买机票,登机的那天欣手舞足蹈地像个孩子,看着欣这么高兴,他也愉快地放弃了计算金额的事情。
结果他们真的在巴黎就没钱了,两个人嘻嘻哈哈了一阵后纪黎买了画布和画笔去旅馆前的广场上作画卖画,而她则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仿佛虚幻的一般,即使抱紧怀中的女人仍感受不到真实的存在。
终于有一天,纪黎明白了自己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我们结婚吧。”欣拉着他的手说道。
纪黎感觉一只看不见的手摄住了他的心脏,他感到自己难以呼吸,但他还是说出了下面的话,“我已经结婚了。”
欣的表情有些受伤,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会离婚吧?”
纪黎没有回答。
他从没想过离婚,现在的妻子很好,他们几乎从不吵架,她总是很体贴的关心着他,这样的生活正是他所想要的。
而欣,只能毁掉他那种生活。
他没有回答,沉默已是最好答案。
欣看着他,然后笑了,她的笑冷而媚,那笑容像极了当年的纪纭蝶,然后她说,“我恨你。”
纪黎突然意识到,他再次狠狠伤害了她。
她摔门而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听到她自杀的消息。
从埃菲尔铁塔上一跃而下,绽开的红裙在空中迷幻而美丽。
以后的多少年,他都会梦到那多红色的花,还有那像极了纪纭蝶的妖冶笑容。
他发现每个令他害怕的女人身上都有纪纭蝶的影子,无论是纪梨还是欣。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知道,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当他从法国回国后已没有回家的路费,他借了个手机按下自己除了自己外唯一记着的号码——纪纭蝶。
“想不到,我们中间最叛逆的居然是你。”纪纭蝶用指尖夹着一支烟,漫不经心地迭出一句话来。
纪纭蝶吸烟的姿势很美,有种不经意间的慵懒和魅惑,仿佛民国时期的吸鸦片的病美人一样。冰冷而妩媚。
纪黎突然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翻腾,于是他弯下腰来,开始大声呕吐。
纪梨走过去轻轻拍着纪黎的背,然后从包里取出点卫生纸递给了他。
纪黎接过纸擦了擦嘴角,没有说谢谢。
“走吧,回家。”
“嗯。”
那一刻,纪黎突然意识到,他们是家人,骨肉至亲,血脉相连。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纪梨毕业后居然留在了这个城市,找了份普普通通的稳定工作。
对此,纪梨这样和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解释:“你们如同想要疯狂想要干什么尽管去干,我会永远呆在这里,等你们什么时候累了就回来,家的大门为你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