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又在消极怠工 废版》帛承

22、无音祭典17

　　无音坐在椅子上，缓缓捋起了袖子。

　　无音的手臂与那张如同象牙般洁白的脸格格不入，他的手臂像是被严重烧伤了一般，皮肤漆黑、扭曲，揪成一团。扭曲的皮肤在手臂上皱出了一道道沟壑，致使整条手臂的皮肤厚薄不一，透过皮肤薄透的地方，潋华看到了无音皮肤下流动着的黑色血液。

　　“你这一世活得还不够长，或许不曾听说过我真正的名字。我出生在邪神战败之后，是蜚族的一个异类。而蜚，是一种出现即是灾厄、能让所到之处草木枯死、水源干涸的妖兽。当然了，我们的危害其实并没有这么大，会造成并传播瘟疫是真，但不至于连草木都能毒死。”

　　“因为种种类似所发，我的种族并不受待见，所以我们一直都在过漂泊的日子。后来，我们意外地让一座富庶城池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城，天下便再也容不下我们。为了躲避责难，我们躲到了传说中并不存在任何种族的极北。我们在那里定了居，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自在快活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太短暂了。”

　　说着，无音放下了袖子，十分悲痛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他一定是想起了痛苦的过往，否则眼角的睫毛也不会被眼中渗出的水汽濡湿。

　　“当时的极北之地其实是露实族的集居地。他们不喜欢露面，喜欢藏在地下、水中、丛林间，与他们的相遇源于一次意外。”

　　“蜚族在天下种族间是个被排挤的异类，而我在蜚族中也是一个被排挤的异类。有一天，我被族中一群小孩追赶，他们把我逼到一处深林前。林内很黑，他们不敢进去，于是，为了躲开他们，我就跑进了那片深林。”

　　“后来天色渐晚，我在深林里迷了路，没法回家的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横冲直撞，然后阴差阳错地闯入了露实族的一处集居地。”

　　“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人，他们洁白无瑕，游走于草木之间时宛如林间白雪。他们还很温柔，即便是见到了样貌丑陋的我，也是笑脸相迎。那一晚，我被他们收留，在他们温暖的营帐中度过了安稳的一夜。天亮之后，他们把我送出了林子，还摆脱我不要暴露他们的行踪。”

　　“那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可再后来，我却食言了。”

　　无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好像在头疼，用手遮住了上半张脸，拇指和食指分按在两侧额角轻轻揉捏。潋华看不透他此时的神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食言？”

　　无音长吸一口气，放下了手，露出了泛红的双眼。

　　“后来三界动乱，实力最强的神界借势而起，在登上了三界的顶峰。天下各族势力也在这时重排座次，为了能在三界中树立威望，许多种族甚至做出了互相残害以向神界表忠心的事。”

　　听到这里，潋华平静的眼睛终于荡起了波澜，但无音却又突然不说了。

　　“后来呢？你为了在神界谋求一席之地做出了残害露实族的事？”潋华追问。

　　无音先是眼神一颤，随后又慢慢平静，“你怎么猜得这么准？在你们的认知里，露实族才是那个霍乱天下的瘟神一族啊，怎么突然就信了我的话？”

　　潋华眼神冷了冷，冲无音道：“你不要打岔了，想我帮你就老实跟我说出实情，不要在这种无意义的话上浪费时间。”

　　无音难看地扯了一下嘴角，接着说了下去：“露实族很强，说他们的实力能够抗衡神界也不为过。只是他们行事太过低调，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们的实力，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我却熟知他们的底细，我将露实族的存在告知了神族，对神族说露实族会威胁到他们三界霸主的地位。神族信了我，命我领神将神兵下凡讨伐，并许诺我，若我所言不虚，且此行真的能立下战功，神界便会有我的一袭之地。”

　　至此，无音已经再难开口，他哽住了，眼眶泛红，神情中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

　　潋华也不对他的言行作任何评论，听完之后也只是稍作停顿便问起了别的话。“为什么？”潋华问，“你的动机是什么？极北之地曾是神界也不屑染指的地方，你们蜚族和露实族又都是主动避世的种族，为什么要在三界动荡的时候出来蹚浑水？”

　　“还有，蜚族……其他人呢？”潋华看着无音的眼睛，缓缓道。

　　无音微微仰起头，眼中压抑着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划过脸颊。他气息颤抖着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了一声，“这些事我不想说，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还愿意借我修为吗？”

　　“可以，”潋华说，“但我还是要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除掉露实族神女？她已经被封印了，不会成为神界的威胁，更不会有机会来找你复仇，你现在去送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也是临时起意吧，”无音的声音平静而飘忽，仿佛随时都会断绝，他看着潋华，道：“原本是不打算这样做的，但再看到神女，还是觉得我得彻底杀死她。”

　　“因为不想她那样不堪地活着，想让她解脱吗？”潋华问。

　　无音一惊，身体突然向后躲了一下，撞到椅背之后险些带翻椅子，椅子后仰又回扣，在空旷的房间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你不要再问了，总之神女继续活着也对世间无益，如今她满心怨恨，呼出的气都是浊气，除掉她才是最正确的不是吗？”

　　无音无端起了怒火，一句话从头喊到尾，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了。

　　“抱歉，我……”

　　“我帮你，”潋华打断了他，“不求回报地帮你。但我有一点点私心，我想看着你杀死神女，可以吗？”

　　“？”无音面露疑色，“你现在已经被盯上了，不怕惹祸上身吗？”

　　“只是看而已，也不用跟下去，你只要点个头就行。”潋华说。

　　无音似是有些为难，但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好，可以。”

　　又是一次开闸放血，潋华将自己的修为又分出去了三成。

　　“这样应该足够了，先前我就已经封住了那位神女，她现在应该还没缓过来，除掉她并不需要太多力气。”

　　潋华靠着椅背，额角慢慢渗出一缕缕冷汗。无音想伸手拉他一把却被他拒绝，“外面有人再等你，你跟她说清楚你要去哪里再走吧。”

　　“她……呵，还是算了吧，她其实精得很，等她明白过来就该讨厌我了。我还是，不要去给她多添不好的回忆了。”无音轻笑道。

　　说着，无音站了起来，他推开了窗子，大片金色阳光涌入屋内，顷刻间赶走了屋内的阴暗。潋华此时才意识到日头已经过了正午，一阵疲惫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去了。”无音站在窗前，回身对潋华道。

　　潋华挥了挥手，“我可不会拦着你。”

　　短暂告别之后，无音抬脚踏上了窗沿，纵身往下界跳了下去。一阵风声穿过窗子，神界便再没了无音大将的身影。

　　潋华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离开了藏书阁，出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靡缘。靡缘百无聊赖地坐在藏书阁的楼梯上，院长正飘在她面前逗她。

　　“小仙子，以后就由我来跟你做好朋友行不行？我们不跟那个冷冰冰的无音大将好了。”

　　“……”

　　靡缘也不理会他，眼睛呆呆地看着无音消失的那个房间，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商量完大事的无音能从房间里走出来陪自己玩。

　　潋华路过他们的时候没有说话，院长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念叨了起来：“自投绝路追不回啊，自投绝路追不回。”

　　潋华不清楚这话说的究竟是谁，他也没那个兴致去弄懂，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雪昭此时还不算彻底安全呢。

　　潋华快步走出藏书阁，正打算往医疗室去，结果却发现十粼还在藏书阁外等着他。

　　“刚刚有人从这里跳了下去，这和你有关系吗？”十粼问道。

　　“有。”潋华回道。

　　十粼是从龙王口中得知潋华的真实身份的，他仍旧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现实。其实也怪不得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养了个小祖宗，结果回头现实告诉他这不是小祖宗，而是个老祖宗，辈分和身份的突然大颠倒，即便他心境再高，也没法一瞬间就回过神来。

　　“你……您……额……”

　　十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潋华，犹豫半天之后索性放弃了，直言道：“天帝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但奇怪的是他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嘱咐我们龙珠照看好你。我觉得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还是收敛些吧，虽然天帝没多说别的话，但既然他已经注意到了你，日后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别惹事，别让他有拿捏你的机会。”

　　潋华听完之后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随后很是听话地回道：“我会注意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