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仙女的人间实习）》爱婷

35、第三十二章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话说我屁滚尿流地逃回家之后，郭翎已经睡了，珍珠正在我房里兴致勃勃地看天下无贼。
　　他看了我一眼，见我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波澜不惊地问道：“关昊向你表白啦？”
　　“不算表白……但是……”
　　“被牵手了还是被打啵了？”
　　“……你能不能不这么说话？！”
　　“那我唱歌？”
　　“……你闭嘴！”
　　“闭嘴就闭嘴，不过你能不能先帮我查一下动物保护组织的投诉电话？”
　　我晕菜。只好不搭理他，自己闷头钻进被窝，准备睡觉。刚躺下，就听到渺渺的歌声传进我耳朵里：“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
　　哇，已经说了不许唱，珍珠同学难道想造反？我杀气腾腾地坐了起来，却见珍珠幸灾乐祸地摇着尾巴说：“这回可不是我唱的！”
　　他悠然自得地泡在鱼缸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楼下传来的歌声，一边用尾巴有节奏地敲打着水面，摇着鱼头，晃着鱼脑，陶醉不已。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窗户往下一看，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竟是关昊同学！他正挎着一把大吉他，站在幽暗的院子里，仰着头对我大声唱着“冲动的惩罚”：
　　“如果说没有闻到残留手中你的香水，
　　我绝对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就想着你的美，
　　闻着你的香味，
　　在冰与火的情欲中挣扎徘徊……”
　　在这个看不见月光，只听得见风声的晚上，他就在院子里这么傻傻地站着，弹着吉他，扯着嗓子唱着这首大流氓歌，唱到撕心裂肺。
　　我完全没有想到，一向看上去无比腼腆憨厚的关昊，居然有胆跑到楼下跟我唱这么老土的一出。
　　但在那一刻，我确实被深深震撼了。
　　我仿佛看到流水般的岁月在歌声里不动声色地流淌而去，我想起他在天上为我熬夜替考的场景，还有他未满周岁时肥嘟嘟的脸蛋。
　　逝者如斯乎。从天上到人间，不知不觉间，我们竟共度了那么多的悲欢，那么多的患难……
　　这个月黑风高夜，关昊正越唱越起劲，我也正大发着思古之幽情，忽然郭翎从我身后冲上来，对着窗外哗啦啦地浇了一盆冷水，然后气呼呼地扭头跑了。
　　我看着窗下落汤鸡一般的关昊，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抬头看着我笑，忽然就这么怔在了原地。
　　珍珠在我身后，幽幽地叹了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听在耳里，立在窗前，不由地呆住了。

　　关昊的紧追不舍，固然令人感动，却使我倍感压力。郭翎太忙，可爱的珍珠又太聪明太八卦；于是闲暇时候，和方老太太在一起的时光，成为我最放松的时光。
　　方老太太是我见过最潮最“in”的老太太，而且她豁达、开朗，更有难得的通透和睿智。比如，经我调教的那几个不良少女，经老霍之手精心挑选、倾力打造，包装成了新世纪四大女王——“紫杉龙王，白眉鹰王，金毛狮王，青翼蝠王”，隆重推向市场。等到这四大女王的定妆照出炉的时候，连我这种自认绝不落伍的人，看了之后都有心理阴影——看看这些少女：白色的眉毛，绿色的手臂，血红的嘴唇，还有那妖冶的妆容，真是能从噩梦中吓醒。
　　我以为方老太太这一关，老霍必定通不过。没想到，老太太看了照片，竟笑眯眯地说：“这种视觉系路线，很好呀。又有型，又颠覆。”
　　——orz。我都搞不懂她所谓视觉系路线为何物。
　　她指着四个女孩化身为群魔乱舞的定妆照，对我道：“这个很出格吗？的确是。——但当今这个世界，如果连蔡脚铃可以穿着卫生巾当礼服，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我们的姑娘打扮得出位一点？”
　　她见我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又笑着对我道：“嗨，亲爱的孩子，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一切都已经超出我们的想像和理解。不，你不需要懂得全部，你只要接受现实，就可以站稳脚跟了。”
　　我虚心受教。

　　周末的时候，方老太太邀我去她家做客。
　　她喝茶的习惯相当英式，一整套银茶具擦得晶亮，红茶醇香可口，点心香软甜糯。午后，我和她坐在起居室里，看窗外不知名的矮树上的朵朵白花，白纱窗帘随风飘荡，心旷神怡。
　　她显然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喝完了红茶，她吩咐佣人给我换上了苦丁茶，她笑道：“尝尝这个，先苦后甘，越到后头越有回味，就像生活和爱情的滋味……”
　　我笑，品茶，默默无语。曾经，也有人陪我喝同一种茶，不过世事变迁，如今记忆中那滋味只余苦涩。
　　方老太太到底是老了。她和我絮絮叨叨的，不外是家长里短，儿子先生的琐事。她说她年轻时候喜欢女孩，立志要生出世上最漂亮的女儿，结果连生两个全是儿子，一气之下就不生了——生怕接着生臭小子出来。
　　她对我叹道：“没办法，肚皮不争气呀！”我忍不住微笑。
　　她还对我说，她跟她老伴儿的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生完儿子，她把孩子扔给婆婆，自己自立门户，用私房钱开娱乐公司，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还抛开夫姓不用，自己赤手空拳闯荡。
　　我并不是很有耐性的人，这种老人的絮叨，我原本避之犹恐不及；但我喜欢看着她，嘴角的皱纹柔和牵动的线条，还有眼底温柔的光芒，那都让我常常想到自己的母亲。
　　她的老伴曾老先生进来的时候，方老太太正讲到她独自闯荡江湖的琐事。曾先生对着我挤了挤眼，意思是委屈你了，听她说这些陈年旧事。我心领神会，对他笑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曾老先生笑着坐下来，接着她的话头说：“是啊是啊，你最厉害啦。当年要别人不叫你曾太太，要做方女士。结果老了人都叫你方太，就跟抽油烟机的牌子一样……”
　　方老太太被他怄得笑了起来。我也忍俊不禁。
　　窗外是灿烂明亮的阳光，屋里有淡淡的温馨流淌。这种午后寻常日子，我过得惬意而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