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还想再活几百年 ...
-
孟殊华死了，死在温良的剑下。
这几年再遇温良，除了打就是打，一边打温良的脸上还带着凉凉的笑意一边看他。弄得他死前，脑海里还是他笑的模样。
孟殊华自觉对他还是挺好的，作为一介师兄，他上到宗内下至生活不说无微不至，也做到了有求必应。
可他偏就不领情。不喊他师兄，直呼姓名也就罢了，事事都爱和他争，还事事做得比他好。他这个大弟子如同虚设，被他耍得团团转。
这些不打紧。他相信他心是好的，只是爱玩罢了。结果，他直接玩去了魔道。
魔道啊，正道的死对头，去了就等于背叛。他天生灵慧，悟性又高，入了魔道没几年便坐上了天下第一的宝座。即使成了天下第一，他也没闲着，照样处处与他作对。今天心情不好，诶在他家门前爆个洞。明天心情不好，诶再在他家门前爆个洞。到最后，孟殊华干脆放弃家门前的道路，任凭他爆。
他觉得这样没意思，就在他执行任务的时候找他。没说几句话就打，次次如此次次孟殊华都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死在他的剑下。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确实死在了温良的剑下。一剑穿心。他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恨之入骨。就算他入了魔道，孟殊华也没为难过他。他就是不明白，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温良要那样对他。
或许，这就是天意。唉，罢了罢了，既然死，那就死得潇洒点。这些事，就全忘了吧。
“孟——清——华——”
这声怒吼不是盖的，声音之大震荡他的心神。
死了还能听见人声？他这是到哪儿了，阴曹地府？可这声音娇里娇气的，一点不像阴曹地府的人呐。
“我说孟清华，你睡够了没啊。”人声娇嗔着，忽而脸颊一凉，被人拍了两下。
孟殊华打了个机灵，勉强睁开双眼。阳光刺目，蓝天白云，溪水潺潺，以及……孟殊华转了个面，一张水灵的小脸气呼呼的对着他。
孟殊华迷茫，你是哪位？
他的“你”字才出来不久，她又打了他一下。
“……”
“发什么愣啊，我这边忙得要死，就不见你人。”
她侧身端出一盘吃食。
“拿着。”
孟殊华动动手指，手指的反应有些迟钝，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诶不对，他已经死了啊。
慢慢撑起身体，他在少女的注视下接过了木盘。木盘上东西丰富，虽然少但样样精美，被摆成花啊鸟啊画啊什么的。
孟殊华笑了笑，他正好饿了，敢情这是给他吃？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还不赶紧给魔君送去。”少女一团怒气就要发作，孟殊华对她眨眨眼。
“魔君？哪个魔君？”说完他愣了下。
少女也愣了下。
这声音清亮通透，音龄明显比他要低。
““你说哪个魔君，天玄门还有第二个魔君吗？””她不拍改敲，敲在他的脑袋上。
天玄门……魔君……等等！
“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刚入门几天魔君是谁都能忘。快快快去，回来我再收拾你。”
“不，不是……”
他端着个木盘被少女推搡下山，回头望望，山脚的石碑上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掩月山。
脑子里砰然炸出一声惊雷。温良，这里是温良的天玄门，温良的掩月山……低头一看，衣服不再是太云宗的淡绿长衫，而是黑色的短衣，是天玄门最底层弟子所着的服饰。
那少女喊他什么来着，孟清华？和他就差一个字。
路过溪水边，他探头朝里一瞟，水面上映出一张尚且稚嫩的脸。眼睛比他的要大，微微下弯，明亮得闪着太阳的光芒像是一直在笑。嘴唇薄如两片柳叶，似扬非扬，整张脸明媚着一种孟殊华以前没有的东西。
青春！掐出水的青春啊！
孟殊华有点热泪盈眶，修行久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年少时长什么样儿了。
身边有人匆匆走过，见他在溪水边傻笑，嘴角抽搐了一下，拍拍他：“喂。”
“嗯？”
孟殊华回头，少年冷着张脸：“你找魔君？”
孟殊华不认识他，于是含糊道：“昂。”不知道以前的孟清华是怎么样的，但只要少说话就一定不会出错！
少年看看他手中的吃食：“魔君心情不好，你哄的时候小心点。”
温良的脾气很大，特别是他生气的时候。这点，孟殊华早有领教。这些吃食也是他平日里爱吃的，酒酿元宵，桂花糕，麦芽糖什么的。
“他怎么了？”
“七日前，太云宗。”他挑挑眉，压低声音道。
噢——原来太云宗围剿天玄门是七天前的事儿了。
“他若不吃，你就识相点，赶紧出来。”
看得出，这少年跟孟清华是熟的。知道温良脾气大，特意提醒他。
孟殊华笑了笑：“知道了。魔君现在在哪儿？”
少年皱眉，神情异样：“老地方。”
“……”
老地方，哪个老地方？你倒是说清楚啊！还有，他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极其的不情愿，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先走了，师父他还在等我。”
“好，再见。”
少年疑惑的看他一眼，走远了。
所以，魔君到底在哪儿。
他在天玄门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经历各种搭话，终于找到了所谓的老地方。
那殿宇单独建在一座山的峰顶上，周围白雾缭绕。接近山脚，煞寒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冻得孟殊华哆嗦个不停，险些摔碎了酒酿元宵。山脚下有石碑，却不见刻字，空空荡荡颇为寂寥。
这山真可称作为山，因为从山峰到山腰再到山脚，除了一级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这座山上没有任何一草一木，皆是巉巉的岩石。
这是要他爬啊。孟殊华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孟清华这具身体一点儿灵气没有跟凡人别无二致，若不是能检测到自己灵根的存在他真的就要哭出来了。
我还想再活几百年啊。
再活几百年，温良肯定还在。他就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亲手杀了他。
至于时间为什么定在几百年后……万一温良发现孟殊华其实还没死透又补了他一剑呢？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温良这个人做事从来杀伐果断，不留隐患。他要是真恨自己……真就那么讨厌自己……
孟殊华有些难过，他将这难过定义为一个师兄被自幼拉扯大的师弟所迫害的难过。
不知不觉，孟殊华在难过中踏过了四千四百四十四级台阶。
就说级数，这地方断好不到哪里去。殿宇通体乌黑发亮，犹如冥界幽深的死水，方圆几里的天空俱被它的夜色包围，遮蔽了太阳的光辉，时间仿若静止剩下无尽的阴怨。
孟殊华站在殿宇前，肉眼可见的手抖了一下。天不怕地不怕，他最怕鬼神妖怪。之前他还怕魔，但自从温良入了魔道后，他忽然觉得魔也许没那么可怕。当他再联想到温良那张俊朗熠熠的脸，他又觉得魔也许都是好看的。
当然只是他觉得。温良不是魔，他修的是魔道实际上他本身是没有魔族血统的。这一点孟殊华颇为欣慰，这就代表他还有变好的可能。
咽了咽口水，孟殊华跪在殿外，抛开老脸很没底气的通报道：“弟子孟清华前来侍奉魔君。”
这句话以往是说给师尊听的，如今在天玄门，他不仅要向他下跪，还要这般言词。脸颊微微红了红，他短暂的羞耻了下。反正现在他是谁他又不知道，抱着这种心理，在里面没有回应的情况下，他又道：“弟子孟清华前来侍奉魔君。”
当他第三次报上自己“姓名”时，原本紧闭的殿门突然“轰”的一下爆开，对着孟殊华张开黑漆漆的巨口，不符合当前三月的极寒之风像是得到了释放一个劲的灌向殿外。
一个凉凉的声音不带感情的说道：“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孟殊华的手又抖了一下，“是。”他快步走进，殿门在他进去后自动闭合。
远处高台上，一个玄色的身影立在那里，面前是块剑形的冰石幽幽的发着蓝光。冰石内好像有什么，他看得出神，好半天才转过身来。
瞬间，呼吸停止。
“你在看什么。”他面无表情，孟殊华听出了厌恶的意味。
他总不能如实回答“看你”吧，思量再三他决定避开这个问题举高木盘：“这是新做的点心，还望魔君品尝。”
“你刚刚在看什么。”
孟殊华深吸一口气。再次面对温良说不感触是假的，刚刚他意识不留神，多看了他几眼，没想到他就抓住不放了。
“魔君脸色不佳，弟子担心……”
“担心我死？”他忽而一笑，笑如月下白昙，清雅明净。
孟殊华低头：“弟子不敢。”
他垂眸扫了一眼盘中，视线停留在中间那碗结了冰的酒酿元宵上。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眸间思绪千变万化，整张脸的线条逐渐柔和。
孟殊华以为他想吃这个，于是用手摸了摸，结果手指粘到上面，冻住了。
“……”
他试了几次，拿不下来。
抿抿嘴，他叹了口气道：“您稍等，等我把酒酿热一热再给您送来。”
他盯着酒酿的瞳孔蓦地缩小，目光如两道利刃直直地射向他。孟殊华愣了下，就在他愣住的这一秒脖颈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他人就飞了出去，重重的摔上坚硬的墙壁。他头一晕，喉咙基本濒临断裂。浑身上下，他唯能操纵眼睛。
温良的脸在几次对焦后近在咫尺，黑白分明的眼中隐隐有烈焰在燃烧，周身散发出的气势使得他的黑发和衣袂在身后动荡猎猎作响。
他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谁教你的。”
孟殊华直翻白眼，别说说话，呼吸都困难好吗！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叹气前的抿唇，无奈的口吻以及说酒酿时的特殊发音……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会这般的，不会。因为第一个这样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剑下。
他眸色黯黯，莫名的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眼眶越红。
他声音陡然凄厉起来，脸上神情狰狞：“孟殊华死了——那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还想再活几百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