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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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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第十兵团进军福建,大军所到之处,旌旗飞舞,夹道锣鼓。
十月,厦门解放,十万大军隔海虎视金门孤岛上的两万守兵,攻下金门,直取台湾,这一仗,对于戎马数载的军人而言,有着非同寻凡的情感意义。
因为它,将是四年解放战争的终止。
主将叶飞将军钦点28军,10月24日,28军下属三个团共九千余人组成第一梯队,渡海进攻金门,第二,第三梯队隔海等待船只返航接应。
这个决定让一些人感到惴惴不安起来。那一日,粟将军焦躁不安,在办公室里倒骑椅子,凝视地图,一日未动,后取口琴吹奏《苏武牧羊》,曲颇凄凉。
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船只搁浅,无法返航,数万大军,隔海枕戈,眼巴巴的望着对面战船大火熊熊燃烧,却无计可施。
对面近万人与敌军拼死对峙,这边,却只能等。
等,多么冰冷无奈的字眼。
炮声枪声和着雨击浪涌的声音,联系渐渐失去,仿佛是生命在一个个的流逝。
一个电话拨至了袁朗的指挥所,接线员犹豫了一下,把电话转接给了一天都没有吃饭的袁朗。
“喂。”袁朗的声音有点嘶哑,像一根傲挺的竹节,只不过隐有劈缝。
“喂,我是肖锋。”对面传来的声音也很疲惫。
袁朗眉峰一挑,低头紧握话筒半天,只字未说,半响抬头盯着窗外绵绵细雨,浅叹一口气,“说吧,有什么需要。”
二十八军已无后援船只,所有码头一片废墟,海滩上到处是炸碎的木屑,折断的桅杆,陷入沙中,倒似受了百年的冲刷,第二第三梯队的人没有离开,静静的站立,海滩上乌压压的人群,低咽的海风夹着在嗓中哽了良久的呜咽,一声声的盘桓。
当初,台湾飞机轰炸福建,浙江,江苏沿海和上海造船厂的时侯,第十兵团除28军保下的三百多条船只外,还有袁朗利用沉入水底保下的近两百条木船,在看到海面风平浪静没有一艘返航船只的时侯,袁朗就清楚,自己保下的船,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我想借船。”肖锋咬牙道,“还要一个助攻团,从你们那边渡海更快~”
袁朗没有说话,很安静的听完,整个指挥所也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敢说话,觉得一股气压凌空罩下,犀利冷峻。
袁朗不曾想过自己一时未雨绸缪的周全,反倒将自己推到了一个举步维艰的两难地步。
这种添油式的助攻,就是泼天豪赌。
此一去,能否逆转乾坤,如若不能,倒底是争命,还是无谓的送命?!
后一种的可能谁都清楚占了上风,只是----------
那已经上岛的万名士兵,怎能放手不顾。
“好!”袁朗低声道,“我借!”
他把‘借’字咬得生重。
挂下电话,袁朗低头沉默了片刻道,“接92师三团团长齐桓。”
他在赌,用上他最精锐的赌资,去赌一场他毫无把握却无法放手的生死局。
“军长!”很快连线,对方硬邦邦的声音传过,倒似可以看见对面有一人并脚拔腰一挺胸,袁朗闻声不由暗自一微笑。
“齐桓啊~”袁朗敛去嘴角的一抹笑意,平静下达命令,“组织你的团立即渡海助攻,从古宁头登陆,尽一切可能扭转战局,我们会竭力组织后续增援!”
“是!”依旧是简洁而干脆的回应。
袁朗握紧话筒,声音不由一柔,“最后,齐桓记住,你是快做爸爸的人了。”
齐桓哑然,良久没有应答。
“那个~军长,我去准备准备。”齐桓凛然受命,钢铁的汉子柔情百转,却只诉了一句儿女私情,“如果我回不来,请军长转告小谢,就说,我齐桓不要自己的女人守活寡。”
“好。”袁朗郑重的答复。
这一次,他们都食言了。
齐桓没能回来,袁朗也没有再增援一兵一卒。
10月25日夜,兵团增派4个连支援金门,战局一度改观,但终因胡琏十二兵团参战,寡不敌众,建制被打散后,撤入深山,零碎的枪声,一个月后依旧不时传来。
兵团一度要求继续‘添油’,袁朗并肖锋一干以无船可派为由推托了,那个时候,三十一军还有近一百艘木船静静张扬于码头海湾处。
这一局败的一塌糊涂,终只能草草收场,不然只会越滚越大,倾家荡产。
袁朗不曾想过,他的第一次放弃,竟是他最得力的干将。
抽筋剥皮,剔骨钻心,血肉模糊。
纵是四过草地,血染河西,纵是被日寇险端团部,袁朗想:也不曾如此丢人!
这一仗,他丢失了需要用一生去寻找的东西,也欠下了需要用一辈子去偿还的债-------一千二百条人命和曾经生死与共的齐桓!
取与舍的问题,赤裸裸的狰狞于他的面前,这一次,他元气大伤。
桌子上还摊着25日的《厦门日报》,上面最显著的位置,大大的标题-----我军登上金门岛不日即可解放。
指挥所里两天两夜以来,第一次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坚持,坚持!”这是这边发出的最多的指示,无能为力的苍白。
袁朗勉强张张嘴,很长时间道,“把沿海的灯全部打开,导航。”
夜黑了,怎能看见归家的路?
27日,古宁头陷落。
电台沉寂了,袁朗看了下手表:10时十三分。
总指挥所传来消息,兵团撤销战斗。
猛烈的炮击声却隆隆不绝于耳,一分钟,却宛如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