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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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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姆醒来时,炉火早已燃尽,紧贴地板的背脊冰凉。她摇醒密寇赖许,让他去生火。恼人货蔫蔫地应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往院子里去。罗姆趁着他的余温搓了搓手,手指上生出了粉粉的冻疮和灼痕,诡异的伤痕构成噩梦的证明。罗姆裹上滑落的外套,疾走到厨房,取来剩余的糕点。
教堂钟声响过八下,密寇赖许才回到房间生火,他身上穿着猎人的制式服装,罗姆记得那套衣服,他们住到一起之前就有了,从各部件上千奇百怪的损毁来看,这套服装属于不同的死者。帽子在天灵盖处有着精细而长达半个脑袋的缝合,不难猜想原主的死相;围巾是由几条薄如蝉翼的旧围巾加厚缝制的,经过多次清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上衣左胸有小小的单孔,背后的披肩缺了下半边,飘荡着稀疏的纤维,想必是子弹的业孽;裤子大腿上补了好几块;只有鞋子倒还称得上完整。起初罗姆以为它是用于噩兆仪式的凶恶供品,没料到密寇赖许竟然自己穿上身去,丝毫没有晦气的忌惮。
罗姆拿起一块糕点,对他招招手,密寇赖许脱了外套扔到门外,里头还穿着另一套相对完整的猎装,他把两套服装和长靴扔到门外,再换上他常穿的拜尔金沃斯校服才回到罗姆身边。两人依偎在一起。看到罗姆手上的痕迹,密寇赖许握住她的手,绕过伤痕,按住为数不多的无创皮肤。
“昨晚太难过了,”密寇赖许晃晃她的手,低声说。
罗姆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脱离噩梦的手段失灵了?没料到密寇赖许接着说:
“我们这条巷,三号、二十二号,还有五号到十七号的住户都……”
密寇赖许停了下来,把后半句压了回去,这条小巷门牌号到二十五,他们的住处是四号。亚哈革本是全城中兽化发病率相对低的地区,随着其他地区的灾难持续不断,幸存者就近选择迁居住址,其中不免有病灶伏身、尚未发作的。命运留下了些许苟延残喘,却从未忘记收走该收走的。
“我没出巷子啦,把找得到的金币都拿回来了,埋在花园的冬灯雕塑旁边,”密寇赖许说,注意到罗姆皱起眉头,他装作没看见,亲了亲她的手心,“吃的拿了些没发芽的土豆,肉就免了,不知道牲畜有没输过血。”
“昨晚的噩梦里发生什么了?”他问。
终于到了这个问题。
“没什么好事,”罗姆轻描淡写地回答,把糕点塞进他嘴里,“不过我想……你起码有一段时间不会做噩梦了。”
“为什么?”密寇赖许呜咽着含住食物,连着罗姆的手指一起。
“这边不安全,我们马上搬回学校去,那里平静多了,对你的精神有好处。过了昨晚……教工宿舍应该有我们的地方了。”
罗姆记得有几位拜尔金沃斯的教工家庭位于亚哈革,其中两户就住在他们的小巷里。她甚至还记得上个圣诞节和他们互换礼物的情景。教工们生活清贫,多以明花相赠。罗姆送了些土豆出去,把收来的花朵枝叶分开,花萼留作染料,花瓣晒干以备泡茶,当时存留的花茶至今都没喝完。
“就……这样回去吗?我们在这住了还没多久……”
“嗯。”
他们住亚哈革一年多了,时间上不能说长,倒也足以让这幢房子成为家的容器,世俗的巢穴。恼人货红了眼眶,哼哼唧唧地吸鼻涕。罗姆用完好的指关节刮了刮他的鼻子,再亲亲他的脸颊。安抚意味着决定不可更改,密寇赖许索性放声嚎了出来,那嗓音哪怕最凶恶的野兽听了都要收起爪牙,落荒而逃。
罗姆的手臂穿过密寇赖许的腋下,把他松松地搂进怀里。离开这里是第一步,至于拜尔金沃斯还能呆多久,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学校的影响范围日益紧缩,威廉大师为隔绝外界的影响,甚至设下口令,在森林门口安排守卫。而封锁能持续多久,罗姆也没有主意。门被野兽冲破、被教会强行打开、甚至猎人潜入,无论哪种可能,都不再是学校力所能及之事了。
到了那时,她又要怎么办呢?
罗姆拈起袖子,擦了擦密寇赖许稀里哗啦的脸。恼人货苦着脸看她,低头又埋到她胸前。这多愁善感让她不由心生忧虑:细腻的心灵和严酷的现实,往往是通往疯狂的桥梁。
“收拾东西吧,回去教务更忙,”罗姆轻声说。
他们的关系早就过了讲道理摆利益的阶段,心照不宣的行动让飘摇的生活高效明确。密寇赖许依然埋在她胸前,但角落里收纳的提线骷髅早就一个个立了起来,骨骼关节扭动,腐朽的声音令人牙酸。傀儡们有条不紊地在房间中来来回回,谨慎而迅速地收拾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