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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002章·南有乔木.1 ...

  •   我叫南笙。

      南有乔木的南,笙箫落尽的笙。我出生在南夏冷宫里,意味着我的母妃是个不受宠爱的妃子,甚至还被父王厌恶到打进了冷宫。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蹲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看蚂蚁搬家,思考着到底是要多被人讨厌,才能被人忍无可忍地关进冷宫,就连出门晃一圈也不让。毕竟,偌大一个冷宫,只有母妃、阿福以及我。

      但被打进了冷宫的母妃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哦,我忘记说了,母妃她总是疯疯癫癫的,她正常的时候很少,大多时候喜欢一个人跳舞唱歌。

      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别说照料自己的孩子,就是照料自己也办不到。所以,一直照顾我的便是舍人阿福,一个哪怕在好看的舍人堆里也能鹤立鸡群的舍人。

      他白天在洛夫人的手下当差,晚上便与我与母妃一同住在冷宫里照顾我们。

      据他自己说,他和我母妃从小便认识,是过硬的生死交情。不过想想也是,若是没有过硬的交情,谁也闲得没事呆在冷宫里帮一个疯子带她的孩子。

      琼花在头顶上安静地开着,不在意流年匆匆。

      我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那阿福,既然你跟母妃从小认识,那你知不知道,母妃一天到晚到底在哼什么?”我有些抱怨地揪着狗尾巴草,“我每天都听母妃哼那首歌,哼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阿福和我一起蹲在石阶上,他笼着袖子有些得意地说道:“啧,夫人唱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好奇地撑着脑袋:“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个问题就把阿福难住了,他虽然长得好但是没读过书,不识字是他的短板,于是只好老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羽歌她从前没跟我讲过。”说完,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尚未打开我便像只馋猫一样眼巴巴地瞅着阿福帕子包着的东西,馋得直流口水。

      我舔了舔嘴角,恨不得把脸都凑到阿福手里去:“阿福,这次带的是什么?”

      阿福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一笑,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仿佛手上托着的是连国玺都比不上的珍宝。等到彻底打开,我忍不住雀跃欢呼了一声道:“啊,是糯米糖!”下一秒,我又有些犹豫,看着阿福嘟着嘴问道,“你不会又是去被洛夫人的那个公子当马骑了吧?”

      阿福一愣:“没有,这次是梓黎大公主赏给我的。”说罢,他得意地伸出脸,我便扑上去搂着他的脖颈香了他一个,夸赞道:“阿福,你真是太好了!”

      阿福揉了揉我的脑袋:“快吃吧!大公主今日还向我问起你呢,问我你长成什么样子了?我说你很可爱,特别聪明。”他的语气里带着平凡人的骄傲,仿佛我是他最重要的宝贝。

      我舔着糯米糖,闻言有些不敢置信:“有人问我?我还以为,没有人知道我呢!”

      我虽呆在冷宫里,可有时候也会趁着门口侍卫打盹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我知道父王有很多儿女,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废妃的孩子,大多数人会把我误认为刚进宫不知规矩的小宫女。

      阿福神色有些苦,他看向依旧在跳舞的母妃,耷拉着两道眉毛:“怎么会?羽歌长得那么好看,公主你也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听到阿福说母妃长得好看,我差点被呛着,然而阿福依旧痴痴地望着琼花树下母妃跳舞的身影,仿佛那个女子真的很美,而不是她本来脸上带着一条深长伤疤的样子。

      在我最初有美丑判断的年纪里,我很怕母妃的左脸,但后来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但是对于阿福说母妃很好看,我摸着自己的良心还是不敢苟同,因为我觉得白白净净的阿福更好看些。

      冷宫的衣食很紧巴,如果没有阿福,我想我和母妃估计早已经饿死了。

      也许是阿福太善良,又长得好看,他总是对我说后宫众人总是优待他,而凭着这份优待,心比菩萨的阿福就在弱肉强食的汉宫里把冷宫中的一个婴儿,也就是我给一把尿一把屎地带大。

      看着阿福哒哒地跑去做饭的样子,我一边舔着糯米糖一边想,以后等我长大了要待阿福很好很好。

      阿福是个舍人,他没有亲人和孩子,可我愿意给他送终。

      冷宫平静的岁月一直持续到我六岁。

      人们都说随着年纪的成长,孩童会渐渐忘记从前的事情,可是我却仿佛是逆生长。发生在我六岁一晚的事情,直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能清晰地记住所有的细节,因为只要后来每个雷雨交加的晚上,那些如同蛰兽般停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就会翻滚出来,清晰如昨。

      六岁那年,母妃越发疯癫,阿福盯她盯得很紧,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要羽化升仙。

      那年初夏,母妃开始对镜梳妆——

      凡是母妃提的要求,阿福都奉若圣旨,便是在这样节衣缩食的冷宫,阿福也能给她买来一盒胭脂。母妃用胭脂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描摹出藤蔓的样子,如此一来,拿伤疤更像是天生从骨子里长出来的。

      无端好看,无端心寒。

      那道疤太深,我本来以为那是天生的。可后来阿福告诉我,那是母妃自己划的。
      母妃在那深潭前翩然起舞,我和阿福便‘被迫’地看着她唱歌跳舞。她只跳那一支舞,可身段柔软,像是枝头的一朵花苞,随着风雨的泼墨旋转,开出了雪白琼花。

      母妃停下来的时候问我们她跳得好不好看,那个时候她脸上神情恬淡,颇有几分倾城之姿,可这样,我越发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还是疯癫。

      半面浓烈,半面清淡,凄婉哀绝的歌声,绿波映着翩然的裙裾——映在孩童的眼睛里是那般美丽得诡异的场面。

      我因年纪太小被母妃忽略,而身边的阿福红着眼睛,强颜欢笑着对母妃说道:“好看,你和当年一样好看。”

      我看着阿福背过身去偷偷用袖子揩眼睛,心里有些纳闷:就算母妃再怎样疯癫,其实跳得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到让人哭泣的地步。

      听到阿福的话,母妃低下头竟是难得一见的婉转温柔,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的欢喜。冷宫的琼树安静地舒展着枝叶,而在那枝叶间开着大朵大朵的雪白琼花,花瓣层层叠叠开得恣意而茂盛。

      母妃缓步走到树下,星星点点的琼花花瓣细碎地拂在她黑长如瀑布的头发上。从我那个方向,正好看见那望着那一池深潭绿波的女子那双好看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似是有团火在燃烧跳跃,带着难以言说疯狂。

      暗色朱红的大门被狂风吹开,而阿福起身哒哒地去关门,而等阿福消失在视线里,我害怕地看着天上浓墨翻滚的黑云,从台阶上站起来——呜,我有些营养不良地头晕。

      而就在我发晕的一会儿工夫,我面前便停了一双苏绣白缎软鞋。

      我怔怔地抬起头,揉着眼睛:“母妃?”

      母妃诡异的妆容上是瘆人的笑容,身后是死寂的绿波,天际是雷声翻滚,闪电在乌云里划开长长的伤痕。她没有说话,解下腰间的半心佩给我戴在脖子上,月白色的玉佩沾上了雨水,像是人的眼泪。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却给了我。我朝她一笑糯糯说道,说罢便去拉她的手:“快下雨了,母妃,我们回去吧。”

      和往常一样。可母妃并没有像从前那般乖乖跟我进屋——

      女子眼底两团火焰燃烧得越来越厉害,她笑起来:“回去?我们又能回去哪里?”她涂了蔻丹的手指轻描摹着我的眉眼,“南笙,我带你离开这里。我要死了,我也不能让你在这里等下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而等我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女子已经伸出手便扼住我的脖颈,长长的指甲勒着我的脖颈,越发用力——我说不出话来,而脸颊被她掐得胀成紫红色!我恐惧地看着眼前令人害怕的女人,她的神情是那样疯狂……疯到甚至要带着我一起去死!

      雨水密密凼凼地砸下来,弄花了她的妆容,自她的眼角斜斜地划出一条红痕,却像是人的泪痕。

      我放声大哭,想要叫着阿福,可却是徒劳。

      母妃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混沌的眼中露出一丝清醒,但随即又被浓黑所掩盖!她双手更加用力地掐着我的脖颈,不顾一个幼童濒死的挣扎,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我的哭声让离开的阿福感到不对劲,赶来时他便震惊地看到母妃疯狂地笑着要掐死我这荒诞的一幕。

      他抛开伞奔过来,一把推开母妃,将瑟瑟发抖放声大哭的我抱在怀里。我抱着他的脖颈,咳嗽着害怕又委屈地哭道:“阿福——”

      阿福白净的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只听他冲母妃吼道:“羽歌你这是干什么!真的是疯了吗!”

      母妃被他推到地上,脸上的妆容已经被雨水冲刷彻底,露出苍白的脸颊,一双好看的眼睛浓黑得厉害。她的脸上是疯狂的笑意,抬起手指着我冲阿福理所当然地说道:“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而我现在要带她离开,离开这座牢笼!”说着,她踉跄地站起身来,像鸟张开翅膀一样将双手张开,望向天空,喃喃说道,“我被汉宫被王权困住了一生,阿福,难道……我要让自己的骨肉和我一样,在这座牢里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阿福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一个箭步上去抓住母妃的胳膊,低声吼道:“你胡说些什么呢!你不要命了,可南笙也要在这里活下去!”

      母妃闻言,怔住,瞧着我的眼神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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