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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辰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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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凉,柳色初泛,空气里充斥着炮竹的味儿。
楚南屿被他爹关在屋子里,听着外头热闹的说话声,心里直起躁。
打从两天前起,从各地而来的华贵人物,都携着礼往王府里头送。
什么碗面儿大的夜明珠,天山摘的雪莲花,极难寻的天蚕丝,都一溜儿的搁在库房里,就连皇上也赏了不少东西。
可楚南屿却是对那些生辰礼物丝毫不上心,只是阴着张小脸,咬牙切齿的问:“我母妃怎的还没回来?她再不回来,我父王就得把我禁足禁死了!”
身边的小厮怯懦懦的应着,“王爷说了,来的客人忒多,怕他们冲撞了小世子……”
楚南屿冷笑:“是怕我出去冲撞了客人吧。”
小厮喏喏的不知怎么接上他这句大实话。
直到星光挂上树梢,外头的客人们也都吃罢了宴席散去。
楚南屿听得一声停马时的嘶鸣声,两眼顿时放光,悲愤的叫了声。
“母妃!”
一身如意云纹衫的女子站在大堂中,姣好的面容上沾着血污,手里牵着个陌生小孩儿,眼神悲怆的让楚南屿愕然。
怀王抬眼看了看儿子,扯着嘴角道:“屿儿,你先回房吧,我跟你母妃有话要谈。”
楚南屿小心的觑着她娘亲的脸色,缓缓转过身,不敢过问。
可脚还没踏出门坎,就被他母妃出声留住了。
“屿儿,你过来。”
楚南屿的小心肝儿颤了几颤,在脑海里迅速过了遍自己近日来的所作所为。
似乎因着被他父王紧关着的缘故,并没出去祸害别人啊。
王妃拿衣襟擦了擦脸上的血,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屿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哥哥了。”
恍若晴天闪来一个霹雳,还正劈到了怀王府里的纨绔小世子头上。
直愣愣的看着那个他母妃身旁的小孩儿,楚南屿顿了片刻,才晃回来神儿,“母妃,他是你养在外头的……私生子?”
话音刚落下,头上就挨了巴掌,怀王唬着张脸瞪他,“胡说什么?!那是你母妃朋友家的小孩儿。”
王妃眼神含斥,但偏过头看小孩儿时,声音却是和软的:“云深,让南屿哥哥带着你去洗一洗,林姨待会再去看你,好吗?”
叫云深的那个小孩儿,看着只有六七岁的光景,脏兮兮的脸蛋上,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粹了极浓墨的夜色。
楚南屿张了张嘴,目光在他母妃脸上打了个转儿,很想开口问他母妃怎的不让丫鬟婆子去带着小孩儿洗。
但瞅着他母妃的脸色,还是识趣儿的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怀王家的小世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的,就是他那出身于江湖的女侠母妃。
楚南屿撇了撇嘴,但还是走过去,拉起小孩儿的手,而一低头,才惊觉那手上带着干涸的血迹。
“母妃……”楚南屿猛地抬起头,对上王妃深沉沉的目光,低了声音道:“我这就带他洗洗去。”
小孩儿很乖,任他拉着,连个音儿都没发出来。
楚南屿刚拉着小孩儿出去,王妃身子就虚晃了晃,再也撑不住似的,跌在怀王身上了。
枝头挂着抹月白,怀王看着床上的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妃半睁着眼睛,“我赶过去的时候,不归庄上下一百多口人,都死尽了,只剩下云深,在那尸体堆里,还有点气儿。”
怀王微微皱了皱眉。
王妃攥紧了被面儿,像是又忆到了那惨烈的场景,声音都发着颤儿,“云深被喂了剧毒,还好我随身带了颗秦老赠的药丸,不然云家的血脉,怕就要断了。”
窗户大概是没有关严,吹进来一阵冷风。
怀王踱过去关窗,却迟迟都没有转过身来。
“阿澜,屿儿的生辰,皇兄赏了不少东西。”怀王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哀戚:“有一样,是景王的旧物,抹珠扇。”
王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却了了干净。
怀王叹了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皇兄他总也不至于,现在就动我们……”
婆子放好水,丫鬟们也都退下了,楚南屿盯着小孩儿看了半晌,“我说,你不会是等着我给你解衣服吧?”
小孩不说话,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楚南屿鼓着腮,俊俏的小脸儿染了抹恼色,但最后,瞅着他手上的血,还是闷声道:“过来罢,我给你解。”
窸窸窣窣的拽了半天,楚南屿的耐心终于磨尽。
“怎的解个衣裳都这么难?!”楚南屿气道,“干脆让外头的婆子来……”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小孩儿眼神里的惶然。
楚南屿心下惊了惊,想起方才有丫鬟婆子在时,他似乎也是这般受惊。
“罢了,你等着我。”楚南屿转身去找了把剪刀来,三下五除二的将小孩儿衣裳剪了个稀巴烂。
最后,满意道:“可以了。”
小孩儿是自个洗的澡,而楚南屿,则是趴在浴桶边儿,时不时的伸手揉揉他的脸蛋。
洗干净后的那张小脸,实在是精致的很,楚南屿心想,水嫩嫩的比方家那个小丫头还要好看许多呢。
“哎,你这手。”楚南屿看着小孩儿手背上的伤口,吸了口凉气,“这么深……你碰水的时候,不觉着疼么?”
小孩儿漠然的看了眼伤口,不置一词。
楚南屿心里抽了抽,钻到床底下,拿出他十分宝贝的伤药,一脸肉疼的走过来。
“伸手。”楚南屿对着他道。
小孩儿听话的伸出手。
楚南屿小心的晃着药瓶儿,碎碎念道:“这药可珍奇了,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小瓶,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今儿就给你抹一点,一点就能见效的……”
正说着, “噗通”一声,什么东西坠入了水中。
紧接着,就听见惨叫声迭起。
”啊!我的药啊!就一瓶啊!我都舍不得用啊!”就这么一个手滑坠进了浴桶里。
楚南屿两眼放空的看着小孩儿,小孩儿湿嗒嗒的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朝着他望。
“你你你你是让我给你擦干净?”心情惨淡的楚南屿觉着自己有些缓不过来劲儿。
小孩儿轻轻点了下头,黑亮的眼睛直盯着他看。
楚南屿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皱着张俊脸,秉着做事要负责到底的原则,从边上拿了澡巾草草的给他擦了一通。
最后把赤条条的小孩儿给丢上了床,“我的衣服太大了,你不好穿。”撇撇嘴,”等我母妃来了再给你找衣服吧。”
小孩子容易疲倦,所以没等多大会儿,楚南屿就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