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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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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从内到外都充盈着浓郁醉人的香气,花香、酒香、菜香,当然更多的是姑娘身上的脂粉香。
以欧阳庭如今的身份地位,时常需要到这种烟花之地应酬。席间觥筹交错,人声喧沸,身边人个个倚红偎翠,他却只是喝酒吃菜,对美人看也不多看一眼,仿佛她们都是石雕木刻的。
“公子,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找乐子的,您为什么独自饮酒呢?让奴家服侍您吧。”一名红衣女郎像蛇一般缠了上来,她的身体很柔软,容貌也很娇媚,寻常男子沾到,只怕立时就要浑身酥软了。
欧阳庭依然正襟危坐,他面上含笑,却是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低声道:“不想自找难堪就离我远些。”
女郎不知所措,美目中渐渐涌起泪花,周围自有惜花人将她一把揽过去,哈哈大笑着安慰她:“欧阳兄可是出了名的深情,除了他夫人,世上没有哪个女人入得了他眼的,容娘莫哭,让爷来疼你......”
东道主连连向欧阳庭告罪,他们这些人都是知道他习惯的,所以从不安排女人靠近他,这一个大概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看他长得英俊就自作主张贴上去了,欧阳庭大度地表示无碍。
“展兄一定要赔罪,就请天香楼的大厨再替我准备一盘荷叶豆腐吧,这道菜我觉着很可口,想带回去给内子尝尝。”
在座虽然大多是有家室的,依然觉得自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纷纷起哄打趣他。
这间青楼的格局和别处不同,一楼大厅中央完全被空了出来,建了个台子,供姑娘们表演才艺。二楼雅间不砌门窗和墙,只以帷幕以及纱帘隔开,一来营造朦胧飘逸之感,二来方便客人观赏歌舞。
几重帷幕之隔,柳绵露出个胜利者的笑容,像个小孩子。
“你看见了,无论什么时候,我夫君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他不会背叛我的。”
“何必这么快急着下定论呢?再看看也不迟。”对方幽幽地说,往茶杯里续了滚水,轻烟袅袅升起,她的眉眼隐在后面,有些看不清楚。
宴饮仍在继续,大厅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是谁奏起了一曲琵琶,轻拢慢捻,寥寥几个音节便似要将人的魂魄勾出身体,顺着那调子飘向它的主人。柳绵一怔,循声望出去。
舞台中央坐着一名紫衣女子,皮肤雪白,细眉细眼,倒不见得如何绝色,只是有种难以言说的魅态,让人看久了就舍不得挪开眼。她既不浓妆艳抹,也没有刻意扮清新脱俗,此时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怀中的琵琶,眼神深情得好似那是她生死相许的爱人。
那一手琵琶,实在是弹得好极了。
初时只如小儿絮语,让人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随着时光流逝,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情意渐浓。惊声乍起,恋人被迫分离,两地忧思,曲调凄凉哀婉,惹人落泪。旧人再度相见,复又转为欢快明朗,渐而轻缓,眼前好像真有一对璧人在月下相会,执手默默不语,万千情意尽在其中。音调突然拔高,戛然而止,仿佛湖心落下一颗石子,打碎那圆满的月影,将人拉回现实。
这一曲自然引起满堂喝彩,扔上台的鲜花几乎要将紫衣女的脚背淹没,甚至有人直接丢了银子珠宝上去。
柳绵尚沉醉其中,冷不防却发现帷幕那边,本来影影绰绰能看到的欧阳庭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慌,站起来往外张望,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台上琵琶女谢过一波打赏,已经开始弹奏新的一曲,欧阳庭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的,此时正站在栏杆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女子,嘴角噙着一丝笑。
柳绵透过轻纱看见他的神色,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落进了湖里,不停地下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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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魅的媚功果然名不虚传,也难怪欧阳庭把持不住,身为一个女子,我都快要被她迷倒了。”孤竹陨微眯着眼,似乎还在回味着天香楼中那美妙的旋律,“你跟她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容易就说动她帮忙了?”
“没关系。”缺月干笑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法子真的有用?”
“没有人受得了心爱之人的背叛,即使忍下了,心里也会种下一根毒刺。”
“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哎,什么时候可以动手?”缺月摸了摸他的剑,有点着急。他这个人玩世不恭冷心冷情,体会不到她说的这些弯弯绕绕。夜如魅对他的一番情意杀手楼上下人尽皆知,他对女人一向来者不拒,以前出任务也利用了几回,却从来没想过回报。
孤竹陨用手指胡乱在桌子边沿敲打着节拍:“还差点火候呢,不着急。也不知道夜如魅姐姐会不会吃亏。”
“你瞎替她操什么心呢?夜如魅练的就是门采补功夫,专找长得俊俏武功又好的男人下手,跟个吸人精气的女鬼似的,就算吃亏也是欧阳庭吃亏。”
孤竹陨闻言若有所思。
缺月白她一眼:“再说,别忘了你的酬金还得分她一份,她还赚了。”
她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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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欧阳庭依然像平时那样早早就回家了,他已经换过了衣裳,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连香气也不曾沾染上。只不过那道荷叶豆腐,却并没有带回来。
他对她仍是一贯的温柔体贴,柳绵看着他与自己言笑晏晏,脸色毫无异样,第一次觉得,她并不了解这个共枕了五年的人。
夜里欧阳庭睡得很沉,柳绵却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
她想了很多,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爱情受到了玷污,无法再忍受下去,一会儿又觉得男人在外难免应酬,一次逢场作戏,她有什么可看不开的呢?很多女人不都经历了这一步么,她们还好好的。
柳绵娘亲出身名门,虽然薄命,却被她父亲柳易川爱了一辈子,她去世十几年,柳易川莫说再娶,就是侍女也没有一个。柳绵耳濡目染,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能像母亲一样,嫁得一心人,白头互不负。
父亲虽然是江湖人,却不许她习武,而是按照娘亲的遗愿将她培养成了一名大家闺秀。及笄后登门求娶的青年才俊络绎不绝,但她始终觉得他们都是冲着柳家的声望而来,没有一个是真心的,直到后来遇上了欧阳庭。
她想起了他们相识的那一年。
彼时她十七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大侠,在外行侠仗义,仇家自是少不了的,她出门时,为安全起见每次都有护卫随行。
那次他们遇到的是一伙亡命之徒,明明白白就是冲着她来的。柳易川安排在女儿身边的人纵然英勇,武功却不敌,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危急中她一直将一根金钗握在手里,打算一旦落入劫匪手里就立刻刺喉自尽,以免受辱。
江湖上的故事总是那么俗套,男女相遇无非就是始于英雄救美。
欧阳庭当时正好经过,那会儿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武功还没现在这么好,却义无反顾将她护到了身后,独自面对七八个悍匪。那一次,欧阳庭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是父亲及时赶到,他们就一起死了。
他们之间就如天定的姻缘,接下来的一切不难预料,从定情到成亲,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他对她极好,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遇到了命中注定的良人,那时起不再羡慕自己的娘亲,一心一意打理起自己的小日子。
柳绵手抚上欧阳庭背后一道深深的的伤疤,这是当年他受的最重的一刀,离心脏很近,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都愿意为你而死了,你应该原谅他。她对自己这样说。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来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两人一道用过早膳后她微笑着送了欧阳庭出门,然后去市集买菜。昨天那个奇怪的女子离开天香楼就不见了,她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打定主意要忘记这件事,回归从前的日子,她没有再去那间茶楼。
回到家她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青衣女子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家厅堂里,悠闲地跷着腿,品着茶,看上去正等着她。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纵是柳绵一贯温柔,也忍不住带了七分怒气三分紧张,一边往外退一边呵斥道,“管家呢?家丁何在?怎么随随便便放外人进来?”
“啊,欧阳夫人回来了。”她起身笑眯眯地向柳绵行了个拱手礼,“小女子是特地来认输的,夫人与欧阳大侠果真是鹣鲽情深啊。”
柳绵转身对她冷笑:“我不知道你离间我们夫妻感情有何目的,但我不会让你得逞,识相的赶快离开我家,否则休怪我叫家人轰你出去!”
“这......恐怕不行。”青衣女子露出个很为难的表情,说,“我有一个小忙,需要请夫人帮一下,劳烦夫人随我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