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克莱顿]这才是我要的结局》青山VIP

73、七十三

　　“Mike，你这么关心Livre，真的只是因为她是妹妹吗？”
　　Michael不禁笑出声。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原因吗？”
　　与他的微笑不同，Karen却是严肃地看着他。
　　“你不该把这件事当作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是认真的？你确定吗，”他收敛了笑容，用手指指着自己，加重了咬字，“‘认真地’问我这种问题？”
　　“不能问吗？身为你的女朋友，我当然有权利这样问，而你也有义务回答！”
　　Michael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被走廊里暗淡的光线映成墨色，那样深的晦暗。那种晦暗让他觉得苍然，冷凝，乏力。
　　“Karen，你在怀疑我，而且怀疑的对象还是只有十八岁的Livre！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在我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呢！”
　　当然，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但这并不代表语调和缓。事实上，他们彼此都神情冷峻，他们再次站在争吵的边缘，接下来，或者有人做出退让，使一切暂为平息，或者没有人让步，掀起更大的风暴。
　　“孩子？呵，十八岁，她什么都懂！好吧，如果不算这个，那Naomi呢？你明知道她是你前女友，为什么还不肯离她远一点？”
　　“Naomi...？！”Michael一时都愣住了，他没料到好端端怎么又提起Naomi来！
　　“我已经和她保持距离了，我自认为之前跟你说得很明白，而且，当时你不是不介意吗？”
　　“我脑子短路了，行不行？我当时也以为自己不介意，因为我并没有看到你和Naomi接触的时候你是怎样表现的！可是现在，我只要看看你是怎么对Livre的就明白了！Livre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都可以对她这么好，那么在我没看到你和Naomi在一起的那些时候呢？你曾经那么爱她，难道对她会比对Livre更冷淡？”
　　Michael一时哑然。女人无中生有的本事可真是太大了，大到说得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你既然都没有看到，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坏？！”他既无奈又恼火，都快坐不住了，要不是怕成为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驻足观看的笑柄，他可真想跳起来！“对别人好难道不应该吗？要像你那样整天冷着面皮，稍稍不顺意就与人针锋相对，才是正确的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有对你负责，没有让你觉得难受吧？Michael Clayton，你为什么就不能自觉一点，而是要让我忍受这些？你以为女人天生就是善于猜忌的吗？那是因为她遇到的男人没有底线！”
　　Michael突然觉得胸闷气短。一个小时以前他们刚刚和解，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第二场战役。他口干舌燥，烦躁得很。他一点都不想跟她理论，而是想找个清静地方自己待一会儿。
　　他于是不发一言地站起身来，离开她，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她当然坐不住，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去哪？”
　　他脚步顿住，慢慢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冷静一下了。”
　　……
　　他没有底线吗？他正是因为怕她误会，才一早就跟她摊牌了一切，他甚至为了减少与Naomi见面而把她的事委托给了Arthur。他不可能对处于弱势的Naomi坐视不理，但他早已拿捏好了分寸，他可以发誓他与Naomi清清白白！
　　明明是她过于敏感猜忌，现在倒成了他的错！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从前的她虽说尖刻了点，却不像这样气量狭窄。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惯于退让而使她愈发失去自我量衡了吗？
　　Michael一个人走出医院的诊楼，没精打采地步至一片草坪跟前。临近正午，阳光愈发毒辣了起来，自动水龙头还在兢兢业业为那些脆弱娇嫩的小草浇着水，补充它们蒸腾掉的水分，并带走一部分热量，使得它们得以在恶劣的环境中继续存活。
　　Michael寻了一块树荫，迅速坐下来，不仅是为了躲避阳光的压榨——
　　他忽然感到心脏区明显的疼痛，那像是从小到大所有疼痛程度的总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恐怕不太妙。
　　他的T恤被冷汗浸湿了，粘在脊背上，潮潮的。他一动也不敢动，这是他第一次，对生命正在消逝感到恐惧，对生命之荒谬感到恐惧。
　　荒谬，是人生的本体，而人生才是荒谬的隐喻。这一刻，他感受到来自荒谬的撕扯，它撕扯他的每一步境况，从最初，到现在。
　　他与千万普通人一样，穷极一生寻找爱，可他遇到的大多是泥泞的滩涂，少有干硬的平原。一次次的无疾而终之后，他相信这一次他该停靠了，就算这不是他命定的目的地，他也不想继续前行了，因为他又孤单又疲惫。
　　他告诉自己，他不会再流浪，他希望这次停靠的港湾不会再有巨浪将他拍远。他该相信她吗？她能不能做到？
　　他希望她能做到，希望到近乎绝望的程度。
　　可人生荒谬的本质还是再次暴露出来——他又一次陷入与从前一模一样的循环里，开始总是那样相爱，然后用不了多久就开始争吵。他厌倦这种模式，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后他们会走向分离吗？
　　他容忍不了这样的结局。
　　他们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很完整。她的转变，他的隐忍，他们努力地砍削自己的锋芒以适应对方。假如做到这些依然无法维持关系，那么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所谓永恒的爱根本不值得追寻，因为它只是梦幻泡影。
　　他会就这样死去吗？他的命定之人究竟是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那么离他还远吗，他能不能在死前遇到她？
　　对此他更倾向于认为：他死前遇到的最后一个女人，一定就是他的真爱。那个人就是她，他找到了，他们已经在一次次的互相争夺厮杀中浑然一体。每一次互相伤害也都是互相溶解，他心里的狂风乍起，而她的沙堆正在凋零，他卷乱了她，她染污了他，他和她的人生，陷入同样泥泞的荒谬里。
　　每一次互相责备，也都是对自己的讥笑，因为他们的境遇同样，谁也不比谁更高明。
　　拳头打在对方身上有多重，自己的伤势也会有多重，因为他们的实力相当，谁也不比谁更刚强。
　　Michael的意识在渐渐模糊，他仿佛沉入混沌中，尽管他在拼命保持清醒。他像一只被困在蜂蜜罐子里的蚊子，再怎么挣扎也只能下沉。这一刻他能抓住的一簇思绪中，想到的还是她。将来，他一定会比她走得早，那样就没人可以照料她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还是应该留给她一个孩子，起码在他离开后的时光里，可以陪她慢慢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