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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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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哥儿在堂屋里玩,看见红烧肉立马冲了过来,夺过红烧肉就要吃。刘氏此时也在堂屋里,看到清哥儿狼吞虎咽的动作笑道:“清哥儿胃口真好,将来定能长得高高壮壮。”
淑姐早就习惯清哥儿的吃相了,不过她寄人篱下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继续绣着她手里的帕子,如今在娘家也只有靠着这个攒一点钱了。
梨霜看到柳姐儿在一旁怯怯的看着,也没有人搭理她,着实有点可怜,便开口道:“太太和姐儿也一并吃点吧。”
谁知侯氏还没开口,清哥儿就不干了:“不要!红烧肉是我的,谁也不许碰!”一旁给侯氏捏肩的鸯儿冷笑,这梨霜刚来这里就敢胡乱开口,惹到这混世小魔王,着实蠢了些。
侯氏皱眉,虽然溺爱儿子,但清哥儿这样的举动无异于也打了她的脸。
梨霜笑道:“红烧肉自然是清哥儿的,但是今晚厨房还有别的好吃的,清哥儿现在吃太多等下就吃不进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吃肉!”清哥儿把筷子朝地下重重一摔,用手捻起肉就吃,一边吃还一边挑衅的看着旁人。
看刘氏脸都黑了,梨霜心中暗暗后悔。经过七年素心阁的光阴,她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被磨平了,谁想到看到一个小姑娘竟然又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不是赵清仪,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小姐,不是陆府的大太太。她不过是个外人眼中卑微的小丫鬟,连同自己的主人都是父母双亡、被不怀好意的叔叔婶婶送到田庄的可怜虫。
“如今头悬刀剑、脚在崖边,若行差踏错一步,自己和陆粱便永无翻身之日。日后定不可行差踏错一步。”梨霜暗暗告诫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如雷霆般的声音响起:“谁在这里大吼大叫?”梨霜悄悄抬眼,是那个与黄管事对话的大汉。想来他已经送走了黄管事与赵大,这才回到了内院中来。
“老爷,没什么事,不过是一个丫鬟不懂事,惹得清哥儿发了脾气。”刘氏赶忙赔笑,站起来迎自己的丈夫。
侯四平刚刚在黄管事面前装完孙子,现在心情自然不好。他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梨霜和清哥儿脚下的筷子,指着梨霜道:“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了。”
梨霜实是不想说,可不说不行,只能抬起苍白的一张脸,道:“今日清哥儿午饭未曾用好,我便做了些红烧肉来。然后多嘴了一句,惹了清哥儿的嫌,他便发了脾气……”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那大汉圆瞪一双虎目,却阴阳怪气的问道。
这话却重了,梨霜连连口称没有。
“跪下!”侯四平忽然放大声音。
梨霜咬了咬牙,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跪下。”梨霜对自己说,眼前闪过了当初陆亦方与李氏的脸。
侯四平看到梨霜听话的跪在地上,轻蔑地笑了笑:“你们这些陆府出来的撮鸟,一个个眼孔朝天,现在还不是乖乖跪下了。”
梨霜知道侯四平这是在将今天受到的气发泄在自己身上,只得低头受了。
“你便好好跪在这里一个时辰,杀杀你身上那股狂劲。”侯四平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梨霜。
鸯儿看到梨霜乖乖的跪在地上,既不屑又松了一口气,看来陆府的丫头也不过如此。长得好看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看她小小个子,翻不出什么浪来。
侯四平发落了梨霜,又看向清哥儿。清哥儿天不怕地不怕,独独不敢触他老子的霉头,此时缩了肩膀拘谨的坐着。
“你又是怎么回事?”侯四平闷声道,“把筷子捡起来!”
清哥儿赶紧将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竟还主动将盘子端到侯四平和刘氏中间,讨好的道:“爹娘吃肉。”
侯四平看了看清哥儿,笑道:“你小子倒机灵。”然后吩咐道,“鸯儿去拿几个碗筷来,老子和那两个撮鸟费了半天口舌,肚皮都叫。”李氏脸上带笑,连忙道:“还不快去。”
碗里的肉被清哥儿一搅,早已经没有了原本齐齐整整的模样,但侯四平却不在乎,肉嘛,能吃最重要,连味道都在其次。是以当第一口肉放入嘴中的时候,他便瞪大了眼睛。
太好吃了,肥瘦相融,丝丝入味,侯四平是个粗人,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赞道:“真他娘的好吃!这肉是谁做的?”他转头问刘氏。刘氏用指指梨霜,侯四平便又将注意力投到梨霜身上。
“这才来田头庄第一天你就上灶了?”侯四平问道。
梨霜听出了他话里暗藏的恶意,便将声音弱下来回答他:“奴婢只是秋妈妈的下手。”
侯四平打量一番梨霜,实是没什么可看的。八九岁的模样,跪在地上一阵风吹过都能倒,想来是第一日以为多做些便可讨着好。这样想着,侯四平道:“你既然那么喜欢厨房,以后便在厨房呆着,秋妈妈也要有个人帮衬。”
梨霜低头应是,心中却暗暗欢喜。没想到歪打正着她竟然真的不用伺候清哥儿和柳姐儿,厨房的活儿虽然繁杂,却不必日日提心吊胆。
鸯儿看梨霜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道:“果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远了主子,不过是个干粗活儿的了。”
侯四平在堂屋呆了一会儿,便又去了外院,刘氏等人也各自散了,只余梨霜依旧跪着。
梨霜觉得双膝发麻,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在啃噬自己一般。从前受李氏磋磨,也曾经站着服侍她一两个时辰,当时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这样几日下来,竟生生地堕了胎。陆亦方则满不在乎,照样与通房、妾氏玩乐,甚至在外眠花宿柳,夜不归宿。也是自那时起,她再也没让陆亦方近自己的身。可是她从来没有跪过这样久,自己的爹虽卸了任,终究是余威尚在,他们不敢对她如何,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以礼佛为名义在素心阁一呆七年。
梨霜摇摇头,想将这些往事从自己脑海中驱赶出去,突然一杯水递到自己面前。她抬眼一看,蓝头绳,是鸳儿。
“喝了罢。”鸳儿一贯服侍阮氏,她住在前院,却不与自己的儿子媳妇搅和在一起,当听到梨霜被罚跪的消息,便吩咐鸳儿给她送一杯水来。
“今夜亥时,你我厨房见,我领你去看少爷。”鸳儿看梨霜喝完了水,抛下这句话后便走了。
梨霜现在已清楚鸳儿是专门伺候老太太的丫鬟了,她既然情愿让自己去看陆粱,必是老太太允了的。阮氏今日对自己说的话,乍听上去似乎在警告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是提醒自己呢。或许她与大房有什么渊源,梨霜想。不过如今她最应该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的在厨房呆着,不宜与阮氏有什么更多的接触。“老实”,是在田头庄的生存之道。
等罚跪完天色已经暗了,梨霜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待腿上的感觉好些了,便又往灶上帮忙,秋妈妈让她歇息一下,吃口东西,待吃完后,她仍旧将主家晚饭后的脏碗清洗了。
洗完碗后她呆呆地坐在板凳上,连秋妈妈都有些看不过眼,到她面前道:“你小小年纪,虽被罚了也要想开些。这里虽然不比陆府,但是我们做下人的,在哪里不也是这个命?就在那府里锦衣玉食的又怎么样,最后也不定落得好下场。”
梨霜朝秋妈妈笑笑,道:“妈妈,我省得的,只是有些累罢了。”
秋妈妈叹了口气,道:“我每晚在灶间总留两个馒头,他们的剩菜我也未倒,你若晚间饿了,也可以多吃两口。”
梨霜惊奇的抬头,秋妈妈莫非知道了自己想要给陆粱送饭。秋妈妈却只朝她一笑,又开始嗑起瓜子来。
夜渐深了,梨霜觑着秋妈妈已经回房歇息去了,便去灶间查看。果然有两个大白馒头和剩的醋黄芽菜和芋艿汤。梨霜乘了半碗汤,又用馒头夹了些黄芽菜。才忙活完,便听到厨房外有动静,她手里拿着吃食,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借着月色看清楚来人,才从黑影里走出来。
“跟我来。”鸳儿小声的说,两人一路悄无声息的从厨房走到前院的倒座房里,这是一间坐南朝北的屋子,阴暗潮湿。梨霜牙关紧咬:“这侯四平和李氏果真如此苛刻。”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有可能是二房的吩咐,毕竟她知道二房是如何眼热怨恨大房的。
鸳儿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入得眼来是一个小小的床,一个桌子,一个藤编的柜子,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鸳儿嘱咐过后,便留在门外,并不进屋。
陆粱缩在床上,忽然看到梨霜推门而入,忽的坐起身来,眼睛都发起光来。他看着梨霜,忽的吐出几个字:“梨霜,我饿。”
“瞧我都忘了。”梨霜忙走到床边,将手里的吃食递给陆粱,看着他狼吞虎咽,心中竟有些发疼。曾经也是衣锦食肉的少爷,不过几天时间便孑然一身,飘零至此,而加害于他的竟是他仅存的亲人。
“少爷你今日都吃了什么?”梨霜轻声问道。
“饭。”陆粱腮帮子鼓鼓的,秀挺的鼻子上不知怎的沾到了点芋艿汁。
“只有一碗饭吗?”梨霜用袖口擦了擦陆粱的鼻子,问道。
“一颗青菜。”陆粱回答道,说完还不好意思般的笑笑。
这是想让陆粱虚弱至死吗,梨霜暗恨。但她只是朝陆粱笑笑:“以后每天晚上梨霜都给少爷送吃的好吗?”陆粱自然高兴的点头,颇有几分傻气。
“少爷乖乖的呆在这里,若能将以前背过的文章从后往前倒着背一遍,就能出去了。”在陆府做丫头时梨霜才知道,原来陆粱虽未开窍,却记忆力超群。陆玠自他三岁时便带着他认字,他虽根本不明白自己念得是什么,却能够背诵无碍。此时他已经能够背诵《千字文》、《龙文鞭影》、《幼学琼林》等蒙学读物和四书了。梨霜还知道,陆玠要求陆粱每日习字,那么小的孩子,却能够坐得住,甚至还颇爱习字。他虽才八岁,一笔字也已初见风骨。
无怪乎最后他名动天下,那是因为人家根本就是天才。只待他神志归位,便谁也不能阻挡了他。
“真的吗?”陆粱抓住梨霜的衣袖问道。
“那是自然,梨霜什么时候骗过你?”梨霜安抚他。
“我想爹娘和杏雨了。”陆粱忽然低声道,眸光也暗下去:“他们不会来看我了吧?”
梨霜不知道如何回答,陆粱是知道自己父母去世的,可她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懂“死”是什么含义,因此她只能沉默。
这时候门板忽然被急促的敲了几下,鸳儿焦急的声音传来:“有动静,我们得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