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情愫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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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地区的冬季是少有下雪天的，余杭的浮梦宫更是难见大雪纷飞的景色。
“已有好些年头未曾看过雪了……”荀素拢了拢厉千凉递过来的外袍，不知想到什么，美眸中掠过几缕怀念。
宫内寒风凛冽，厉千凉与她并肩而行，花园内万物萧条，只余满树枯枝败叶任风摧残。
难得荀素有闲情逸致约她散步，厉千凉心底自是高兴的，怕她冻着，便唤属下带件遮风的袍子过来。
见荀素满脸酡红，身上也有些酒气，她面色稍冷，知道她是想起爷爷、想起逝去的童年时光了。
可这大白天的，她怎就不知节制，看样子还喝了不少……
厉千凉望进她迷蒙的双眸，拧眉。
想来她也是因为荀家的事情才如此心烦意乱吧，厉千凉悠然一叹。
她装作不知情道：“怎么，素闻妹妹常居江南，竟也见过雪天？”
荀素自顾自走着，像是没听见厉千凉的话，又或许是厉千凉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
厉千凉也不恼，只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荀素越走越快，身形摇摇晃晃的，寒风扬起她的衣角，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竟让厉千凉无端觉得她身上有种凌乱的美丽。
她这是……生气了？
哪怕荀素有意调整呼吸故作镇定，可她微乱的脚步却还是出卖了她。
“你知道吗？”她终是驻足道。
“我本可以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自从我被接回荀家，自从爷爷走后，一切都变了。”
“那个时候，大雪漫山，满目都是最纯白的色彩，太阳出来了，爷爷外出打猎，而我瞒着他跑到院外堆雪人……估摸着夕阳西下爷爷快回来了，我忙把雪人推倒，又用脚把雪堆覆平，怕爷爷发现，更怕他责怪。”
荀素背对着她，使她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厉千凉却是猜得出个大概，触景生情想起过去，她的心里怕是很不好受。
这与她初回余杭之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厉千凉伸出手的手想要拥住她，想了想还是放下。
“我坐在小木桌前装作一本正经地读着爷爷让我读的启蒙书籍，等着爷爷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可当他在院外架起一口锅想要做饭的时候，还是给他发现了端倪。”
“‘天寒地冻的，是不是又出去瞎闹腾了？’每每这个时候，爷爷总会虎着脸佯装生气地对我说。”只听荀素自顾自道。
“可他却总不舍得打我也很少责骂我，甚至于逢年过节他都会去山下的集市里购置大量的东西将小木屋子装点得漂漂亮亮的，还会抽空陪我放烟花堆雪人……”
“我知道他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他禁我的足不让我外出也是因为我从小便身体单薄，怕我冻着，也怕我漫山遍野地乱跑迷了路！”
“可我讨厌荀家！”她倏地转身冲厉千凉吼上一句，神情执拗而决绝。
听了她的酒后真言厉千凉一愣，怔怔看着两行清泪从荀素眼眶中留下。
垂泪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使她心揪，她赶忙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锦帕想给荀素擦拭，刚凑近她，就被她一把抱住。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下雪天！”她附在她耳侧抽抽搭搭道。
幼年时她常居北域，虽说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可最难忘的莫过于爷爷和雪天，这一人一物几乎陪伴了她整个童年，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温暖。
可自从她满怀希望与欣喜地回到荀家，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幻想着父慈女孝，换来的却是父亲与继母的冷嘲热讽，她幻想着姐妹和睦，兄友弟恭，可荀丹却屡屡陷害她，荀毅偏心荀丹，自然也作壁上观。
她所幻想的幸福温暖的家早已不是家，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可哪怕如此，她仍旧期盼着那些所谓的家人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
跌跌撞撞十几载，直到她被父逐出家门，直到父亲为了荀丹欲将她推入火坑，她终是看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
这一刻借着酒劲，她终是将心底最隐秘的想法一吐为快，她讨厌荀家！
此时，荀素的身体紧紧贴着厉千凉，双手像水蛇般紧缠着她的腰，她的下巴挂在厉千凉肩膀上，粗重的抽泣声夹着酒气喷洒在她的脸颊。
厉千凉浑身一僵，清冷的眸色渐渐转为深幽。
她似乎听见了自己愈发加速的心跳声，因饮酒的缘故荀素的体温微有些高，大冷天的靠在厉千凉身上，贴得她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
这种感觉极为陌生，这是一种她活了二十几载也未曾体验过的感觉，而此刻荀素偏偏不安分地扭着身子，使她浑身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拥住荀素。
心底疑惑的同时她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暗恼，暗想这月牙儿怎能如此撩拨她，露出这份媚态，水灵灵的，像女人对男人一般。
等等，撩拨？
她怎会这样想？！
“厉千凉，我好孤独……”来不及她思考，荀素又是一声嘤咛。
很好，意识还算清楚，知道自己倚靠的是谁。
心里掠过一丝满意，正想搀扶荀素回屋休息，耳畔又传来她的呢喃。
“太子殿下，多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荀素不敢相忘，你的衣袍已经洗干净了……还给你……”
太子殿下？
救命之恩？
还洗衣服！
厉千凉当即黑了半边脸，之前的紧张、不解与喜悦一扫而空。
这月牙儿竟敢在她们独处之时提别的男人，当真煞风景！
还替苏怀远洗衣服？莫非他们之间……
厉千凉猛地记起之前她去苏州寻那千落时荀素正好跟在她身侧，提及天机令与太子时荀素的反应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不细想还成，一细想厉千凉便察觉出点端倪来。
“什么衣袍？能给姐姐瞧瞧么？”见荀素已有些不省人事，她伸手扶了扶她，压下心头怒火趁机道。
“不行，那可是太子殿下的衣物，价值千金……”哪怕醉酒，荀素也紧咬牙关不放。
厉千凉无法，只能连哄带骗道：“姐姐的人脉与势力想必你也清楚，你告诉姐姐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不定姐姐能帮上你一把！”
“姐姐真能帮我？”荀素往厉千凉身侧又靠了靠，迷蒙的眸子里泛着水雾。
“当真！”她心如小鹿，只得远离她一些，将她搀扶至一张石凳前坐下，信誓旦旦道。
“那我便带你去瞧！”她嚯地站起身跌跌撞撞的。
一路上荀素胡言乱语，说的大体是太子殿下如何英明神武又心怀慈悲救下她。
厉千凉听得面如寒霜，耐着性子终于将太子殿下救她之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只是六年前苏州一事的细节，听上去怎就如此耳熟？
仿佛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一般！
厉千凉心底的诸多疑惑在荀素拿出衣袍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那分明是六年前她去找千落时穿的外袍，怎就成了苏怀远的！
汹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六年前她途经暗巷顺手救下一名小女孩，若非她及时将歹人除去，恐怕她早就遭人轻薄。
难不成那人就是荀素？
厉千凉觉得老天爷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她绞尽脑汁想对荀素好为的就是报她当年的救命之恩，可不曾想自己也曾救过荀素一次。
现如今这救命之恩平白落在苏怀远身上，当真是天意弄人！
厉千凉神色复杂地朝荀素瞧去，见她已躺在榻上睡着了，她压下解释清楚一切的冲动替她压好被子。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将她的外袍贴身带着，还因这个误会对苏怀远生了情愫。
这外袍看着宽大，却容不下一个魁梧男子的身量，也不知这荀素是不是傻……
荀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而苏怀远……真是白给他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
思及此厉千凉眸色冷凝，她慢悠悠将衣袍叠好后放回原位，心里头又有了盘算。
既然知道了真相她也不急着解释这一切，她要荀素亲眼看穿苏怀远的真面目！
次日荀素转醒时已忘了大半的事情，只知道是厉千凉将她送回房的，自然不知道中途的小插曲。
她揉揉太阳穴，打理好一切便起身去寻厉千凉。
见荀素神色如常，厉千凉也猜得到她将昨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面上也不动声色。
“姐姐我应你，便当了这金家主的义女吧！”
厉千凉诧异地挑挑眉道：“你真想清楚了？”当了金家的义女，也就意味着要与荀家断绝关系。
“我想清楚了！”荀素目光果决。
厉千凉难得舒眉一笑，看来昨日的醉酒倒是让荀素豁然开朗许多。
“断水。”厉千凉招呼自己的手下。
“快来见见你大哥！”她朝荀素故作神秘道。
见到断水，荀素疑惑地瞪大眼，磕磕绊绊地叫了声“哥”。
“这是金家主的独子金万贯，同时也是本座的护法断水。”厉千凉淡淡地解释，听得荀素一愣一愣的。
断水是个直性子，见荀素不知所措，便大大咧咧道：“妹子别害羞嘛，都快是一家人了！”
厉千凉无奈地笑了笑，随手倒了两杯茶递给二人：“兄妹之间用不着拜把子，喝过这杯茶，从此便是一家人了！”话虽这么说，私心里厉千凉是舍不得荀素跪着。
两人没有异议，在厉千凉的见证下将茶水一饮而尽。
“大哥！”这一回，荀素真心唤道。
“诶，妹子！”断水咧开嘴角笑得灿烂。
荀素已被金家主认为义女，自然也进了金家族谱，金家家主手书一封寄往荀家，话虽说得漂亮，却摆明了说荀素已在金家的庇护范围内，要荀天阔不要再找荀素麻烦。
“我说这不孝女这几日怎没动静，原来是攀上了金家的高枝！”震怒的荀天阔一运内力将桌子劈成两半。
荀夫人知道此事后更是痛恨不已，那怨恨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在荀素身上戳几个窟窿眼似的，眼见宝贝女儿正伏在自己怀中啜泣，她却无可奈何，除了暗骂荀素是白眼狼外别无他法。
殊不知，若非他们的举动寒了荀素的心在前，荀素也不会与荀家断得一干二净。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情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