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梦魇》封刃作书

30、不归梦（完）

　　风雪凄迷，塞外穿着一身银甲的将士迎着凛冽的寒风，笔直的挺立着。他们的盔甲上，堆积了一层薄雪，浑身上下几乎冻的僵硬。

　　“嘶——”地一声长鸣，营外的士兵方翻身下马，那倦累的马儿倒在了地上，蹬了蹬腿后，便悄无声息。

　　“将军，万花谷来信了！”

　　“嗯。”营帐里的年轻男子手微微的颤了一颤，示意手下把信笺压在了一旁桌案上。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眸光落到了那信笺上，面上竟然浮起了几丝痛苦和愧疚。他的手，在颤抖着。轻轻地摩挲着信封上的墨迹，许久之后，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打开了信笺。

　　“阿言，这是你出征的第三年。万花谷里竟然下起了大雪，那紫色的花海被一片雪白笼罩着，煞是好看。我知道，你定会埋怨我了，如果你在我身边，一定不会让我出去受冻着。我自己的这身体，我也是晓得的，都怪它不争气，不然，我可以随你远征的，而不是我独自留在万花谷里。对了，年关将近了哦，你肯定忙碌的不记得了，今年我想给你个惊喜，哈哈，具体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阿言，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信笺上泪痕斑驳。

　　男子瞧着瞧着，眼角竟然沁出了泪水来。信笺在他手中揉成了一团，凑近了烛火，一点点的燃烧成了灰烬。他的嘴唇在哆嗦，似乎是在低喃着什么。

　　“秦岩秦岩不好了！”帐子外头，一声喧哗。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男子气喘吁吁的闯进了帐子里，“裴度说他妹妹失踪了！留下了一张条子，八成是往我们这儿赶来了！这可怎么办呢？瞒了那么久，快瞒不住了。你也知道，裴倾之那个丫头，身子骨一向是不好的，要是被她知道了真相，那可就完蛋了！”

　　“你说什么！”秦岩猛地站起身来，眼睛睁地老大，“快快快，让人在军营周边寻找下那丫头……新年礼物……一个惊喜，那丫头铁定来我们这里了！”

　　“找到了又能怎么办？”道长眉头紧锁起，有些烦躁的在帐子里踱步转圈。

　　“你小子平时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就别来见我了！”秦岩也是心中烦闷，一把揪住了道长的衣领，大声地呵斥道。

　　外头的风雪更加大了。

　　人行过的脚印，下一瞬间便被风雪掩埋了。马车吱呀吱呀的晃动着，最后在一座破庙前停了下来。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手中抱着一个手炉，还是冻的只打哆嗦。她的眸子是灿亮的，像是满天星辰般，里头还充斥着几抹迫不及待。

　　“姑娘，往前穿过一片坟地，再走一公里就可以看到咱们唐军的营帐了。”那车夫指着路说了一声，一翻身就跳上了马车，消失在了风雪中。

　　女子笑了笑，撑开了伞。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后，她吞下了几颗药丸子，就顶着风雪前行。天色阴暗，估摸着也要到黄昏时刻了。干枯的老树枝奇形怪状的，它们身上覆着一层雪，一抖就簌簌的落了下来。横七竖八的碑石盖着一层雪，只露出了几个湿漉漉的字来。浑身不住的打颤，连眼界都开始迷糊起来。最初行走，全仗着那股子兴奋劲支持着，可是之后，手脚冰冷，开始变得无力和疲倦了。

　　呼啸的风声，偶尔几阵寒鸦啼叫。

　　一面残损的旗帜，还有竖立的红缨枪，上面挂着一副略有些破败的铠甲，在风中微微晃动。有些好奇，裴倾之往边上的一块碑石扫了一眼，只瞥见了一个秦字。

　　“丫头，你怎么在这儿啊！要不是你哥飞鸽传书来，我们都不晓得！”忽然窜出来的一道人影，挡住了裴倾之的视线，随后一列士兵也围上前来。

　　“诶？那是——”

　　“快快快跟我回军营去，这外头天寒地冻的，秦岩他们都在等着呢！”道长打断了裴倾之的话语，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带离这个地方。

　　“秦言，我有三年没有见到她了！”握着拳，话语里头有些兴奋。

　　“哈哈哈，快走快走，我们回去咯。”

　　营帐里头，就是比外面暖和。

　　裴倾之一面应着秦岩他们的话语，一面扫视着四周，最后将眸光定在了入口处。“阿言呢？”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阿言啊？她去巡视营地了，还有要过年了，她出去采办些东西。”秦岩先是愣了一愣，之后打了个哈哈，又促狭地问道，“丫头啊，你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只要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阿言吗？不过她要是在……知道的话，肯定会责备你不顾惜身体咯。”

　　裴倾之脸皮薄，听了秦岩这番话，一下子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等阿言回来，怕是要很晚了，你奔波了一路，就先睡下吧，明日就可以看到阿言咯。”秦岩低着头饮了一杯酒，又笑着说了一声。

　　“嗯，好。”裴倾之点了点头。

　　她从万花谷来，奔波了好些日子，的确是倦累的很。同秦岩他们稍稍的叙旧之后，她便回到了替她准备的帐子里。香炉里青烟袅袅娜娜，烛火晃动，她躺在了榻上，便一下子迷糊起来，捂着胸口，磕了好几声之后，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也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的。隔着一扇屏风，她见到了那人温润的面容来，只是她眸子里头倒是写满了责备。

　　“阿言，我只是想你了……”裴倾之自知理亏，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不是让你好好呆在万花谷养身体吗？你跑出来做什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倾之。”秦言低低地叹了一声。

　　“阿言，你过来，我好好看你。”始终像是梦里看花般，有一种朦胧的模糊的感觉。想要伸出手去碰触，却总是隔了那么一段距离。

　　“你送的礼物，我很欢喜呢。倾之，倾之，我真的很欢喜……”

　　相拥而眠。

　　醒来时候榻边寒凉，像是一场美好的梦境。

　　“阿言啊，她大老早就出去了。”

　　“阿言她很忙呢。”

　　“阿言白天都没有什么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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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各样的说辞，裴倾之从来没有在白日里见到过秦言。

　　她很忙，我可以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她在哪里？

　　“丫头啊，你兄长来接你回万花谷了。我们也要行军，换个地方了。战争结束了，阿言就会回万花谷找你的，你别担心了。”

　　“哦，好。”

　　积雪已经消融了些许，马车在雪地上碾压出两道车辙。

　　坟地旁的路径十分狭窄。

　　裴倾之掀开了帘子，看到了那挂在红缨枪上的铠甲，像是回忆起什么来，她的眼眸骤然睁大。“阿哥，停车！”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

　　墓碑上只剩下些许残雪，她用手一抹再抹，最后忍不住失声痛哭。那曾经被积雪覆盖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言”字来。

　　这几天不过是大梦一场，原来一切都是他人刻意塑造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