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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宴(二) ...

  •   案上名酒热炙,腊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风拂帘,令人心旷神怡。黛玉因有孕,不能饮梨花白,这梨花白虽酒味甘醇清甜,但后劲却大,她见陵容酒过三巡,脸色发红,见众人把酒言欢兴致正高,便悄悄扯了陵容出去换件衣裳醒酒。

      “姐姐,我没叫人备下替换的衣裳。”陵容酒酣耳热,贴身的小衣早被汗水濡得黏糊糊得难受,又没有衣裳替换,实在不知怎么办。

      “没事,我那里还有一套衣裳。”锦荣早吩咐了紫安记得在扶荔殿旁的小阁里备下了替换的衣裳。扶荔殿虽然比别处凉快,可是温仪帝姬的周岁礼是大事,虽不需要按品大妆,可依旧要穿着合乎规制的衣服,确实让人难受。

      小阁里东西一应俱全,专给侍驾的后妃女眷更衣醒酒所用。

      黛玉换过一身浅粉的宫装,陵容早已在外间等候,此时陵容身穿一套浅蓝的宫装,她饮了一口茶笑道:“姐姐的衣服于我还挺合身。”

      黛玉一笑, “前几日锦荣姑姑便告诉你今日要带替换的衣物。你这丫头,知道你没记性,早早吩咐人备下适合你的衣裳。”

      “是吗……那谢谢姐姐。”陵容姣着手拍,黛玉瞧她这样,笑道:“哟,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了。”

      “不是的,姐姐。”陵容脸红。又道: “姐姐可要立即回席?”

      黛玉想了想笑道:“好不容易逃席出来,不如去散散心罢,顺便你也醒醒酒。”

      “正有此意。”说罢,两姐妹扶着各自的宫女出去。

      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御苑里又多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这时节御苑里翠色匝地,花却不多,只有石榴花开到极盛,很是喜人。黛玉与陵容慢慢看了一回花,又逗了一回鸟。

      不知不觉走得远了,黛玉走得微觉腿酸,忽见前头有座小轩,便与陵容去那休息,四周也寂静并无人行。

      另一边扶荔殿上,皇后见着皇上脸色发红,微微有醉酒之意,关切地问:“皇上,不如出去醒醒神罢。”

      皇上“唔”的一声,站起身来,站在身后伺候的李长立马扶着他出去。皇后留下应酬宫妃命妇,脸上保持得体的笑意。

      玄凌出了殿后,无刚才的醉意,走向了刚刚黛玉陵容去的地方。

      黛玉与陵容正说话间,忽听远远一个声音徐缓吟诵道:“云一涡,玉一梭……”

      黛玉暗想道,这是李后主的词,其时后主初遇大周后,后主吟诵新词,大周后弹烧槽琵琶,舞《霓裳羽衣曲》。陵容也想到了,皱眉道,“是谁这般放肆。”

      黛玉与陵容携手出去,隔着假山,远远地见着一汪清泉。也看到了甄嬛,只是她正在凉郁沁人的泉里戏水。

      陵容本不待见甄嬛,现如今瞧见她水中的赤足,心中更是厌恶。

      “姐姐,这莞婉仪也太没规矩了吧!”陵容气愤,看着黛玉。

      “嘘,你瞧瞧。”黛玉指向甄嬛那边。陵容看到了更令她惊讶的事。

      那边甄嬛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竟没有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猛然间闻得有醺然冷幽的酒香扑鼻而来,甜香阵阵,是西越进贡的上好的“玫瑰醉”的气味,却夹杂着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兜头兜脸席卷而来。心中一唬,足下青苔腻腻的滑溜身子一斜便往泉中摔去,流朱不及伸手拉她,惊惶喊道:“小主!”

      眼见得就要摔得狼狈不堪,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拉住了手臂一把扯上了岸,她还没回过神来,只听他笑嘻嘻道:“你怎么这样轻?”

      一惊之下大是羞恼,见他还拉着她的手臂,双手一猛力使劲,推得他往后一个趔趄,忙喝道:“你是谁?!”

      流朱慌忙挡在甄嬛身前,呵斥道:“大胆!谁这样无礼?”

      抬眼见他斜倚在一块雪白太湖山石上,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一支紫笛斜斜横在腰际,神情慵倦闲适。

      他被甄嬛推了却不恼,也不答话。只怔了怔,微眯了双眼,仿佛突见了阳光般不能适应。他打量了我几眼,目光忽然驻留在地上,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李后主曾有词赞佳人肤白为‘缥色玉柔擎’,所言果然不虚也。只是我看不若用‘缥色玉纤纤’一句更妙。”

      甄嬛一低头,见他双目直视着她的裸足,才发现自己慌乱中忘了穿鞋,雪白赤足隐约立在碧绿芳草间,如洁白莲花盛开,被他觑了去品题赏玩。又羞又急,忙扯过宽大的裙幅遮住双足。自古女子裸足最是矜贵,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时才能让自己的夫君瞧见。如今竟被旁人看见了,顿觉尴尬,大是羞惭难当。

      黛玉与陵容隔得远,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就知甄嬛被一个外男见了赤足,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

      “姐姐……”陵容无语,本想打断他们,可转念一想,又无此意了。

      “玉儿。”玄凌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到吓了她们一大跳。

      “参见皇上。”黛玉陵容行礼毕,对视一眼,不知皇上看到了吗?

      气氛略微尴尬,还是黛玉先出声,“皇上也出来醒酒。”

      玄凌看着黛玉,这才一笑,“回去吧!出来也久了。”

      黛玉陵容与玄凌一同回去自然引得宫妃们羡慕。甄嬛早先一步回去,没看见玄凌与前排坐的黛玉与陵容正奇怪,就瞧见他们回来了。

      黛玉与陵容回到位置,只见李长走过来,对着黛玉道:“娘娘,皇上请您过去。”

      黛玉疑惑,望向玄凌,只见他笑着看着自己,黛玉顶着全部人的瞩目,走了过去。

      只见他身边加了一张椅子,只比皇后的位置略低半阶。“过来这边坐。”玄凌指了指。

      “皇上……”身边的朱宜修脸发白,脸上惊讶,那个位置堪比副后,这让她如何能忍。

      “皇上,臣妾……”黛玉也是一惊,连忙跪下,有些不知所措,脸色发白。

      “起来,过来坐下。”黛玉听着玄凌似发怒的语气,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坐到了那个位置,但坐如针毡。

      “朕也有些醉意了,叫人上些瓜果解酒吧。”宫女早捧上井水里新湃的各色鲜果,澄澈如冰的水晶攒心大盘里盛着香瓜玉白,西瓜鲜红,莲蓬盈翠,葡萄凝紫。

      “宓贵嫔如今爱吃甜,把西瓜端过去。”

      “谢皇上。”黛玉含羞。

      这时曹婕妤走过来盈盈浅笑道:“今日的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太刻板了些。本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来可好?”

      玄凌道:“今日你是正主儿,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臣妾想宫中姊妹们侍奉圣驾必然都身有所长,不如写了这些长处在纸上抓阄,谁抓到了什么便当众表演以娱嘉宾,皇上以为如何?”

      玄凌颔首道:“这个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来。”

      曹婕妤忙下去准备了,不过片刻捧了个青花纹方瓶来,“容华妹妹有孕不宜操劳,这抓阄行令的差事就让臣妾来担当吧。”

      玄凌道:“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儿自己不去演上一段儿?”

      曹婕妤道:“臣妾身无所长,只会打珠络玩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臣妾已经想好了,无论各位姐妹表演什么,臣妾都送一串珠络儿以表心意。皇上您说好不好?”

      “那也勉强算得过了。”

      沈眉庄在一旁道:“万一抽中的纸签上写着的不是某位姐妹的长项,可要如何是好呢?”

      曹婕妤笑道:“就算不是长项,皮毛总是懂得些的。况且都是日日相见的姐妹,随意即可。”

      筵席已经开了半日,丝竹声乐也听得腻了,又因刚刚的事气氛有些微妙,见曹婕妤提了这个主意,都觉得有趣,跃跃欲试。

      宫中妃嫔向来为争宠出尽百宝,争奇斗艳。如今见有此一举,又是在帝后亲贵面前争脸的事,都是存了十分争艳的心思。

      曹婕妤抽得皇后是左右双手各写一个“寿”字。皇后书法精湛本是后宫一绝,更不用说是双手同书。两个“寿”字一出,众人皆是交口称赞。

      端妃体弱早已回去休息,黛玉因怀孕也没参加;冯淑仪填了一阕词;陵容高歌了一曲;恬贵人与秦芳仪合奏一曲《凤求凰》;刘良媛画了一幅丹青“观音送子”;俱是各显风流。

      曹婕妤素手一扬,抽了一枚纸签在手心道:“这甄婉仪的。”说着展开纸签一看,自己先笑了:“请妹妹作《惊鸿舞》一曲。”转头对玄凌笑道:“妹妹姿貌本是‘翩若游龙,婉若惊鸿’,臣妾又偏偏抽到这一支,可见是合该由妹妹一舞了,妹妹可千万不要推却啊。”

      甄嬛双手微曲,暗自窃喜,她可是练了许多年的惊鸿舞。

      欣贵嫔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脸上早露了几分不屑:“甄婉仪才多大,怎能作《惊鸿舞》?未免强人所难了。”

      曹婕妤笑道:“欣姐姐未免太小觑婉仪妹妹了。妹妹素来聪慧,再说若舞得不如故皇后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姐妹随兴即可,不必较真的。”欣贵嫔听罢扭过头去没说什么。

      原本独斟独饮的华妃出声道:“既然不能舞就不要舞了,何必勉强?故皇后曾一舞动天下,想来如今也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说罢再不发一言,仰头饮下一杯。

      皇后听得再三有人提及故皇后,脸上微微变色,只看着玄凌。见玄凌若有所思,轻声道:“《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不要作了,换个别的什么罢。”

      沈眉庄已与甄嬛情分淡去,她自知甄嬛醉心于诗书,但也不会帮她说话。

      黛玉已无刚刚的紧张感,众人也把目光投到了游戏当中,现在正悠闲地吃着西瓜,看着“大戏”,眼瞧着这“大戏”还没开场就要谢幕了,她凝视着玄凌,玄凌察觉黛玉的目光,眼中带有笑意,这才缓缓道:“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想看一看了。婉仪,你随便一舞即可。”

      既是皇帝开口了,再也推辞不得,甄嬛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大殿中。

      乐起,舞起,甄嬛也翩然而起,到底拘于纯元皇后的舞姿,毫无新意。

      忽听一缕清越的笛声昂扬而起,婉转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众人一瞧,一位男子立在庭中,执一紫笛在唇边悠悠然吹奏,漫天紫色细碎萝花之下,雪白衣袂如风轻扬。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了寻常《惊鸿舞》的调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直高了两个调子,也更加悠长舒缓。

      黛玉与陵容对视,眼里都透露出惊讶。

      这倒让甄嬛脱离了平日所学舞姿的拘泥,云袖破空一掷,尽兴挥洒自如。舞毕,玄凌坐在椅子上,看着底下的两个人,突地笑道:“婉仪真是令朕刮目相看,赏。”

      甄嬛心里略微不满意。坐在第一排的沈眉庄狠狠捏紧手帕。甄嬛,你身上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舞若没有十年的功夫那是不可能跳出来的。

      玄凌向那个男子笑道:“六弟你来迟了,可要罚酒三杯!”

      玄清举杯亦笑:“臣弟已吹曲一首为新嫂歌舞助兴,皇兄怎的也要看新嫂们的面不追究臣弟才是。”说着一饮而尽。

      黛玉和陵容更是心惊,六王?是皇上的兄弟,就不知皇上那时看到多少了。黛玉拿起一块西瓜来吃,面带微笑。

      华妃再度起势这是意料之中,华妃有汝南王撑腰,又有父亲效命军中,想来很快能重掌六宫之权。

      一时宴毕,众人皆自行散去。

      进入七月,白天的辰光越发长了,午后闷热难言,日头毒辣辣的,映着那金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黛玉有孕也接近四个月了,小肚微挺,人还是那般长不胖,愁死了玄凌,也累坏了紫和。

      一日近黄昏的时候,黛玉从水绿南薰殿回来,玄凌觉得红袖添香岂不妙哉,会召黛玉过去,可是黛玉好歹是个孕妇,哪能坚持那么久,要知道,玄凌一埋进公务中就几个时辰,所以,红袖添香是真,但做胎教是重要原因矣。

      黛玉没没见着玄凌手中的书,都会无语,四书五经,肚子里的孩子能听懂吗?

      黛玉正想着,不防廊上的鹦哥见黛玉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你作死的,又扇了我一头灰。”

      这只鹦鹉是叶澜依送给她的,当报救命之恩。这叶澜依原来是个驯兽女,当日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对于驯兽师来说,这些都挺正常,不过,就她倒霉,刚好背朝地,压着了背。

      那日黛玉正好正缠着玄凌来看马,碰见了这事儿,于是便帮了一把,玄凌似乎对于叶澜依的意外很吃惊,答应了黛玉的请求,叫人请了太医来看看。对于身份卑微的驯兽女,这是何等的荣耀,但叶澜依始终是态度淡淡。

      那鹦哥又飞上架去,便叫:“姑姑,快掀帘子,娘娘来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

      一位小宫女小声说,“秉娘娘,喂过了。”

      紧接着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黛玉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紫安听了都笑起来。

      紫安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

      黛玉便命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安胎药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窗,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黛玉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做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

  • 作者有话要说:  因学业问题,本文可能再过两三章就完结了。结尾匆匆,对各位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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