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4章 ...

  •   三日了,白折溪始终未醒。
      红袖遣了家人为他寻来老山参吊着命,可大夫使出浑身解数,仍不见他好转半分。
      聂怀恩心中自责,总觉得白折溪是因为自己方才遭此大祸。
      几日来,他几乎一步不离白折溪的床前,心中愧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堪堪学着红袖的样子,端着瓷碗装着水,把布条沾湿了,一点一点浸润在他的唇间。

      病床久卧,即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碧渊公子,纵也止不住病魔的纠缠,渐渐变得黯淡起来。
      他的嘴唇发出昏暗的灰白,唇上起发一楞楞刺凸的死皮,仿佛垂死枝丫上翻起的枝节,带着毛躁又可怖的色彩。

      那日与之随行的小厮早已不知去向,而前往接驳的聂家人也不知现下所在何方。
      聂怀恩心中焦灼,却又离不得白折溪的身边。
      便只得遣家仆去寻聂家一族的下落,并派人偷偷打探那日在城郊的接驳亭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过一日,白折溪的病仍无好转,双颊凹陷,显出垂死之色。
      聂怀恩更是焦灼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探的家仆回说那日的城郊,有人看见碧渊公子快马飞驰而过,似是在追赶什么人,却无人探见被寻之人的身影。

      聂怀恩接连听见两件事情都未如己意,心下一时气急,无可奈何。
      见大夫唯唯诺诺,刚抱拳相推说,明日再来,便被郁结难当的聂怀恩一把抓住了领口。
      “不是说你是城中最好的医师吗?药呢?方子呢?为何他还无起色?!”

      他无意拿医师撒气,不过看着白折溪卧在病榻的样子心有恻隐,心里揪的难受,借题发挥罢了。

      “我...我我我...”大夫被暴怒而起的聂怀恩吓了一跳,下一秒便被一把拎起,立刻抱拳求饶:“公,公子莫恼...我,我还有一道方子。只不过...不过...”

      聂怀恩心中本已无望,没料到却误打误撞逼出大夫情急之下吐露这句,心下立时尚觉有望:“不过什么?快说啊!”
      “不过其中一味药引极为难寻,据说早已绝迹...”大夫时下嗫嚅,见聂怀恩眼神犀利,声音渐渐淡没下去:“我早年从古书上寻见这一方子,可我这些年来游遍名山大川,皆未能寻到此味神药的踪影...恐怕...恐怕...”

      聂怀恩心中一凛,继而缓缓松开了钳制大夫的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说出来惹人心烦?”他的目光霎时又黯淡了下去,带着一丝锐挫望绝的无可奈何。

      “可我...我在想,那味药既然难以寻到,便可试着将老山参取而代之...反正公子这病...”大夫埋着头不敢看凶神恶煞的聂怀恩:“...权且死马当活马医罢。”
      聂怀恩被大夫的吞吞吐吐闹得心情大起大落,是然往前一步,两手固住大夫的双肩:“你可当真?!”
      大夫望着聂怀恩骤然锁紧的眉头,便又立即住声:“但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味药恐怕对身体损伤极大,若医不好,恐怕…恐怕…”

      聂怀恩当然明白大夫所指,皱眉思索片刻,方才冷静下来,缓缓说道:“他既已如此,也无须顾虑太多…便请大夫快快写来,我去请人抓药救我哥哥。”

      聂怀恩思绪难平,正欲与大夫再行商议,却见红袖慌慌张张跑来跪地禀报,说白折溪忽而转醒却吐血不止,要他速去查看。

      聂怀恩匆匆赶到,还未进门便见家仆们忙里忙外乱成一团。
      大夫端坐门廊,见聂怀恩到了却只摇头嗟叹:“药便是煎好,却如何也喂不进去,勺子送进一滴他便吐出一滴...”
      红袖在聂怀恩面前摊开手掌,显出一粒药丸来:“大夫把药引熬煮,凝成一粒药丸,可公子如此情境,却也不知该如何使他服下...”

      聂怀恩接过药丸眉头轻皱,探脚进了堂屋,却见白折溪的床前氤氲着一大滩瘆人的血渍。
      红袖见他进来,转身上前:“公子方才吐血已止,却又毫无意识昏睡过去...聂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家公子已经多日没有进食,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红袖捂嘴抽泣,嘤嘤之声一起,顿时引得屋内一拨人等继而皆眼圈泛红。

      聂怀恩抚过红袖的肩膀安慰她不要担心,随即回头命下人备水备饭,然后到床前坐下,伸手反握住白折溪病中嶙峋的手掌。
      “清溪哥哥...是我,我是小豆子,你...你可能听见我说话?”

      聂怀恩见白折溪眼睫忽而轻颤了一下,便觉他已知悉,随即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来...我喂你喝水。”

      他转身接过丫鬟递来的清水,拈着小勺送到白折溪嘴边。
      可清水从白折溪的嘴巴含进,却又从嘴角漏出,犹大夫所说,一滴不剩。

      红袖在一旁不住地哽咽:“这样不行...公子他,公子他...大夫说了,得送到他喉咙深处才行。”
      “那便送进去!何以等到现在才说?”聂怀恩心中愤懑,忍不住出口有些凶悍。
      “红...红袖不敢...”红袖听聂怀恩气急,肩膀一耸霎时垂目下去,低着头不敢出声。
      用筷子等钝物捅入咽喉,这件事情红袖等人不是没有想过,可此法太过粗暴无礼,对主人不敬,府内根本无一人敢提。

      “那便把药给我,我来。”聂欢恩沉下性子,接过药碗,只转念想了想,便一仰头将药水含进了自己的口中。
      俯身一望白折溪煞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双唇,便也顾念不了许多。
      立时倾身而上,含住了白折溪苍白的嘴唇。

      此时身边的丫鬟小厮被聂怀恩的贸然之举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见聂怀恩面无惧色,便也不敢多看,纷纷垂首下去,凝神屏气静待结果。

      这么多天来,聂怀恩为白折溪所作的,大伙都尽然看在心里不言即明。

      聂怀恩将含在自己口中的药水慢慢度入白折溪的口腔,又伸手揽过他的背脊,将他托扶起来,保持上身直立,以便更好吞咽。
      可他立时感到白折溪口中的推拒,只得一手固住他的后颈,加大力气,将药水全然推灌了进去...聂怀恩的舌尖几乎抵入白折溪的上颚,在白折溪口中四下游搅,阻隔白折溪吐出药水的唯一通道。
      两人互相含着嘴唇如是僵持了半晌,聂怀恩这才感到白折溪的喉咙“咕咚”一响,将药水逐渐咽了进去。

      满屋的家仆心下全然雀跃不已,可又碍着聂怀恩的浅淡目光不敢多言。

      聂怀恩不理其他,如法炮制将整晚汤药全部送他服下,又将红袖给他的那粒药丸细细嚼碎,继而度到他的口中。
      然后转头命人送来茶水和稀饭,也依样一口一口喂了进去...

      接着几日,聂怀恩依旧寸步不离白折溪的身旁,甚至比从前更为上心,白折溪每日的吃穿用度也均由他亲自操持。

      又过得三日,聂怀恩晨昏定省,取过毛巾来替白折溪轻轻擦拭身体。
      他捏着白折溪柔若无骨的手指,将温热的毛巾附在上面,然后一点一点细密地略过他的每一寸指节...
      他想起初次见到白折溪时他那浅笑嫣然的样子,继而又想起他微微蹙眉问自己可否愿意嫁他为妻...

      聂怀恩的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一面对着白折溪蹙眉沉睡的样子,便如满含脉脉温情却含不进去又吐不出来一般,憋闷委屈…
      聂怀恩心中五味杂陈,见着他终于逐渐恢复神色,只盼他能早日恢复过来。

      “小...豆子...”被轻握在聂怀恩手中的指节忽而轻轻一勾,然后就听床上的人突然气若游丝地轻唤了一声。

      “我在,我在...”
      聂怀恩又惊又喜,立刻附身上前,把耳朵贴近他的唇边,生怕漏掉一字半句。

      然后就听白折溪微启的唇间断断续续吐露出这么一句:“...若,若我已不久时...这白家上下...还请你,请你代为打点...”
      生死之托皆尽于此。

      聂怀恩全然不知,听闻此言,他竟已泪流满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