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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聂怀恩听见身侧的公子居然能唤出自己幼时的乳名,心中一惊,忙抬头向他望去。
      却见碧渊公子依旧一副翩然之色,正用小银勺轻轻舀起一小勺绿茶冻,用手扶着送到聂怀恩嘴边。

      “您...您是?”
      聂怀恩见他面无异色,却也不敢太过直接,只得乖乖低头就着那银勺轻啜一口,随即抬起头来嗫嚅着望他,盼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却没想白折溪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又从食盒的中段抽出来一支糖葫芦,笑着递到聂怀恩面前。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白折溪笑容翩跹,明媚的红果映在他的脸畔,反倒衬出他那本就如仙人般的容貌愈发清丽起来。

      他呡唇低笑,挑眉看着聂怀恩:“你一定在想,我究竟是谁吧?”
      聂怀恩心中一凛,却见他继而粲然一笑,轻巧避过聂怀恩木讷伸来想要接糖葫芦的手,扬了扬眉道:“让我喂你吃,等你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聂怀恩心情鼓噪不明何故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眉顺着他的意,就着白折溪的手,一颗一颗叼咬串在小棍上的红果子。
      白折溪右手拿棍,左手还托着接聂怀恩吃落的糖渣。他十指纤纤仿若无骨,现半曲着持在聂怀恩的腮下,远远看去,却像正在勾聂怀恩探过来的下巴。

      房间内一时静得仿如落针可闻。白折溪温柔的呼吸就在耳侧,吹得聂怀恩一时气血上涌,不知怎的就羞红了满脸,臊得眼都不敢抬。只埋首囫囵啃咬那串糖葫芦,盼能不动声色偷偷坐着离白折溪远些才好。

      聂怀恩心如擂鼓地三口两口地吃完,立即背直身体端坐在侧,脑袋埋得低低的,眼睛一眨不眨只定定盯着自己的膝盖,轻声嗫嚅:“我...我吃完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瞧你...”白折溪轻轻笑着扳过聂怀恩刻意低垂的脑袋,用手指拭去他嘴角黏糊的糖渣,顺势捧着他通红的脸,面对面笑意盈盈地看他:“小傻瓜,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小的时候,你二叔曾带你见过一个教你识字的小哥哥?”

      聂怀恩背脊紧绷,听到这个提示才瞬间有如醍醐灌顶。
      他睁圆了眼,也不顾正被白折溪逗弄般托揉的脸颊,只忍不住全身往前凑了凑,呆呆问道:“你是...你是清溪哥哥?!”
      白折溪并不回答,只冲聂怀恩轻轻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十年前,聂家可也算是真正的高门。聂怀恩的二叔曾官拜兵部尚书,他父亲的胞姐又贵为皇妃正得圣宠。
      聂家在当时也算是一时风头无两,京城里的高门显贵想要与之结交亲近的不胜其多。
      聂怀恩倒也从小跟着耳濡目染,在那时认识了不少同为高门府第里的小公子小王爷,而那位被聂怀恩唤作清溪哥哥的,也是其中一位。

      清溪哥哥名叫顾清溪,是顾丞相家的二公子,顾公子从小饱读诗书,三岁断句五岁成诗,自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那时聂怀恩的二叔曾有意结交顾丞相一系,便也带着聂怀恩到顾家做过几次客。
      虽然后来没多久,便因朝堂上顾聂两家政见不合而渐渐交恶,最终再不相往来。
      但那时候的聂怀恩年纪尚小,并不清楚大人们博弈背后的其中道理,只知那个总愿意陪着自己读书断字的清溪哥哥甚是和蔼亲切,倒也不由自主地愿意与他亲近。
      即便是后来两家断了往来,却依然没熄灭聂怀恩心中那点由衷喜爱顾家小哥哥的心思,只盼着长大后再能有机会与他相见才好...

      可聂怀恩从没想过,十年后的两人的再次会面居然在这样一种情境之中,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也不知他这许多年来过得可好,为何会改了本姓而姓白?
      可转念一想,十年间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短短十年,聂家不也从不可一世的豪门望族转瞬败落至此?而这一切,恐怕和顾家也脱不了干系。

      他望着白折溪浅笑嫣然的样子,胸腔好似马上就要爆裂开来,心中一时涌进千言万语。却没想,当对上白折溪灼灼的双眼,聂怀恩又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折溪却似早已看出了他的意图,不等他问,便笑了笑开口侃侃道。
      “我母亲原是京南白家的嫡小姐。自我及冠之年便由族长做主让我改随了母姓。白家也算是京南望族,可我外祖父身为白家独子,却不幸英年早逝,去世前并未为白家留下男丁。族长便找到了我母亲,与之商议将她的二子,也就是我,过继给白家抚养...”
      白折溪神色淡然,说起家中故事却好似与己无关,语气中也不带丝毫怨怼之意。
      聂怀恩听闻他的境遇,一时替他感到不平。先不说虽同为京城贵胄,顾家和白家之间本就存有不小的门第差距,仅说身为顾家嫡子却不能以顾家人自居这一点,聂怀恩就不禁为眼前这人感到止不住的无可奈何。

      “清溪哥哥...”聂怀恩主动靠近过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轻拍他的后背以表达自己迟来的安慰。
      却没想白折溪转过脸来淡然一笑,反手揽住了聂怀恩的肩膀:“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这段时间来聂家的事情,我倒是也听过一些...”

      聂怀恩本就心中郁结,当下听闻这一句,霎时缩将起来,蜷在白折溪探过来的臂弯之中愣了半晌,方才喃喃说道:“我爹...我爹他...”
      聂怀恩似是想起来伤心事,没说几下便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几欲落泪:“端妃...端妃娘娘后宫事发,害得我二叔也遭到牵连...二叔锒铛入狱,却好在他拼死揽下所有罪责,使聂家免受牵连。可没想伤筋动骨拔根带泥,聂家再没二叔和端妃的依托,终于自此一蹶不振破败下来...而我爹自那之后居然染上了赌瘾,短短几年便把聂家积攒了几十年的基业败了个精光。我娘临终前让我带着她最后的一点积蓄往南来寻她的娘家人,盼着他们能看在女儿的份上给我们一些接济...却没想在半路上遇到了山贼...”

      聂怀恩缩在白折溪温柔的怀抱里,感到他的手臂缩紧了一些,便也不再拘泥,大方靠着身后的那人,真诚地道谢:“...还好...还好你路过救了我,才不至于让我最终葬身荒野...”
      白折溪轻轻揉着怀中软软的人儿,低头浅吻他的头发,轻声安慰他:“别害怕,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聂怀恩对才学之士向来敬仰,得知救自己的人是闻名天下的碧渊公子后就已然感怀,却不曾想,这位著名的碧渊公子居然还是自己儿时的旧识,立时心下满怀激动不已。
      虽然他他此刻正别扭地被白折溪搂在怀中,觉得姿势有些甚于亲密,可江湖儿女多豪爽,聂怀恩自也不愿用鄙陋之意去揣度白折溪的意图。
      “清溪哥哥,你救我一命,怀恩感激在心,事后自当拳拳相报...”

      聂怀恩是诚心实意想要道谢,却也真心不打算太过叨扰。且不说聂家尚有不少家人尚待自己养活,就说聂怀恩与白折溪非亲非故,自己一个人外人又怎么好赖着不走?
      当下便端正坐直,抱拳回礼:“可家人尚且等着我回去,临行前我们便已计划好,必要时举家迁往南方…我这次来本是想着…”
      说话的间隙,聂怀恩抬眼偷偷看了白折溪一眼,见他笑意盈盈正望着自己却一语不发,突然有些心虚:“总…总之,我不会在您这讨扰太久,我…我总归是要离开的。”

      “你若还唤我一声哥哥,见你落难我便自当竭尽全力…先不说聂家没落后逃荒的逃荒定罪的定罪,现已不剩多少家人,哪怕是鼎盛时期的聂家全口,我白折溪倒也还养得起。”
      并非白折溪夸口,聂怀恩也知这的确是事实。
      白家虽权位不深,却是京南有名的商贾大户。银号开遍京城大街小巷不说,药号布匹商行等也即应有尽有。白家虽多女流,却都尽然不落俗套,个个铁娘子之风,做起生意来雷厉风行无人可挡。
      如今白折溪既主动提起,便是不把聂怀恩当外人,自是愿意帮衬聂家,替长子聂怀恩担起当家的重任。

      可聂怀恩的担忧却并非这一点,可他却犹犹豫豫终是说不出口。
      想到十年间聂家的遭遇,他虽年幼却也全然看在眼里。
      他自然不会不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乃正是顾家一系。狡兔走狗尚且不论,就凭顾丞相对聂家的落井下石的种种行为,就足以看着让人心寒不已。

      白折溪既是聪明人,却也不会不明白聂怀恩的真正担忧。
      他轻叹一声随即握紧了聂怀恩斜搁在长凳上的右手,只轻轻一拖,将他不自觉紧绷的身体又全然圈进自己怀里。
      “我既已改姓白,便自当与顾家再无关系,你尚且不必顾虑这许多。”

      他见聂怀恩尴尬,便又放由他挣扎着从自己怀里挣脱,只覆手静静道。
      “更何况,这几年在江湖游染,令堂的娘家之事我倒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曾经的江南富贾赵家,早已在三年前的南方洪涝中血本无归,无奈居家迁走,至今杳无音信…”

      听闻于此,聂怀恩震惊不已,这才转头看他。
      聂家一系沉在宫闱争斗中伤痕累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却没想自己舅舅一家竟也遭此大难。

      白折溪转而又把他轻轻揽在怀里,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出声小心安抚:“小豆子,你不必对我太过防范。我此次特地往南行,本就是为了寻你。在京城之时我便提过拜帖有意帮衬聂家,却没想被聂家家主婉拒…我委实担心你的情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贸然到聂家探寻。在得知你离京南下之时,我便带着家人拍马而上,盼着能见你一面就好…却没想你居然被歹人所伤昏倒在路旁,当时我虽并未知晓你便是我苦苦找寻的小豆子,却也阴差阳错将你救回...你...你可会怪我自作主张?”

      白折溪温柔缱绻之音就在耳畔,其间的谆谆关怀却也适然出自真心。
      聂怀恩从未想过这些,听白折溪所说,方才知道他竟早已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顿时眼眶一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清溪哥哥,我不怪你...你待我如此之好,怀恩不知何以为报…”
      他低目垂首,心中一腔感怀忽然好似尽然融化在白折溪的温柔抚慰之中,便顺势靠在他的清溪哥哥怀里再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白折溪那清浅温润的嗓音才又从聂怀恩耳畔传来:“你可知,我缘何如此对你?”
      聂怀恩偏头望他,却也倒真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忙不迭摇了摇头。
      只见白折溪眼波流转,似是脉脉含情。嘴唇微启,顿了一秒,才又含笑着轻身俯来贴近他的耳畔。
      “你比我小两岁,这月初七便也满十八了吧?”
      白折溪突然凑近了来,惹得聂怀恩下意识地忽而一阵紧绷。
      白折溪松开怀住聂怀恩双肩的手,看他一惊之下挪开老远,只扶桌转头笑着望他:“我并非你想象中的什么道德高尚之人,做这许多事却也全然出自于自己的一片私心…”

      他攀着桌沿坐了过来:“小豆子,我并非逼你。若你不愿,我也尽然不会弃聂家而去,自会帮衬聂家一系决不食言。只不过,我尚忍不住问你一句…那些儿时之诺还能否算得做数?”
      白折溪眼光灼灼:“…现在的你,是否还愿,嫁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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