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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事不堪回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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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远,多情总被无情恼。”
彩色绫缎花般旋转,飘落。露出一张遮着白纱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一方瑶池,盛着万千灵气,身上的紫纱更显她仙姿杳杳。
“澜歌向来不唱这曲蝶恋花下阙也不会跳这段舞,军统可知是为什么。”窈窕身段款摆,纤白的手为坐上的男子奉上一碗烈酒。
顺手打翻酒碗,萧默反手握住澜歌的皓腕,越来越用力。但手心里的女子只是无所谓的看着他,即便是手腕越发青紫,也不见她黛眉跳一下,更别说呻吟和讨饶。
“澜歌,我真想接下你的面纱,看看你的表情是不是真的不会变化。”萧默放松了对澜歌的钳制,但仍旧握着她的腕子,另一只手则隔着面纱细致描摹澜歌的轮廓。
灵眸没有丝毫波动,澜歌即不挣扎也不告饶,任凭那只大掌在自己脸上游走最后停在下颔处。
“我只需轻轻一扯,冷姬澜歌的容颜就不再是无人得见的神秘,你说呢?”
“本以为军统是至情至性之人,故而澜歌才把心事唱给军统听。看来澜歌还是认错人了,军统也不过是另一中登徒浪子罢了。”以一贯的冷然态度回应萧默的话,澜歌眼中隐约有失望的神色。
“天下的男人都是登徒子,只是看谁掩饰的比较好。你身在曲中{青楼}时间不短,应该有这种认知才对。”
“那军统一定属于演技下乘的人。”猛地一挥手,澜歌轻巧的挣开布满厚茧的大掌。
萧默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令天下男人争相拜倒的女人,旋即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气,他跳出桌案,随手抽出悬于一旁的青锋剑,这个满身霸气的男子沉默的舞起剑来。
澜歌立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那抹仗剑而舞的身影,眼神渐渐不再清澈,思绪渐渐回到那年的荷花塘:
也是一柄青锋剑,刃泛寒光。
“表哥,好厉害!你的剑法越来越自如了,难怪爹爹近来提到你总是赞不绝口。“一件紫布衫裹着一具玲珑的身体,啭若莺啼的嗓音轻快的传进练剑人的耳中,霎时漫天剑光收敛成一柄青锋滑入剑鞘。
“表妹,你怎么溜进来了,当心舅父责罚你。”男子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刹那天地间的光芒都消逝了,徒留这男子周身绽放熠熠光华。这个男子——有着任何人平生仅见的情灵毓秀,飘逸的不似凡人。
“才不管他呢!再过三天就是我十岁的生日,按照爹爹的意思,我便可以自由运用兵器了,这几年练心法练得我险些没闷死。”娇娃撇撇嘴巴,好似窝了一肚子委屈。
“心法是习武之人必练,自是重要,表妹若是想运用兵器将来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一时呢?”习惯性的柔柔少女的头,男子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
“不管!表哥也只长我三岁,可是剑法已经这么好,我…哎呀,我就是气不过嘛!”
男子目光温柔的看着赌气撒赖的少女,疼爱之情不言自明。
“表哥,等我五年。待我及荆时就嫁给你,到时你我就仗剑江湖,做一对贤伉俪,专管不平事。”超脱少女年龄的话语重重的敲在男子心上,如此的突然。他眉间忽得拢住一抹愁绪,可少女却沉浸在幻想中,不曾发现。
“瞳儿,倘若有来生,你还愿意和我仗剑走江湖吗?”男子轻柔的低吟,飘忽极了,仿若来于异域。他也破天荒的没有叫“表妹”,而唤她作“瞳儿”。
“不止来生,我要生生世世都和表哥在一起。”少女转过身,将头埋在男子怀中,甜美的笑着,“等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唤你易寒时,我就可以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了。还有五年,快了哦!”
收紧胳膊,男子紧紧的拥住怀里的可人儿,精致无暇的脸上突然失了神采,变得空洞、忧伤。瞳儿,我们…还有未来么?
“表妹,我为你舞剑,可好?”许久,男子柔声询问,神色如常,称呼也回到最初时候。
“好啊!”或许是幻想的余味太过馥郁,所以少女带着欢欣的笑容娇声回答。
顷刻,漫天剑光又起,那个飘逸的身影在剑光中变的遥远、模糊。碧荷塘,谁家少年舞剑为红妆……
巨大的一股推力让澜歌狠狠的跌在了地上,没来得及抬头细看究竟,一个黑影便扑面罩下,快的匪夷所思。澜歌只觉得自己被一直健壮的手臂死死的护住,眼前一片漆黑。
“别怕,一切有我。”黑暗中,男子略带汗气的体味充盈澜歌的嗅觉,她不舒服的动了动身体,但混杂了急喘的声音让她立刻安静下来。
原来,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萧默,可是刚才他不是在舞剑吗?哎,看来只要想起那个人,自己就会失了神志,恐怕连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果然是不堪相思。澜歌心中轻轻叹息一句,便不再多想,专心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萧默的话中意,好像有什么人闯进了营帐,要对自己不利。会是谁呢?
“你要杀的人是我,何必对一个女流下手?”萧默的声音沉郁,明耳人一听便知他在极力压制着怒气。
“萧军统,您此言差矣。老奴奉命来取人首级,但那人绝不是您,而是您身下的妓女。”
不男不女的声音说着不三不四的话,澜歌心里一阵嗤笑:原来是个阉人。看来是锦王决定毁弃盟约,还是决定杀我咯。澜歌冷笑,扬声说道:“斩草要除根,你家主子好高尚的人品。”
推推萧默,示意他起身。澜歌听到身上人呼吸一窒,虽然压的不似方才那样紧,但总是没有起身。正当她以为他不会起来而打算用阴招获取自由的时候,眼睛却被光亮刺的发痛,身上的压力也消失无踪。
待眼睛能适应光亮,澜歌才悠悠然站起身,仔细的理平身上的云锦纱,才抬眼打量这个刺客。瘦高身材,穿着军中普通士卒的衣裳,倒也有几分军士的味道,只可惜甘心做了阉人,白白废了一身好皮囊。
“听公公的话似乎是冲着澜歌来的,想您不惊动他人进到军帐中定然身手不凡,澜歌一个弱女子也逃不出您的手心。”睨一眼身旁面色不豫的萧默,恰好对上了他深沉的眸子。
“废话少说,我不屑与婊子多言。萧军统,老奴上有使命,今晚定要取她性命,得罪了!”
“且慢。”澜歌抢在刺客拔尖出鞘前嚷出2个字,一闪身站在萧默身前,素手按住了他握剑欲挥的厚掌。
“论起来,澜歌也不愿与阉人说话。再说澜歌横竖今晚逃不过一死,公公也不必急于一时,还请公公赏个慈悲,好歹让澜歌明明白白的见阎王。”不待刺客答话,澜歌又说,“不知澜歌做了什么恶事,惹了哪路高人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
“你还是去问阎王吧!”一句“阉人”惹的刺客勃然大怒。两把剑同时刺出,澜歌被一直沉默的萧默扯到一旁,毫发无伤。
见萧默和刺客缠斗在一起,澜歌既不唤侍卫前来擒拿,也不拦阻萧默。她只是站在那儿,眨也不眨的看着两个人打斗。忽然,她反手一扬,数道紫光直射而出,但听得“叮叮叮”三声,刺客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萧默依旧保持着刺剑的姿势,但眼前的景象却让见惯了大阵仗如他也禁不住诧异。
两把剑都断裂开来,断口齐整似被浑厚内力催断一般。而那刺客,萧默的剑还未刺中他,他便咽气了,面色如旧,身上也未曾见血。
“自己的事总要自己做才有乐趣,只是可惜了军统的好剑,澜歌委实过意不去。”
萧默转过头就看到澜歌柔柔福身的美态,身上腾起了莫名的燥热。
“你会武功?”扔下断剑,萧默走到死尸旁,撕开他的衣裳,果然如他所料的找到一面被穿了一孔的护心镜。
“说是武功也谈不上,只是会些暗器,以求在危急时刻能自保便是。“澜歌也不迟疑,坦然的回答。
“能用三枚绣针击断两柄好剑,穿透一面质量上乘的护心铜镜,这样还不算武功?”萧默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目光锐利的打量着澜歌。
“这就好比油过方孔而不洒的道理是一样,无非熟能生巧,军统何必想那许多呢?”澜歌走到案牍旁,斟了一碗酒递给萧默,“澜歌还没有谢过萧军统的救命之恩,借此酒,权作谢意。”
“你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伎伶。”接过酒,萧默沉声说道。
“不错!我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妓女,我是展奉的女儿展妙瞳,不知道萧大军统可否还记得我这个本该谢世数年的未婚妻?”澜歌忽然娇笑,云袖一扬,一道光影便落在尸体旁边。她缓缓道出的身世如平地一声炸雷,萧默手上的碗掉到地上、碎成几块。
颤抖着拾起澜歌扔到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支古乡古色、刻着简单的兰样纹式的桃木簪,做工有些粗糙。萧默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子却握不住一支小小的桃木簪。手指一松,木簪落地。
“你…你当真是妙瞳,你没死?”
澜歌没有回答萧默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讲起那个冗长的故事 ——
展奉是武林中出名的怪人,出身书香门第却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十七岁便用一套“采桑剑法”名震天下,惹得不少人都想投拜到他的门下,可惜都被婉言拒绝。他生性喜好游荡,常行走于各地,直到展奉27岁娶了一妻且育有一女之后才不再行侠江湖,安定下来。又过了五年,展奉偶然宿于泰山中的一个破庙,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赤手空拳打死一只恶虎,遂动了收徒之心,自那之后十四岁的萧默便成了展奉的徒弟,住进了展府。
展奉和妻子陆莲颐看萧默心性坚韧,天资不俗,为人颇有担当,便料定他将来必成大器,爱才之心顿起,于是将女儿展妙瞳许给了他,也算给了他一个家世,将来不必受人欺晦。
本来,日子在朝既定的方向移动,可偏偏老天要多生事端。一年之后,展奉的兄长因病辞世,其妻因悲生疾,不久也追随了去,家中遗下了一个孤儿,唤作展易寒。展奉将他接到家中,本想让他承袭乃父之志,走经史子集之路,却意外的发现易寒的鄙文爱武且极高的天资,展奉如获至宝,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当展妙瞳九岁时才得知自己与萧默的婚约,但一颗芳心已经落在了表哥身上的她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深知女儿倔强性子的展奉夫妇也只好先顺着她的心意,免得将她逼上绝路,可没料到日子一长,他们二人也器重展易寒多过了萧默,心底也渴望着能得这样得女婿。
彼时,萧默已经十岁余九,对世事也颇有洞察,他知道这样下去,展家毁婚势在必行,但眼见所爱的妙瞳被展易寒抢走,正是年少意气的他还是心有不甘。轻狂的年纪,怎堪忍受这般屈辱,乘着怒意,萧默离开展家,投靠了宰相莫迟疑,凭借实力他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地位。
后来,朝中局势日转急下,展家与萧默间关系被锦王派来的人无意间知道,为了杀鸡璥猴,锦王选了展家做了切入口,展奉夫妇被莫须有的罪名被捕下狱,次日斩于菜市口。可恶的官役为了防止展奉以武造次让他们不能交差,还私自在他夫妇饭中下了软筋散,趁展奉瘫软之际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更可恶的是监斩官垂湉陆莲颐的美色,居然……
泪水浸湿了笼面的薄纱,一向镇静自持的澜歌在这刻泣不成声。展家出事的那天,刚巧是妙瞳10岁的生日,她兴致勃勃的拖着展易寒都后山去放纸鸢,可谁知遇到一队官兵前来围剿,展易寒为了救自己被十二柄矛刺中,生还无望。展妙瞳在慌乱中跌下了山渊,顺水漂了几日才被农家救起。
“从那天起,展妙瞳就死了。我这个无名无姓的人之所以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找到你和锦王,报仇雪恨。我做过大户人家的婢女,当过戏园子里的戏子,最后沦落到怡心亭。可是萧军统一生清誉,从不流连烟花柳巷,我一天又一天的失望。直到…”
“够了!”萧默的断喝打断了澜歌的讲述,他烦乱的拉扯着衣服,额间的青筋不停的跳着。
“怎么了,莫非萧大军统也觉得心中有愧,不敢听下去?”澜歌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进萧默,笑声像夜晚盛放的曼陀罗,慑人心魄。“天知道,当我被劫入锦王府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终于可以接近仇人,我一定要让你和那个卑鄙的锦王死无葬身之地!”
“你对锦王做了什么?”掐住澜歌白嫩的脖子,萧默厉声诘问,可只换得佳人一阵唳笑。
澜歌痛快得笑着,丝毫不在乎那只掌握自己生命得手正渐渐加力。她笑的如此肆无忌惮,眼泪扑簌簌落了一地。“没做什么,不过是下了一种蛊毒——蚀心蛊。”
“蚀心蛊。”讷讷的重复,萧默的手一松,赤红的双眼开始失焦,眼神空泛。澜歌揉了揉重获自由的脖颈,冷笑着看萧默失神,脸颊犹带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