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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人安眠 ...

  •   初一的话在十六脑子里不断的重复,她不知道初一指的是什么,但是她听得出来,初一在说“太阳”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缅怀,太阳。

      十六回味着初一的话,手里的醒酒汤在清冷的夜风中冒着缕缕白色蒸气,面上无悲无喜,待走到后院郭大娘面前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换上了“十六”专属的“怯生生”的表情。

      郭大娘勉强笑了笑,只留下一句夏云就交给你了,交待到等夏云喝昏死就给她灌下去,之后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郭大娘回去没过半晌,十六猛地听到屋檐之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足音,细细听取,甚至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她眼皮一跳,面上还是一副毫无所察的样子。

      却见半倚在树枝上的夏云猛地把葫芦往腰间一挂,左手刷的一下把长剑抽出,大喝一声,“谁?!”

      说话间,足尖一点,踏碎了一片被剑气带起的绿叶,夏云立马把满身的醉意逼了出来,脑海里登时清明许多。

      只听来人暗啐一声,二话不说一把金环大砍刀就在月光之下亮出一阵寒光!

      “铛——”的一阵兵刃交错的声音,烂银似的剑光纵横起伏。

      夏云左手提剑,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立即判断出来人内功不在自己之下,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没得罪旁的人,转念一想,脚下连连倒退,声音一沉,“来者可是金家追兵?”

      十六这才看清来人的样子。

      只见那身一身玄色密扣短卦夜行衣,黑色布帛蒙面,整个人似是要融在夜色之中。

      似乎也不想恋战,见夏云主动退去也没有立马追上,反而低声喝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金家……”

      ——那声音刻意伪装过,颇为沙哑,听不清具体年龄。

      夏云只当他是隐藏身份,左手剑光一挑,横卧胸前,没有露出敌意,

      “若是金家人恐怕是被某些下水道里的耗子混淆了视听,我夏某行得端坐得正,犯不着为了这点事隐姓埋名。”

      “下水道里的耗子”十六不自觉的轻咳了一声,却见那蒙面人立马注意到她,金环大刀瞬息间就架在了十六脖子上,

      “什么乌七八糟金家,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某人只欲找地方歇歇脚,未曾想与人交手,如今兵戎相见,梁子怕是结下,某人只得劫了人质——
      还烦请小兄弟莫要声张,备好歇脚的地方,某人定不会有刀下亡魂!”

      十六手里的醒酒汤“哐当”碎再在地上,面露惊慌,感受到来人粗重的喘息声,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料想是将将经历了一场乱斗。

      来人说着,因是从檐上窜到檐下,遮住了月光的那片云层恰好被夜风推开,清亮的月辉倾泻而下,刚好让来人看清了夏云的脸。

      十六感到来人架在她脖子上的一僵,紧接着,是一声试探性的询问,“夏云?”

      这下没有伪装,只听声音仍然略带嘶哑,但总体确实清朗的。

      是个年轻男子的口音。

      夏云一愣,觉得这一声莫名的熟悉,却见来人此时已经拉下了蒙面,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略显憔悴的面孔——但即便是这样,还能看得出来人原本也是个俊朗的少年人。

      “啊!”十六想起这张脸,立马反应过来当初随夏云入青州城看见卫兵贴在城墙上的告示,那越狱的小贼图纸隐隐约约就是这样的轮廊。

      她绞尽脑汁从告示里找出对这人的描述,情不自禁地轻叫一声,“李狗蛋?”

      来人猛地咳嗽起来,正经的语气立马崩溃,气急败坏道,“你他娘的才李狗蛋!你他娘的全家都是李狗蛋!”

      这下夏云彻底听出来人是谁了,松了一口气,轻飘飘的从房上跳了下来,剑已回鞘,轻声笑道,

      “哟嚯,我当谁呢,小飞子,什么时候改了大名啊?姐姐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名字了。”

      来人正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狗崽子”之一的小飞子。

      “……那城墙上挂着的丑不拉几的头像竟然是你,我是真没看出来,小十六儿啊,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说话间已经把话题转向了十六。

      “李狗蛋你还想把我家小十六架到什么时候!松手啦!松手!吓到我家小十六儿看我不宰了你!”

      “我呸!夏云你给我收起那张臭嘴!”小飞子佯骂着,也利索把刀一收,对着十六抱了一拳,“不好意思哈!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在下大名沈飞卫,姑娘你别听那些臭当兵的瞎扯。”

      “……几年不见你还当起了文化人……”夏云嘟嘟哝哝翻了个白眼。

      夏云大步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十六,“没吓着吧?”

      见十六摇摇头,注意到地上已经被打碎的醒酒汤,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笑道,“那啥,辛苦你了……让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哈!”

      道歉倒是跟沈飞卫如出一辙。

      十六摇摇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夏云,轻声道,““没关系的,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

      沈飞卫直愣愣地扑腾在地,溅起一层薄薄的尘灰。

      夏云蹲下身,接着微薄的月光,这才看清沈飞卫一身玄色密扣夜行衣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后背上甚至还插着三支短箭——

      箭杆已经被他齐口切断,只留了黑铁的箭头扎在皮肉里,末端藏在黑衣中,不仔细看什么都发现不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回去的郭掌柜没多久就听后院传来打斗声,院里住着的其他伙计也早就被惊醒,只不过都被吓着躲在房内不敢出来。

      郭掌柜作为一客栈之主,不得不率先出面,刚撩开后院的门帘,就见夏云扛着比她高了一个人头的男子送进了她和月儿的小杂物房里。

      郭掌柜只一打眼就看清了沈飞卫的脸,也是一愣,认出了这是过去看着长大的孩子,连忙招呼着早就醒过来的伙计准备热水伤药,指挥着夏云,

      “诶,夏云,别把人往你那儿送了,送小庄他们那屋……你也是,把一个大男人往姑娘家的房里送什么送,你不在乎十六眼皮还薄呢……”

      小庄是客栈里另一个手脚麻利的帮厨,他们屋放了两张床,平日里就和他师傅掌厨的睡一屋。

      现在郭大娘发话,师徒二人还是能够一起挤挤稍大的那张,匀出小的给沈飞卫养伤。

      十六之前做的醒酒汤虽然没派上用场,好歹确实是把灶台给烧热了,就连熬汤多出来的热水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不知道沈飞卫突然出现在悦来客栈是为什么,又是缘何受了这满身的伤,在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大伙儿都不敢惊动外边的人。

      好在悦来客栈的伙计都是自家信得过的,郭大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在场又只有夏云一个人是平日里滚刀口的,也就暂时充当了大夫的角色。

      江湖人士没那么多避讳,或许旁人受于世俗礼法多多少少还有些扭捏,但夏云和沈飞卫是什么关系啊?

      用夏云一贯的话来说就是“光屁股长大”的关系,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在婴孩的时候就看过了,还怕这个?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拿小刀划开沈飞卫后背的衣服,其他人热水热毛巾伤药就在旁边准备着,夏云小心翼翼地把沈飞卫的衣服和伤口分开。

      那伤口新旧不一,新的刚刚鲜血流尽,尚且还能分开,但大多数都已经和衣服凝成一块,如果分开,定要重新撕裂伤口!

      夏云的手很稳,小刀经过油灯火苗消过毒后手起刀落只在皮肉和布料之间划了一线,二者就悄然分开,尽可能的减轻了沈飞卫的痛苦。

      但这样刚刚粘结的伤口毕竟还是少数,多的是长好的肉把布料裹了进去。碰到这种情况,旁边的人包括十六在内都不忍把视线偏到一旁去,夏云确是眼都不眨一下,刀尖毫不犹豫地切下去,嘴里还碎碎念,

      “啧啧啧,学艺不精还跑出来丢人现眼,没事儿还受了一身的伤,小飞子你给我听好了——

      我夏云的伤药可是很贵的,谅你是熟人,等你醒后我打个折,双倍还我就好了……”

      手掌翻飞间,乘着血水的面盆已经换了好几趟,等入了深夜,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此时气候已经回暖,屋内被这雨一下顿时生了几分闷热。夏云额上布着密密的细汉,入了三更,终于把沈飞卫一身的伤口给初步处理了一遍。

      她蓦地松了一口气,左手食指伸到沈飞卫的鼻息间探了探,语气轻快,“成了,撑过去就死不了……”

      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是血污的手指往旁边递止血膏的十六脸上一抹。

      这一晚又是喝酒又是打斗,继而还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力给沈飞卫换药,夏云的精神早就支撑不住。

      整个身体往十六肩上一靠,登时把十六压得膝盖一弯,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把夏云付好后,却见夏云已经半梦半醒间哼哼唧唧了。

      “行了行了,累了一夜,都散了吧。明天给你们放个假,都好好休息休息。”郭大娘挥挥手,语气间尽显疲态。

      外面的虫鸣不知何时再度回到人们的耳朵里,之前的一番动荡归于平静后,月色下一片岁月静好。

      当夜,虫声依旧、月色柔黄,然而同样的夜晚,却是无人安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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