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知道》令狐狸

36、36

　　初冬的时候，林子宁正式开始了新节目的录制。

　　这档节目形式与菠萝台的《歌王》一样，都是已成名的歌手同台竞技，请来的卡司甚至更权威，毕竟负责制作的是7台，国内底蕴最深的音乐频道。
　　只是名字就有点过于接地气了，叫《音雄令》。

　　林子宁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吐槽中央台的取名风格，这边合同一签他就被Alian扔进了练歌房里，经纪人对这次机会非常看重，不仅请来了易桓做林子宁的音乐顾问，还从公司外聘请了一位业内非常有名的声乐老师。节目正式官宣的时候，林子宁已经录完第一期节目并且再次在工作室里关了四天了。

　　“吃饭。”邵洲提着外卖进来，将已经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人拍醒。

　　林子宁身体反射性地抖了一下，随即才睁开眼，下意识去看墙上的电子钟：“……几点了？”

　　“凌晨2点。”邵洲道。

　　林子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零点之前他就让今天来陪他改歌的易桓先回去了，自己一个人趴在电子键盘前一点一点地抠细节，改了几十遍仍然是不满意，反而越来越困。

　　邵洲将夜宵在他面前摆好：“写不出来就别勉强了，给你猝死。”

　　“会不会说话呢。”林子宁翻了个白眼，捧着外卖盒子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的脑袋和肚子一样空荡荡。”

　　他惆怅的表情像一只忧国忧民的猫咪，邵洲有些想笑但忍住了。林子宁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忙碌他自然是看在眼里，但无所不能的邵爷偏偏毫无音乐素养，自知帮不上忙，只能做一个任劳任怨的保镖兼保姆。

　　林子宁对此也习惯了：“你真的没有别的事要做吗？绮绮来找我投诉两次了，老觉得我有了你，Alian会把她开了。”

　　他说得很随意自然，那句“我有了你”却莫名轻飘飘地落进了邵洲的心里。

　　“看你拿歌王就是我的事。”
　　邵洲道。

　　林子宁愣了一下，从外卖里抬起头看对面的邵洲，练歌房只有一个小矮几可以用来吃饭，男人太高了，只好盘腿坐在地上，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上动作也没停，一手捧着外卖盒，另一只手拎着罐装的可乐，“啪”的一声就打开。

　　练歌房的灯很亮，可乐罐上的水汽沾上邵洲的虎口，林子宁好像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得那么轻巧。”林子宁嘀咕一声，又埋头吃起饭来。

　　过了一会儿也不见邵洲说话，他几口填饱了肚子，看见男人随手放在矮几边的塑料袋，里面还零散装着几瓶罐装饮料，便歪倒了身子探过去拿。

　　邵洲粗糙有力的手按住他的手腕，像拎小猫的前爪一样把他的手拎开，避过几罐冰冻饮料，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林子宁拿起来摸了摸，常温的。

　　他瘪瘪嘴，也没说什么，开了盖子喝了，喝完又觉得更惆怅了，叹了更长的一口气。

　　他这一次压力比之前更大，菠萝台的节目娱乐性更强，加上那时本也无心争第一，一切只以做出作品转型为主，因此压力只在音乐本身上。可这一次他心里像是攒着一团火，好像除了歌王的位置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刚出过事，节目播出来一定会收到很多的讨论，其中当然会有数不清的同情，观众在怜悯之心的推动下，即使他做不出多么惊艳的作品，也会下意识主动地去找寻他作品的优点——在林子宁看来，这是同情。

　　他不想要观众的同情。

　　作品的好与坏、观众喜不喜欢，那都是见仁见智的东西，唯有具象化的名次，是最直观、最简单粗暴证明自己的方法。

　　所以他要拿歌王，这是林子宁骨子里的固执。

　　“你觉得怎么样？”他突然抬起头，“上一首歌。”

　　问的是第一期的敲门作，邵洲回答得并不是很快：“问我作为观众的感想？”

　　林子宁“嗯”一声，又有点犹豫，像是想说什么。

　　“我也不专业，但我觉得很好。”邵洲食量大，已经在开第二盒饭了，“已经有那么多人夸过你了，也不差我一个，但的确很好，而且我认为你拿歌王的可能性很大——当然，只是我认为。”

　　男人吃饭的速度很快，动作随意甚至带着一丝落拓感，但并不显得粗俗，是一种赏心悦目的干脆利落。

　　林子宁突然走了神。

　　邵洲这个人总给他这样的感觉，好像每一句随意的话语里都掺入了镇定剂一般，总能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明明他确实一点也不懂音乐。

　　可林子宁就是认为，邵洲认真地在夸他。

　　“不是不差你一个。”他下意识道。

　　等邵洲抬起眼帘朝他看过来，林子宁才回过神：“我、我的意思是，我可是对每个人都很好的，既然你诚心诚意认可我了，那小爷就收下这份心意了——”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邵洲笑了一声，忍不住又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邵洲转移话题：“饭不吃了？”

　　林子宁大声道：“吃饱了！”

　　“吃饱了就回去睡觉。”邵洲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脑子烧坏了得不偿失。”

　　“你脑子才坏了。”林子宁道，“我还能写，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邵洲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后将收在一个口袋里的外卖垃圾用一只手拎好，另一只手勾起放在琴桌旁的车钥匙：“那去兜风吧。”

　　“嗯？”

　　*

　　所谓的兜风，就是邵洲开着他的越野车，带着林子宁穿过一环，来到了大半个市区外的一条无名河边。

　　虽是无名河，却清澈幽静，一边是长着浅浅青草的宽敞河堤，对面另一边则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邵洲将车停在河堤上方的路边，带着林子宁顺着陡坡走下去。

　　“回国之后经常来这儿。”邵洲玩着手里的Zippo，大约是顾忌着林子宁在，他没有抽烟，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是不是还不错？”

　　河边的微风吹开了林子宁短短的额发，其实是有些冷的，但并不是很刺骨。他将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整个人都埋进了立起来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圆圆的猫眼：“唔，还行吧，黑漆漆也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打火机的火焰上，微风把那暖橘色的火焰吹得一晃一晃的，但就是没有吹熄灭它，火光映出一点点在邵洲脸上，映出男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

　　感受到林子宁的目光，邵洲也转过脸看他，视线落在男生亮晶晶的眼睛上，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林子宁问：
　　“你来这里都是做什么？发呆吗？”

　　邵洲“啪”地关了Zippo盖子，随意地在河堤旁坐下。他的腿太长，一条放下去，另一条随意地屈起：“也不做什么，只是这里稍微像以前的环境一些。”

　　其实一点也不像，R国是热带丛林国家，过去的十年邵洲面对的是最天然也最凶险的自然环境，哪里有城市河坝的这股平和。

　　林子宁不想站着和他说话，也坐下来，他是两条腿盘起来坐的：“哦，你说过，你去当过兵。”

　　邵洲玩着Zippo没接他的话，只是笑而不语。

　　林子宁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有烟吗？”
　　不等邵洲说话，又道：“给我一根。”

　　邵洲看他一眼，没动。

　　“我就尝尝。”林子宁道，“我不喝酒，也不喝饮料，这种时候就只能靠烟消愁了。”

　　邵洲挑挑眉：“我怕被你经纪人追杀。”

　　林子宁用“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看着他，见邵洲不为所动，他圆圆的眼睛里眼珠一转，随即眼皮蓦地耷拉下来，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好吧，我就知道，我连这点自由也没有。”

　　知道他在装，邵洲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给他：“一口。”

　　林子宁眯着眼睛笑起来，带了一点得逞的小得意，正要伸手去接，却见邵洲手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张口，烟就被对方送进了他嘴里。

　　他愣了愣，视线落在Zippo上，就见邵洲又“啪”地开了盖，打火机的火苗窜出来，旋即一道黑影从头顶落下，是邵洲一只手护着火，整个人微微朝他俯下/身来。

　　邵洲在帮他点烟。

　　明明只是一个手上的动作，他却整个人都离林子宁很近，好像只是随着惯性下意识地靠近，男人下半张脸靠近林子宁的额头，他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而对方的手就在他眼前，充满力量的、安全感的。

　　林子宁出了神，很快听到邵洲又重复了一遍：“一口。”

　　随后对方就直起了身。

　　林子宁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幸好这是月亮还没有下班的凌晨，是没有路灯照耀的河堤上，连林子宁自己也看不见脸上通红的颜色。

　　“发什么呆？”见他呆呆地叼着已经点燃的烟却没有动作，邵洲伸出手指又把他嘴里的烟给夹了回来。

　　林子宁猛地一个激灵——烟头已经点燃，邵洲来夹烟时碰到的是烟身中断，也碰到了他的唇。

　　他像一只被陌生人抚摸皮毛的小猫，耳朵尾巴都竖了起来，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仰。

　　邵洲捞了他一把防止他摔倒，见他这反应，低低地笑起来：“不会抽也就别抽。”

　　“说好的一口，我还没尝出味道呢！”林子宁回过神来，遮掩一般提高了音量，扑过去想抢被邵洲夹在指间的烟。

　　邵洲深处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奇怪的是他的动作看起来那么随意，林子宁却仿佛整个人都被钉死在了原地，怎么也找不到使力点扑过去了。

　　但他也没有放弃，身体扭来扭去地想从邵洲的手底挣脱。

　　邵洲突然低下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林子宁又愣住了，随后就见邵洲将烟放进嘴里，缓缓吸了一口，又吐出烟来。

　　烟草味顺着空气飘向林子宁。

　　“喂——”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掩盖在了邵洲突然贴近的唇里。

　　原本只是在空气里飘散的烟味，这一刻进了他的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