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日常》张振羽

49、，

　　王司令咬牙切齿地说“妹妹才留洋回来，你去接她是很正常的。”

　　一瞬间尔雅还出了国，宾客会心一笑，都是人精，没有谁相信这样拙劣的理由。

　　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管你是妹妹情人，学生表子，这层窗户纸不能捅破了，这个场面被大家十分默契地维持住，得体而又做作。

　　终于有善解人意的宾客带头贺起喜来。场面顿时松动，想冰封万里的荒原接了冻，一盆子奶白的果冻颤巍巍，摇晃晃，虽然危机四伏，但有了活气。

　　“快送新郎官儿进去啊”众人呼和起来，周围又响起了喜庆的锣鼓声。稀里哗啦，稀里哗啦。

　　徐正海是个纨绔少爷，是个孝顺儿子，是个体贴爱人，也是个威风团长。可是他觉得今天的场面已经远远超脱了他的能力和掌控！

　　只有尔雅和他保持着接触，可是他觉得自己被众人的眼光挟持了，每一步都重如千钧，尔雅、父母、亲友、前程。每动一下都撕心裂肺。

　　“新郎官儿进去啊”父母乞求的眼神，尔雅的绝望垂泪，王司令地怒瞪。

　　徐正海想，自己是个男人，天塌下来也得闯过去。

　　深吸一口气，勉强笑起来，攥死了尔雅的手，防备她挣开。满面扭曲“噗嗤”苦笑一下，攥死了尔雅往门里面走。关节发白，一步一步，正要上门坎，王司令憋不住，牙齿咬烂吐出几个字“新郎官先进去，妹妹舟车劳顿，跟亲家母先休息休息吧”

　　徐正海当场跟他眼神厮杀，火星四溅。

　　徐太太见过徐正海要死的样子，心惊胆颤挡在两人中间。

　　“先进去，先进去吧”关键时刻，临门一脚，砍头最后一哆嗦了！

　　徐正海压住怒火，深吸一口气往里面走。却发现尔雅不动。徐正海有点出乎意料，声音严肃“尔雅！听话！”

　　尔雅有点抽搐，眼睛也是血红

　　“徐正海，你要不要我进门？”

　　掷地有声，宾客一时哗然，徐太太也感觉窒息。

　　“要，我要你进门！”说罢把尔雅拉进怀里，两人一同跨进了徐家大门！

　　既然尔雅在徐先生和徐太太，众多宾客的见证下进了门。

　　徐太太控住这散乱的表情，“进门，进门，大家先进门吧”

　　接下来就是拜堂！这些富商巨贾们，这些达官贵人们，这些名流精英们挤过立在门口喘不过气来的的徐太太，争抢着进了门！

　　前面就是拜天地的喜堂，像用鲜血抹了世界来庆祝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最美好的时刻。

　　一个新娘子被喜娘扶了端庄温柔地站在中间。

　　徐正海望了尔雅一下，突然开始抽搐，玉山倒地，一米□□的汉子倒地，尔雅扶不住被压垮，崩溃大哭“他中了三枪，身负重伤！”

　　满院震动，徐先生带着几个管家上前扶人

　　“人命关天，救人要紧”，一堆人抬着徐正海送去救命，尔雅被他死死拽走，又哭又跑，跌跌撞撞。

　　满院人烟堆积，徐太太拿出气势来，向大家告罪，大声宣告

　　“正海，为国剿匪，歼敌过半，活捉为民党头目，身中三枪，危在旦夕。事出紧急，不能完婚，众位亲友，异日犬子，再来领罪！”

　　徐太太像个女将军一字一顿，说完了宣战辞。

　　其中有精明世故之人，果然大声称赞

　　“世侄忠于党国，难能可贵，国之栋梁，光耀门楣，宋某愿为如此栋梁请功。”

　　率先走了，两个管家运足力气齐声唱到

　　“送客———”

　　众人鱼贯而出，庭院清净了。

　　“咚！”关了大门，

　　穿着嫁衣的新娘扑倒王司令怀里惨叫道“爸爸，爸爸！这是怎么啦”哭得凄惨。

　　徐家、王家同舟共济，躲过了一场灾难！奶娘扶起小姐，

　　徐太太，王司令并王小姐急匆匆的往内院赶去。

　　徐正海真躺在床上靠在尔雅怀里，嘴唇煞白，医生正在换纱布。

　　新娘王小姐骤然看见果体，惊呼一声，徐正海望过她，就像看过一个东西没有波动。

　　大家在内部都松了一口气，不用像在外面强撑着。徐太太奔过来想看儿子的枪伤，尔雅抱住他大半，只把眼睛往里，不跟任何人接触。徐太太想扶一扶，拉一拉，尔雅和徐正海也不动分毫。

　　徐太太明白，这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儿子和他一条心。

　　换了药，大家坐下来捋清事情。

　　王司令爱慕尔雅美色，在后花园受了重伤，徐正海殷勤陪护，得了他的赏识，回南京大请褒奖。少年英才，前途无量，但王司令不带任何功利色彩，只是被徐正海这个人所打动。

　　先来徐公馆，通了气，再三要认了这个干儿子，徐家又得了助力，自然两家日间亲密。

　　后来徐正海不想尔雅死而复生，有了夫妻之实，身中了三枪，癫狂之下颠三倒四要回南京结婚，刻不容缓，越快越好，到了家门就要行礼。

　　徐先生徐太太，知道儿子脾气孤拐，差点给尔雅殉了情，因此在婚姻上并不十分逼他。初到南京，怕儿子触景生情，又多少名媛淑女要嫁她，都出手婉拒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纵不管后没有后人，做父母的哪个能看儿子孤独终生，有一句话说的厌烦。

　　你知不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做父母的都为子女好，徐家父母四处寻访，王司令也一片真心为干儿子寻找良配。

　　找来找去，没想到亲上加亲。徐家父母看上了王司令的小姐。

　　王司令认真拉着徐先生太太坐下，一五一十，这个女儿从小受了什么教育，如何长大全部说了清楚。

　　德言容功，按照标准地旧时媳妇培养起来，温柔害羞，徐太太和她相处也十分融洽。
　　徐家点头同意，王司令真心“就怕是没留过洋，还是小脚，正海不喜欢”，还要找更好的配他干儿子。

　　徐先生道“正海素来稳重，又在军中历练，从不是浪荡轻浮之人，贵千金家承钟鼎、心标婉淑、淑慎有仪、齐庄知礼，有这样一位妻子是他的福气，倒是犬子高攀了。”

　　徐太太又告罪，说了正海和尔雅的过往，不虚美，不隐恶，仔仔细细说了徐正海要殉情地模样和决心，怕委屈了小姐。

　　王司令本来就对徐正海满意至极，又听他如此痴情，为父母尽孝，罗霄山上全力为党国尽忠，对自己这个上司，不谄媚巴结，有事冲在前面，功劳留给别人。活脱脱成了个金宝贝、银宝贝，只恨自己没生出这个儿子来。

　　连喊三个“好”字，立刻就要动身把女儿送去完婚，听他叫一声“爹”

　　徐家大喜！连忙安抚住了，又再三强调了对尔雅的痴情，

　　王司令大手一挥“是个可怜福薄的姑娘，正海看上的人绝不会有错。我便叫人做法事，收她做干女儿，在地下也没有人敢欺负她。逢年过节，四时祭祀，我女儿是个有进退的，诚心供着，正海若想她，我女儿绝无二言”

　　徐家振奋，感叹王司令大度替人着想，小姐也是难得的媳妇，绞尽脑汁也想不什么阻碍了。

　　果然两家商定好了，操办起来，举全家之力，结秦晋之好，闹得全城皆知，满城风雨。

　　所有人都带着最美好的初衷，做成一出荒谬的悲剧。
　　徐正海是个爷们儿，不管谁的错，作为暴风中间的枢纽，他首先说了话。

　　就像面对最狡诈强横的敌人，徐正海拿出他军人的荣誉和担当，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我身受重伤，可能命不久矣”所有人吓得一抽，徐正海非常严肃，满意抢到的先机。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徐正海就是最关键的那个人，徐先生太太的儿子，尔雅的爱人，王小姐要嫁的良人，王司令真心对待的儿子女婿。

　　把至亲至尽近的人当成了黑白的旗子，互相角力。而徐正海就是其中的润滑剂和火药桶，惟有把自己拿出来，才能旁观者清，找一个各方平衡的局势，不敢轻举妄动。

　　徐正海把自己的身体性命首先推出来做筹码。因为不管哪一方都要以他为重，没有徐正海，这一切的争夺毫无意义。

　　“尔雅已经是我的女人，我徐正海能为他死一次，也能为她死第二次。”这是他的第二句话。保下尔雅性命，断了别人非分之想。

　　他和尔雅紧紧拉住手，她想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是尔雅和王小姐的碰撞，爱情这个自私的东西，偏偏不容第三个人进来。就像徐正海这个活人，不能劈成两半分给两人，一人抱一块回去过日子。

　　王小姐受了惊吓，惶恐不安。

　　“只娶一人，绝不纳妾”这是第三句。

　　王司令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王小姐只有死路一条。

　　“王家小姐或是另嫁，或是留下，我欠她一命，终生以妹相待”这是最后一句。

　　王小姐听呆了，她的天塌了，王司令依旧不忿，徐先生太太也觉得愧对王家。

　　王司令对女色越荒唐，对家眷要求越是克己复礼，大概是男人总像给给别人戴绿帽子，而不愿自己戴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