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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笼中(五)【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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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瑞人,没想到是我吧?嘿嘿听老板娘说你今天过来了,真是叫我吃了一惊。”
“之前听说你落水了,还想着要不要约你出来喝杯酒压压惊。只是山田那家伙说你肯定要在家歇段时间,他说的也对,我就打算上门探病来着。”
“探病不好空手,听说宫山老爷子那里进了一批新货,里面有一套西洋颜料很好用,我就想着给你捎上一盒,可惜我过去时,竟然都卖完了……”
野宫瑞人捧着茶出神。
对面一身茶色浴衣的菅野罗里吧嗦,从宫山老爷子的新货说到隔壁铺子的点心、又扯到簪子选购。在他琐碎的描述中,光是探病礼物,就来来回回将那一条街逛了个遍。要是换个人,大概得把他打出去不可,而野宫瑞人只是默默听着,如风过耳,很是漫不经心。
即便如此,菅野也高兴地咧开了嘴,还觉得野宫瑞人轻浮的情态有些亲切——至少他愿意听。好一会儿,菅野才说完礼物,总算讲到登门拜访了。
“我一敲门,嘿,你那个管家,一脸的晦气样,后来你妹妹……”
安静喝茶的青年忽而看来。他目光清凌,仿佛含着冰屑的涓流,声音便是一吹就散的水雾。
“百合子?”
“啊恩是她。叫百合子……嗯是叫这个名字。”菅野挠了下脸,“很可爱的大小姐,还有很好闻的香气……是个不错的妹妹。她说你高烧不退,好像一直在照顾你,看起来有些憔悴,所以我就没有再叨扰了。”
照顾我……
野宫瑞人眼睫垂下,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苦涩与甘甜糅杂在一起,胸膛里仿佛被用力揪起。
“其实,我是来祭拜的。”
他慢慢的、用力的将字眼吐出。
野宫瑞人与菅野并非十分熟稔,不过是玩伴罢了,过去也不曾交心,可是一时间,竟有许许多多的话涌到嘴边,想要扎个人倾诉出来。
这些事,百合子问过他、警署问过他,记者也问过……许许多多的人,可是他谁也没说。
死去的人已经摆脱了凡尘的纠缠,活着的人还要苦熬。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说呢?
他的三缄其口被外界各种揣测,演绎出各种荒诞的版本。其实实情并没有那么离奇,不过只是两个想要去死的人结伴而已。
在那一日得知了野宫瑞人的想法后,理子哀求他将她一起带上。
“活着好辛苦。笑也辛苦哭也辛苦,说是生而为人,却也不过是物件,老爷啊,请带上我吧……”
多么可笑。
同样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同样是投进那冰冷的水中,唯独他现在活着,看着理子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孔最终浮出了水面,泡的发白,没了活着时的可爱。
为什么只有他还停留在尘世呢?
是因为他始终心有挂碍,而理子对这个尘世毫无留恋吗?
这副执念、这种心情,究竟要泛滥到何时才会消弭,亦或者……
野宫瑞人吞吞吐吐着,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菅野大概误会了,安慰道:“是祭拜那个游女吧。事情都过去了,你也振作点,你还有个妹妹呢。”
“我这样的人,又能给百合子提供什么呢。”
青年有些自嘲。菅野一呆:“别的不说,你妹妹的婚事,还是要你为她操持的。”
野宫瑞人脸色一变。
待听到菅野说什么“好像听讲有个暴发户在向你妹妹求婚”,青年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可能把百合子交给那种家伙!”
“哈哈,所以你看,既然放不下心,那就要好好替她筹算了。”菅野笑道:“嘛,不说这些了,扫兴扫兴。”
这里话最多的分明就是他。这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兴致盎然的拍了下手。
“你今天不走吧,要不要今夜在这里留宿?我们在玩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你要来看吗?”
野宫瑞人怔了一会,他又恢复了冷淡而暧昧的姿态,手拢在袖里:“是那个给人举办葬礼的游戏么……我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
和行事作风都有些淡漠的野宫瑞人不同,菅野在玩乐上相当放得开。他的人生理念就是要及时行乐,因此什么稀奇古怪的把戏都来者不拒。
月初的时候,有个酒友提出了这么个游戏。甭管当日玩了什么,输家要扮演“死人”,被玩伴的调笑,说来也是奚落人的手段,还被美名其曰“亡者会”。
“我可一次都没当过输家。”
菅野得意洋洋的说:“倒是山田,已经连续好几次都是他了,可真够倒霉的。不过要我说还是他玩的差劲,嘿,刚才还和我吵架来着,说我作弊了。”
“我怎么可能作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就是穿个寿衣么,我又不是输不起。山田那人你也知道,死板的很,所以我今天约定和他再对决一局。野宫你今天也别走了,来来来留下来看我怎么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野宫瑞人对亡者会没什么兴趣,正要拒绝,忽听脚步声渐近,有人轻叩门扉,纸门拉开后正是救他上岸的那对男女。
“打扰了,野宫先生。”
少女站在门口,一缕黑发落在颊边,看起来秀致可爱。野宫瑞人尚未说话,菅野已是眼睛一亮,忽略了她背后的那个高个子,笑嘻嘻说:“不打扰不打扰,小姑娘,你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明明人家已经点名了“野宫先生”,他偏装作没注意,强行把自己也囊括进去。少女看向他,头微微一歪,露出困惑,他马上打蛇上棍。
“我姓菅野,是野宫的朋友。”
“菅野先生好,我叫……七重。这是巴形。”
在这里也能遇到朋友啊,看来野宫先生人缘也不错?A漫无边际的想着,走了进去,在野宫瑞人对面跪坐下来。
也就和菅野隔了半米不到的距离。
巴形自然而然就坐在她和菅野的中间。他不声不响,存在感却极为强烈。野宫瑞人还记得是他把自己救起来的,语气和煦起来。
“之前的事,还要多谢你们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开口。”
A于是娓娓道来。
来之前,她其实已经想好了措辞。她不知道野宫瑞人与理子之间无关情爱只是同病相怜,只是循着常理判断他如果知道朝利雨月,恐怕也对这个人毫无好感,因此想尽量不去激怒他。
她首先拜托野宫瑞人帮忙找大典太光世。
巴形注意到她不仅描述了天下五剑的样貌,还连太刀的形制也说了出来,仿佛找不到人找到刀也是好的。可是付丧神怎么可能会和本体分离?巴形心中一凛,已经想出了这背后的含义。
那就是……除非大典太光世已经无法维持形体,回归本体之中!
一觉睡过,审神者形容焕发,病痛全去,灵力流动起来毫无障碍。但A的心反而深深的沉了下去,怀疑是大典太光世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在之前如此难熬,以至于反向抽取了她的灵力。
现在突然不再有异状,要么就是他已经解决了,要么就是落到了更糟的境地。A想不出来会是哪种,对他的下落更加着紧。
“寻人寻物的话,最好还是报案最为方便。”
野宫瑞人说,他虽然已经继承了野宫家,但是野宫家已经没落,实在没什么力量。因此能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A有些失望,却见菅野笑了笑,大包大揽下来。
“指望那些人,恐怕不太行。这方面我倒是有点路子,可以帮你问问看。”
这倒是意外之喜。
A谢过他,这才问起朝利雨月的事情。只说是找这个人有要紧的事,而唯一和他有联系的仅仅只是理子。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野宫瑞人的脸色,华族老爷倒是微微一笑。
“这倒是巧了。”
他看向菅野,男人哈哈一笑:“是巧了,不过朝利现在还在国外呢,小姑娘你找他什么事儿啊?”
听口气,他竟然是与朝利雨月认识的?
A没想到答案竟然不在野宫瑞人倒在他的朋友身上。又想起来朝利确实说过自己去往异国他乡,她略显羞涩的垂下头。
“有件事,想找他问个明白。”
自然说的是理子的事情。可是神态语气,菅野直接歪想到别的方面,怀疑是不是友人临出国前的风流债。
他说道:“这样嘛……要不我替你写封信给他问问?”
A摇了摇头,巴形替她开口:“有些话,必须得当面问他。”
菅野直接把他当做是少女的监护人之流,按着之前思路一想,确实有的事情必须得当面说。他不是不怀疑这两人来历,不过这些都可以稍后去查。
另外他也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中,巴形看着危险,但对A却很在意,而少女体态纤弱,真要有什么事,对她下手一拿一个准。菅野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这才抓了抓头发。
“你们要是想等他回国,可有些日子了。”
有大典太的缘故,A肯定不会去国外。见菅野口风已松,她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那成,既然如此,在他回来前,就让我来招待你们吧。”菅野笑眯眯的提议:“正好找人方面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也可以及时告诉你们。”
A没有拒绝。她有点不太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的,也请尽管说。”
菅野没太在意,一个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他嬉皮笑脸的说道:“那今天要来参加酒会吗?是我菅野的世纪之战哦!野宫你也来嘛,这么晚了你又不能回家,就来见证一下我的辉煌好啦。”
最后不仅A和巴形答应去,野宫瑞人也不堪其扰,点了点头。
“你别现在夸夸其谈,到时候输了……”
他漫声道,菅野不以为然。
“我怎么可能会输?就算输了,穿次死人的衣服又如何?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
“要真是穿上了,野宫你到时候能帮我画幅画纪念一下嘛?”
野宫瑞人冷漠的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