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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戏人影—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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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方面的动作很快,在和杜秋城谈完之后不过几天就对外作出了解释,言辞恳切态度端正,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这个说法,王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件事真相的只宜少不宜多,否则被披露出去,就不仅是他职位不保的问题,还关系着他为之操劳了一辈子的剧院能不能继续发展,是否就要一败涂地,因此除了几个这么多年来的心腹以外,唯一的知情人应该就是杜秋城。
他实在庆幸杜秋城的嗓子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废了,给他省去了不少事,只要杜秋城不算傻,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冒着被师门,被剧院开除的风险去揭露他,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的嗓子还能恢复,那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等到时过境迁,再加上杜秋城原本给人留下的过分神经质的印象,即便说了出来,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他。
这是个便宜买卖,他损失一个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的演员,就能换来剧院的宁静安稳。
但是王晋也知道事情并没有从根源上解决,他想自欺欺人地相信事情就是他告诉所有人的那样,可有时午夜忽然惊醒,还是觉得自己像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甚至陷入了泥泞,日复一日都是难缠的困境,看不到任何的出口,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又被卷回噩梦。
那天的尖叫声响起的具体位置虽然不清楚,但大概方向就在后台的播音室里,王晋有时候会无意识地走到那儿,然后进去看看,没有任何的异常,让他觉得那天听到的声音就像一场幻觉。
一直在担心这件事的不止他一个人,虽然这次任务主要是抓捕一直躲藏在杜秋城身边的厉鬼,但像这样偶尔碰到的难缠角色,鬼差也不能放任不管,因为同样发生在红珊瑚剧院,之间很可能有关联,所以陆陵没打算交给手下的鬼差,自己带着顾淮去查了。
杜秋城这几天的状态很稳定,身边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异状,这么长时间以来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太有价值的线索,陆陵就想先把这边放一放,去找到那个还在剧院里的女鬼,想着也许换条路能行得通。
不过杜秋城那边也不是完全放手,他和顾淮在最后一次看望杜秋城那天的晚上趁夜把安可送了进去,隔壁病房的老人确实很喜欢安可,答应了帮忙照看,只是他的魂魄在人间也最多再停留半个月,时间一到就不得不去地府了,因此留给顾淮和陆陵的时间并不多。
安可到医院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安虞的存在,只是他一直没能亲眼看到安虞,每次他偷偷走到杜秋城的病房门口,安虞似乎都会有所察觉,提前躲了起来。
但是杜秋城身边有厉鬼这件事是陆陵他们一直都知道的,这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也只能一次次地尝试然后等待。
他每天一趟趟地往病房外面跑,老人有些奇怪,就问他:“可可,你每天在外面看什么呢?”
安可个子本来就不高,腿又缺了一半,因此即使老人坐着轮椅,他走过去胳膊也只能勉强放到老人膝盖上。
“陆陵哥哥让我看着隔壁病房的人。”因为陆陵交代过,所以他没有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老人,只是大概说了一下。
其实一开始陆陵让自己管他叫哥哥,安可还不愿意,他印象中的哥哥应该是像顾淮那样的,长得又帅人又温柔,不会动不动吓唬他,有人欺负他的时候还会帮他出头,陆陵从来只会在旁边笑着看热闹,只是他实在有点儿怕陆陵,总觉得自己不听他的话下一秒就要被提起来从暮色扔出去,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叫了,每次叫的时候都不情愿的撇撇嘴。
老人还是没太听明白,不过也没有再多问了,虽然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缕游魂,但是距离彻底离开的日子越近,精神就越短,反应也很迟钝,生前的记忆都慢慢变得模糊,更不可能去想这些事。
安可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两个病房门前那一段路,其他时候就待在老人的病房里。老人不太说话,只是经常递给他一些他没办法吃的人间的食物,花花绿绿的糖,还有一些他连见都没见过的。
平时老人坐着轮椅在窗前愣神的时候,他就抱着腿坐在轮椅旁边的空地上,手心里握着那把糖,一坐就是一下午,因为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所以也不觉得闷,唯一挂心的还是隔壁病房里的那个感觉很厉害的鬼。
安可记不清自己死了多久,就好像生来就是在暮色当小服务员一样,只是有时候透过暮色阁楼的窗户看到外面几步之隔的人间的街道,会觉得似曾相识,看到那些牵着孩子的父母,心里也会有点细细密密的疼,不过疼过也就没事儿了,他的记忆很短暂,可能是因为死的时候脑部受了损伤,高兴与悲伤,只能记得短短几天,之后就会变得非常模糊,虽然不至于完全忘记,但感觉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记忆,而是旁观到的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顾淮是个意外,认识了顾淮的一个多月以来,每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听顾淮说地府里和暮色不一样,在那里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年复一年待在同一个窄□□仄的屋子里,而且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妹妹能陪他一起玩。
在遇到顾淮以前,他只是一个没人稀罕的小鬼,暮色里没人理他,陆陵来过那么多次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有顾淮即使很怕他,也还是会搂着他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入睡。
要是顾淮真的能当他哥哥就好了,安可靠着轮椅,用毛绒绒的有些稀疏的头发蹭了蹭老人的裤腿,那样的话让他改叫顾可都没所谓。
安可正在愣神,冷不丁听到隔壁忽然传来了东西倒地的声音,很沉闷的一声,不知道是有人摔倒了还是什么东西被撞倒。
安可赶紧爬起来跑到隔壁去看,他让身体半悬在窗边,只露着一只眼睛偷看,没想到恰好和一道狠厉的目光对视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正站在病房中间的人。
安可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躲了起来,却没想到帽子尖还露在外面,非常的欲盖弥彰。
刚才看到的人好像不是杜秋城,但是他分明看到了那人穿了一身戏服,只是有些凌乱,头上未戴好的珠花散乱着垂在鬓角边,除了杜秋城应该不会有人在这儿这么打扮,可杜秋城还病着,那又会是谁?
安可想着,还打算再偷看一眼,却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病房里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他着急地看向病床,发现也是空的,病房的门被反锁着,他从外面打不开,那鬼隔起了一层屏障,他也没法直接进去。
好像是闯祸了,安可心里很忐忑,他抠了抠手指,用的力气有点儿大,拇指侧面被抠破了一块儿,也没觉得疼。他试着撞了一下门,没成功,就深吸了一口气掉头往楼下跑,想去找顾淮和陆陵,最好能在那个鬼逃走之前带他们过来。
安虞掐着杜秋城的脖子让他跟自己一起躲在立柜的侧面,直到听到安可走远了,才把杜秋城往前一推摔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刚才在匆忙中掉在了地上的如意冠,端端正正戴到了头上,然后抬脚跨过杜秋城,对着旁边的镜子给自己上妆。
杜秋城差点儿被掐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也因为身体太虚弱,没什么力气起来,干脆就那样保持着被推倒的动作躺在地上。
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尤其是手腕和脖子,已经泛起了青紫的痕迹。
那天的惊鸿一瞥现在想起来果真是错觉,安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过几天时间,杜秋城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到崩溃了。
这世间有那么多人,他不知道安虞为什么偏偏缠上了自己。
有时候安虞也对他非常温柔,那种温柔甚至过分到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安虞会把他搂在怀里喂药,在他打完针之后坐在病床边轻轻地给他按着棉签,虽然动不动猛地亲上来还是让他觉得十分厌恶,但是安虞面对他的漠视和破罐子破摔的反抗,也没有什么任何要生气的迹象。
只是安虞有时候也会忽然发疯,比如今天,原本安虞还抱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觉,醒来以后就忽然从角落里拿出了那套他收藏了多年的戏服,一定要他穿上给他唱戏,可杜秋城的嗓子莫说唱戏,连正常说话都是问题,当然只能拒绝。
安虞却突然暴怒。
他把戏服毫不怜惜地摔到地上然后就去撕杜秋城的衣服,杜秋城只顾着心疼他多年爱如珍宝的戏服,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推倒了,后背磕到了桌角,一阵钻心的疼,安虞视若无睹,依然动作粗暴地撕扯他的蓝白条的病号服。
杜秋城挣扎无果,干脆放弃了,安虞如果想让他死,只是一眨眼的事,他反抗也毫无意义。
可这时候安虞却停了下来,随意地把病号服给他重新套上,然后自己换上了那身戏服,直勾勾地盯了他一会儿,开口便要唱。
杜秋城已经被他的唱戏声折磨出了心理阴影,现在每次听到依然会觉得心慌,手也会不住的发抖。他大着胆子去拽安虞的袖子,想求他停下来,安虞并不理睬他,反而一脚把人踹倒,唱得越发起劲。
直到安可忽然出现在窗外,安虞才停了下来。
其实那时候他完全可以躲,可以像之前那样让安可怎么样都看不到也找不到他,但是他不想躲了,实在是太累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杜秋城几乎是毁了他一生,为什么他连报复一下都不能呢?他不但要报复,还想要所有人都看到,包括地府赶来特意要抓他的那两个鬼差。
他什么都不怕,只要杜秋城可以从此以后留在他身边,任他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