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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戏人影—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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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嫱站在化妆室里,躲在半遮的窗帘后望着画角亭。
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捏着窗帘边缘,深蓝的绒布上被掐出了一道道痕迹。
杜秋城从画角亭转过去走进前厅,看到走廊里没什么人,就一路小跑着去了化妆室,他兴冲冲地闯了进去,连门都没顾得上敲。忽然有人进来,苏嫱被吓了一跳,眼神狠厉地回头瞥了他一眼,见是杜秋城,急忙收敛了情绪。
杜秋城在苏嫱看他的时候恰好低下了头,所以没有看到苏嫱异于寻常的神情。
师父让他们同台演的是京剧《牡丹亭》的选段,他和苏嫱一起唱旦角,男旦和女旦的声音因为先天条件和后天训练的原因还是存在着很分明的差异,两种嗓音能杂糅到一起也不显得突兀的话感觉和单一的声音很不一样。
杜秋城一直想和苏嫱一起正式地唱一场戏,这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但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小时候的几次竟然一直都没有遇到机会,之前他想过约苏嫱出来,用练习的名义求她陪自己唱一次,可是那时候的苏嫱和其他人一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可能答应他。
如果不是最近苏嫱对自己的态度和缓了许多,甚至称得上温柔,杜秋城觉得她可能宁愿拒绝这次机会,也不会想和自己两个人单独去外地,还要一起排练表演。
杜秋城看着苏嫱呐呐地开口:“师姐,那我们什么时候练一下戏?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可以的,一直都有空。”
苏嫱想了想,有些为难,“白天我还要去文工团,只能晚上练了,要么我晚上去你家?或者我们在剧院练完再回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身上爬,杜秋城根本不敢在那么晚的时候带苏嫱到自己家去,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东西,他自己遇到也就算了,总不至于再把苏嫱也扯进来。
苏嫱见他没反应,疑惑道:“秋城?时间不合适吗?”
晨光透过明净的窗户照在苏嫱白皙的侧脸上,睫毛也被笼罩着温柔的光圈,杜秋城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恶毒的念头,他想带苏嫱到自己家,想让她也听听自己每晚是受着怎样的折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也许她就会理解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吧。”杜秋城说。他发现自己嗓子忽然很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很沙哑,既希望苏嫱答应,又想要她拒绝。
苏嫱笑了笑,点点头:“好啊,那我今天晚上就去找你。”
明明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心里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像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重不堪,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杜秋城忽然有种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秋城,”苏嫱目光望向画角亭,有点漫不经心地开口,“刚才在画角亭里的那两个人是新来的吗?”
杜秋城走到她旁边,说:“嗯,今天新来的服务生。”
苏嫱没再说话,杜秋城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但是发现自己实在无趣到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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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老式的留声机咿咿呀呀放着声调模糊的戏,听起来好像是贵妃醉酒,不知是哪位老师的版本。
顾淮和陆陵端着放着小茶盅和瓷茶壶的托盘穿梭在观众台中,时常有人好奇地看两眼。
顾淮不习惯被人这样频繁地注视,动作迅速而利落地把茶壶茶盅摆好便走人,陆陵却不,每到一桌前都稍作停留,来听戏的人里老人居多,也有一些年轻人,都拉着陆陵问东问西,特别是几个小姑娘,特意跑到陆陵在的那桌凑过去听。
陆陵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一双桃花眼满是专注,掩去了平常的三分不正经,看上去倒真像个好人。
顾淮心里有点儿郁闷,尤其是在看到一个女孩扯住陆陵袖子的时候,他回过头把最后一桌的东西摆好,就在台阶上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了,前面正好有一排座位,能把他的身体挡住,又不会碍着他观察台上演员的动静。
陆陵脾气性格并不好,地府里众鬼闻之变色,最怕的就是阎王手下的白无常,能催鬼命,但是到人间做任务时却会把性情收敛起来,八面玲珑的功夫是不少的,只看必要不必要。
他想知道剧院里的事,最该问的不是这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更不是剧院的负责人,而是在这里看了许多年戏的老票友,他们对剧院的了解不逊于任何人,而且说话不会有顾忌,不必担心自己工作不保,也不必担心剧院被什么不好的言论纠缠,八卦闲谈,神鬼之事,只要想听便会有人给你讲,遇上几位健谈的,连问都不需要多问。
方才陆陵过来的时候就正好听到了这么一件事,一位老大爷正在给周围相熟的票友讲他前几天遇到的怪事,他原本是带着自己的小孙女一起来听戏,那天结束的有点晚,回家的时候从前厅回廊走过时忽然听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唱的正是那出晚上压轴的霸王别姬。
他多年听戏,知道其中好坏,只觉得这人唱得比刚才的旦角儿唱的还好,忍不住停下来听了听。
“那会儿乐乐一直在我怀里闹腾,说是要回家,我听戏听得都醉了,就没顾得上管。后来小家伙忽然死命搂住我脖子,又哭又叫的,我才反应过来周围哪儿还有人啊,都已经回家了,这才发现不对劲。那声音阴森森的,听的人后背都发凉了。
我吓得抱着孩子就跑,结果跑到半路还没出后边的画角亭就好像昏过去了,后来的事都不记得,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乐乐就在我旁边,手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得血肉模糊,还好没出大事……”
周围几个老人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几个小孩也听得入了神,又害怕又想听,纷纷躲到了大人怀里。
陆陵这时忽然凑过去问,似乎颇为好奇:“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真的吓到了,拉着老伴就想走,听戏是听戏,搭上命就不值当了。
那个老人把她拦住,接着说:“我当时也害怕,觉得以后再也不能来这个地方了,不过后来我琢磨过来了,红珊瑚都一百年了,而且还是这种地方,以前死在这儿的名角儿冤魂能少?”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立时噤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真的立刻就会有鬼从某个角落冒出来一样。
老人说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喝了口茶继续道:“这些东西,只要你不去惹它,躲着一点,不会缠到你身上的。而且这里几十年前有法师做过法,专门就是为了镇压厉鬼的,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
这话说得不假,这一桩事是本市大部分人都知道的,还在野史里有过很多记载。
七八十年前红珊瑚剧院还不像现在这样出名,一炮而起是因为一个叫杜千城的名角儿,据说当年为了听他一出戏,如云来者踏破了剧院门槛,送进来银钱无数。
不过那时戏者再如日中天,社会上还是没什么地位的,杜千城红是红,但红了之后对他有不轨心思的人也多得很。有哪个戏子不卖身?杜千城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听多了这样的话,渐渐心里十分的傲骨挫掉了七分,余下的三分也不知何时被丢弃在废墟污泥之中了。
世人有关他的传闻众多,尤其他不过三十岁上便死了,对他死因的猜测更是纷繁复杂,甚至有人猜他是死在了哪个豪富的床上,死时脸上还浓妆艳抹,活像个投错了胎的女人。
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自他死后,红珊瑚剧院开始频繁地出现怪事,突然出现的唱戏声和一袭红衣的影子,夜里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令人毛骨悚然,原本门庭若市的红珊瑚剧院就此败落了,门前铺了满地落叶都无人打扫。
有一天,忽然有人匿名出了一大笔钱要求班主重新开场唱戏,并且在演出当天在众人见证下找法师做了法,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有用,那些怪状慢慢消失,这才让剧院渐渐摆脱了闹鬼的阴影。
杜秋城名字与杜千城一字之差,同样因为霸王虞姬成名,再加上他身上频繁出现的怪事,早在他自己都不经意之间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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