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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探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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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洞宾从钱塘江潜入东海。江面束窄,水底暗流速急,海水与江水两股互逆冲叠,海底漆黑一片,他变作顶灯鱼,头顶伸出一条触角,顶端闪闪发光,正好可以照亮道路。
龙宫的暗探大多派上了岸,估计老龙也去西海过纳甲节,水底很清净,他一路优哉游哉游到龙宫附近,就见金龙鱼守卫穿着漂亮的金甲横身拦住他。
“什么鱼?胆敢闯到这里!快滚开。”
洞宾不答话,头顶触角啪地抽在金龙鱼脑袋上,两条鱼哼都没哼一声就昏倒在地。洞宾身子一摆,溜了进去。
龙宫里面晶莹剔透,宝光耀目,他不紧不慢的游着,寻找蓝采和的踪迹。
忽然,前面起了一阵喧哗。
两条人身鱼尾的鳕鱼精摆着飘逸透明的尾鳍,试图拦阻一名珠光宝气的小姑娘。
“九公主,算了,别跟他计较,等大王回来再说。”
被称作九公主的小丫头提着双宝剑,皱着眉头,左突右冲,终于不耐起来,提起一条鳕鱼精,扔了出去。“走开,才不要你管!讨厌!”
“公主,快放下箭,他好歹也是神仙,万一……..”
“讨厌!”九公主又大嚷了一声:“这是我的剑,我爱拿到哪里就拿到哪里。有剑就一定要杀人么?可笑!滚远点!”
两条鳕鱼精吓得抖若筛糠,避到一旁。九公主朝后面两条抬着水晶罩的鳗鱼精瞪了几眼,昂头带路。
洞宾看见水晶罩里是蓝采和的花篮,心说:看来是去找采和,岂不正好。
躲在珊瑚从里不紧不慢的跟着。
龙女昂首阔步,横冲直闯,遇上不管是巡游的夜叉,还是鳖精都忙不迭闪避。
龙宫后花园里堆着大块珊瑚、水晶,各色宝石、珍珠明光隐隐,海葵在半空徐徐舞动,夜明珠在其中点缀,光芒好像丛林中的明灯,成串的水母颜色各异,一个衔一个在甬道上缓缓游动。
龙女拂开几串水母,皱着眉头,她的视线停留在花园角落的困笼里。
“蓝采和!”龙女大喝:“你的什么破花篮,为什么那么扎手!”
她好容易等到老龙去西海过纳甲节,把藏起来的花篮寻出来玩,不料,这东西根本近不得,一摸,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扎一下,扎了还总是疼,她憋了一肚子火,抄起双剑就出来了。
蓝采和转过身,笑道:“既然是破花篮,就还给我呗,你问它为什么扎手?因为那不是你的东西,它也认主人的。”
“我呸!”龙女啐一口:“花篮认主人?有本事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采和没吭声,懒洋洋地看着她。
“哼!”龙女笑笑:“你才多大就会说谎话!”
“我反正比你大!”采和掰掰指头:“几千年道行了,不过一直喜欢原先的样子而已。”
龙女打量他两眼:“你上千年,姑奶奶就上万年,不跟你废话,你叫一声,那篮子答应了便罢,倘若不答应,就乖乖让姑奶奶玩!”
她检查过了,那篮子不过是个没有仙灵的死物。
采和道:“倘若篮子答应,你就把它还给我。”
龙女将头一点,双手掐着篮子。鳕鱼精见状,赶忙又上来拦阻:“公主,不能答应还给他,陛下走之前……”
龙女眉毛一立:“你们两个,有完没有!”
采和来了精神:“就算说好了,看我叫来。”暗中掐了个小符,一面口内喃喃念叨:“天灵灵,地灵灵,我的花篮快显灵!”只见那花篮在水晶罩子里转了一圈,猛然放射出五光十色,脆生生答道“采和,是我,我是你的花篮。”
龙女眼睛张大,片刻后笑了出来:“好玩好玩,你用了什么法术?”
采和高声道:“它答应了,你说话要算数,把花篮还给我!”
龙女冷笑:“那是骗你的!”
采和怒了:“你说话就像放屁,还是臭屁!
龙女挑眉:“臭小子,烂皮虾!”双剑向地上一插,腾地转回身,左右看看,忽然盯住抬着水晶罩的鳗鱼精,两条鳗鱼精还没来得及发抖,就被她扯过来一条,双手一扽,揪下脑袋,再一捋,成一条长鞭,迎空一抖,“啪”一声脆响。
她冲上去围着采和,左一鞭子右一鞭子,没头没脑的抽打起来。
洞宾在一旁偷笑,眼见这两个冤家还要再闹一阵子,便百无聊赖的四下乱看。忽见一只大蚌精,施施然游了过来,拾起鳗鱼精被揪下来的脑袋,捧着朝后面去。
他心中一动,悄悄跟了上去。经过花园门口,忽见被他砸晕的两条金龙鱼精和花龙敖噬急惶惶的奔了进来,敖噬道:“他来了必然是要救蓝采和,一定在这里。”
洞宾藏在蚌精阔大的贝壳底下,从敖噬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这大蚌精是龙宫的司药,捧着鳝鱼头来到位于龙宫西南角的丹药苑,把鳝鱼头对接在一条娃娃鱼的身体上,坐下来取了海蛟线缝补起来。
洞宾变成司药宫常见的石斑鱼,东游西串,见巨大的珊瑚墙内放置了许多储存罐,由各色宝玉明珠为材质,他闻闻这个,嗅嗅那个,却不知道哪个才是能延命益寿的九珍丹。
蚌精忽然道:“七十,你找什么?”
洞宾头也不回:“找九珍丹。”
“左边第二层格子里的翡翠瓶子。”蚌精抬头看他一眼,忽然皱眉:“你不是七十?我怎么没见过你。”
洞宾取下瓶子打开口,见里面有三粒丹丸,便倒出一粒递给蚌精,指指缝了一半的娃娃鱼:“七十让我替他一会儿。”
蚌精狐疑的看他两眼,接过丹药,洞宾佯装把瓶子放回原处。真的早已收了起来。
再回到后花园,见只有蓝采和一个人盘膝坐在笼子里。料想敖噬他们翻了个底儿掉,一无所获后到别处去了。
看见他,蓝采和吓了一跳“吕兄!他们方才说你来了,我还不信,没想是真的。”
洞宾瞧了瞧拴着他手脚的绳索,见缚仙索外面还有一层透明筋条。
采和道:“这是龙筋索,七七四十九股,就算用天遁剑也要削三四十次。”
洞宾沉吟:“是麻烦了些。”取出天遁,一点点削断他腕上的龙筋。
采和看着他,忽然吞吐道:“一会儿……求你点儿事。”
洞宾“哼”了一声:“我料定没好事!”
采和便笑嘻嘻起来:“吕兄一向风流惆怅没得挑,呆会儿啊,那丫头要是来了,你变成一名美男子和她搭讪搭讪,省得她总缠着我。”
洞宾道:“你是不是觉得她看上你了,嗯?”
采和赶忙摇头:“没,没有。”“那怕什么?你知道比女人漂亮的男人叫什么?”
采和有些茫然:“什么?”
“绿头鸭。”
采和失笑,忽然身子一绷:“不好!她来了!吕兄,别管什么绿头鸭白头鸭,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洞宾冷笑,这是一个女音尖叫:“滚开!”
他便朝困笼后云母石一闪,没了影。
尖叫声一路响到困笼前,龙女直接用剑指着采和:“说!看见吕洞宾没有?”
采和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有人潜入龙宫,不是他是哪个,哼,想要从我鼻子底下劫人,想的美!我先宰了你,好绝了他这个念想!”
说着便高扬起剑,作势朝下砍。两条鳕鱼精一齐来抱她手臂。
忽听一人道:“这么刁蛮,还公主呢?”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眼前多了名美貌女子,她身着湖青色素纱裙,发髻高挽,朝着采和微微一笑:“采和,姐姐找你找的好辛苦。”
蓝采和张张嘴,脸上表情微妙。龙女剑指向她:“你是吕洞宾?”
女子竖起眉毛:“吕洞宾是谁?他把我家采和捆在这儿吗?”
龙女怔了怔:“不是吕洞宾,那你是谁?”
女子道:“我乃大罗神仙轻灵峰,掌管百花的仙子,小姑娘,告诉姐姐,谁把我弟弟捆在这儿?”
龙女冷笑:“就是姑奶奶我,谁叫你弟弟不给我玩花篮。”
腾身跃起,双剑自身后一分,一个倒剪鱼尾式扑将过来。
“刁丫头!”女子叫一声,身子一缩钻进笼子。采和上前拦着龙女:“丫头别惹我姐姐。”龙女低头拧眉一股脑只是往上冲,一剑快似一剑掏窟窿刺。
洞宾化成的女子将天遁缩成两寸长,悄悄塞进采和手心,大声道:“欺负人啊,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钻出笼子朝花园外面逃去。
龙女提剑便追。
出了花园,大群虾兵蟹将围将上来,洞宾刚钻入一块巨型珊瑚。耳边叮一声脆响,龙女的剑将珊瑚斩下一块。
众精怪一拥而上,在珊瑚中乱找,龙女手按眉心青色琉璃珠,凝力观看,目光落在一簇正在硕大螺壳口边飘动的海葵身上。冷笑一声,提剑又砍。
洞宾心想,在水里想要瞒过龙族可不容易。原了形貌,抬腿就跑。
龙女在身后尖叫:“站住,妖妇!”洞宾左拐右拐,觑个空,变成一条梭鱼,朝海面射去,忽见一巨长青影迎面冲过来。
“敖琰!帮我拦着那条臭鱼!”龙女在后面叫喊。
“好!”敖琰一圈身子,尾巴圈过来。洞宾一闪身,相捱瞬间出手“啪”地按住龙头。敖琰给压得浑身一抖,本能的尾巴反向圈抽。
洞宾借着它尾鳍一甩之力,旋转而上,出水起在半空,四顾茫茫,正是夜晚,不远处一条大江奔腾入海。原来又到了钱塘入海口不远。上南岸,从这里北去不远就该是孙家村,当即脚下一拐,改道朝西。
前面有条小河,左近的人家洗衣净菜都在这里,这时节春寒料峭,有不少鸭子和鹅在浅水中栖息。吕洞宾不自觉露出点笑容,朝后看看,只见敖琰和龙女东张西望紧追上来。
两龙追到小河边,已不见了洞宾影子,敖琰四周转了一圈:“奇了,难道给她跑了,九妹,我看算了,咱们回去吧。”
龙女撅着嘴巴哼了一声,祭出一道闪电,照彻四周,见河里只有些鸭子和鹅。
敖琰忽然以手拢在耳边,道:“似是二哥传音……”听了一会儿,眉头皱起。
“启禀,启禀太子公主殿下,二太子请二位速速返回。”
一只变成驼背老人的鳖精气喘吁吁追上来。
龙女道:“出了什么事?”“关,关着的仙人突然没影了。”
“什么!”龙女蹦起多高:“那花篮呢?”
鳖精想了想,慢条斯理道:“听说……也没了。”
敖琰一甩手:“传音我都听见了,可见你爬的有多快。”
那鳖精一阵惭愧,缩成一团,背仿佛更驼了。
等他们去了,洞宾便游到岸边,一低脖子蹿上泥地,他方才变成了一只绿头花颈的鸭子,此刻正抖抖翅膀,神气活现地扭了几下。河里的母鸭歪头看着他,有两只还羞搭搭地跟了上来。
洞宾嘎嘎嘎嘎,大笑一阵,化成人形,信步朝阿巧家的院落走去。
正走着,忽然天色一暗,月亮隐藏到乌云后面,海浪雷鸣般的啸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涨大潮。掠身到半空,见方才离开的小河里,水花翻卷,鸭子,鹅不安分地蹿上岸,叽叽嘎嘎吵做一团。远处,东海浪涛沸腾,卷着钱塘江水,勾出一道银色水线,瞬间就冲过了石塘堤岸。
运起功力,但见海浪之下藏了无数虾精蟹将,夜叉老鼋,浪尖上一面淡青色六角旗帜顺着水流抖擞招展。那面旗帜是东海的飞青碧焰旗,可调动数千万水军兵将。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即便蓝采和脱身,龙宫怒了。也不至于违背天条,水淹上虞,想了想便明白了,老龙去西湖过节,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默运神通,于周遭几十里遁迹,找到了鸣事钟所在,结指印一弹,大钟骤然奏响,清悦的巨声把村里远近人们从睡梦中惊醒。
龙女立刻发觉了他,从浪中一跃而出,转瞬到了身边,她身上穿着亮银贝母珠光甲,左手执双剑,右手执六角飞青碧焰旗。高声叫道:“吕洞宾!你戏弄龙宫,劫走蓝采和,抢走花篮,还……还杀了我三哥哥,你同东海之仇已不共戴天!今日水淹上虞,全都是因为你在这里!”
洞宾笑道:“小孩子气话,你恨我,找我算账呀,拿别人撒气算什么本事,吕某今日心情不错,不如这样,你挑个地方,咱们单挑如何?”
“我呸!”龙女狠啐一口:“既然来了,我们就没想原封退回去!”
仿佛回应她的话,空中惊雷炸响,二太子敖噬,五太子敖琰领着龙宫之众显出身形,将他包围起来。
“你们私调东海之水,可知这是犯了天条!”洞宾冷笑:“等老龙回来,该如何责罚!”
“你少吓唬人,你一而再,再而三不把东海放在眼里,便让你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
敖噬吼道。
“莫要废话!” 龙女右手飞青碧焰旗一抖,左手结法印,口中念道:“东水澄碧,青苍盛行,大潮衍道,夜叉鼋公,共此一令!”
浪头汹涌奔腾,东西涤荡,眨眼间漫进田地民宅。各家老少多被钟鸣声惊醒,不明所以,见到大水冲进屋子,才手忙脚乱的哭喊着往自家屋顶上爬。
洞宾眉头一锁,瞧见阿巧扶着孙七伯同马珏一起顺着梯子爬上房顶。
夜色之中,寒意袭人,孙七伯裹着棉被还不住发抖。
洞宾右手朝着龙女的方向一伸,一团白光如白色匹练,闪电般裹住她执旗的右臂。龙女惊叫,敖噬和敖琰已从左右扑了上来,他身影一虚,倏地隐没,二龙正左找右看,冷不防后颈一紧,已被捏住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