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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退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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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有冰凉的水漫上心头,漫过呼吸,几乎令她窒息。阿喆咬了咬唇,蓦地回身,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巧丫“唉呀”一声,要追上来,却被旁边的珍娘堵住:“你怎么老是喜欢和这个废物混在一起?”珍娘是鲁宝珠的堂妹,平素一直是鲁宝珠的跟屁虫,向来和巧丫一伙不对付。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年在一边起哄。
巧丫大怒:“谁是废物?她再怎样也比你这种只知奉承别人的马屁精要好。”
珍娘也恼了:“你说谁呢?”
这边两人争执,那边阿喆匆匆走出人群,埋头就往家里冲。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堂屋中传来说话的声音。她原没有在意,直到自己的名字飘入耳中。
“你也不看看你们家阿喆是什么样子的,还有脸霸着我们家初一不成?”妇人的声音又尖又利,气势汹汹。
阿嬷苍老的声音响起:“周家二婶,话不是这么说,两个孩子的亲事是早定下的,你不能因为仙人选中了初一就不认帐。”
妇人冷笑:“你就算强赖着不退亲又如何,初一马上就要跟着仙人去修仙了,你家阿喆只能留在村子里。两人天差地别,就算现在不分,到时也得分。还不如现在识相点,免得以后更丢脸。”
阿嬷问:“初一也是这个意思吗?”
周二婶迟疑了下,尖声道:“那是自然,我的意思就是初一的意思。”
阿喆听着皱起了眉。当初的婚约本是周二婶主动提出的,没想到周初一才刚被仙师选中,周二婶就提出了解除婚约。可想到周初一刚刚的模样,也许周二婶说的没错,这本就是周初一的意思。
堂屋中,周二婶还在扯着喉咙嚷着,话越说越难听。阿嬷有些招架不住,可这事她不能答应。她不相信周初一和他娘会是一条心,何况,阿喆毁了容又没有天赋,这个时候退亲,就连名声都没了,这孩子的一辈子就完了。
阿喆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推开堂屋门,开口道:“我同意退婚。”
屋内静了下来,头发雪白的阿嬷一脸愕然地看向她。周二婶却是眉花眼笑,一拍大腿道:“还是阿喆懂事。”又步步紧逼,“当初我们定亲时,初一曾经给了你一枚玉佩。”
阿喆垂着眼睛,从脖子上扯下一块葫芦玉佩,因动作太快太急,挂着玉佩的绳都被扯断了。她一言不发地将玉佩递给周二婶。这是周初一给她的定亲信物,既然退亲,周二婶不说她也是要还的。
阿喆有自己的骄傲。她想起了周初一看她时那冷冷淡淡的一眼,和鲁宝珠说话时的模样。那人即将去仙山,她却只能留在鲁家村,即使婚约不解,也不会有未来。
周二婶心满意足地拿回玉佩,还想说两句漂亮话,忽然觉得旁边仿佛有一阵风掠过,阿喆的惊呼声响起:“阿嬷,阿嬷,你怎么了?”却是阿嬷听到退婚已成定局,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
阿喆也不知自己速度怎么能这么快,“咻”一下就赶到了阿嬷身边,恰好将阿嬷接住。她抱起阿嬷,飞也似地送到了里间的榻上。
周二婶尴尬地跟在一边,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阿喆看了周二婶一眼,周二婶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她心知自己做的事不地道,不敢多留,脚底抹油溜了。
周二婶一走,阿嬷就睁开了眼睛。阿喆一愣,阿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事,只不过不想见她的嘴脸了。”老人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怜爱与懊恼,“是阿嬷不好,给你找了家这么势利的人家。好孩子,你别怪我。”
阿嬷竟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阿喆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阿嬷,你没错,是他们不好。我不嫁人了,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阿嬷的眼眶也湿润了,连连摇头:“傻孩子。”她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身体也不好了,百年之后这个孩子只剩一个人,又没有天赋技能,该怎么办?可要嫁给周家那样的人家,还不如不嫁。
她慈爱地帮阿喆擦干眼泪:“好孩子不哭,阿嬷去烧水,给你做你最爱的鲜鱼汤。”
说到这个,阿喆“唉呀”一声,跳了起来:“我把挑回来的水忘在广场外了。”
*
阿喆匆匆回到广场边,不由目光一凝。道路旁,扁担落地,两只水桶不知被谁打翻,歪在一边,水流了一地。几个孩子在一边嘻嘻地笑,见她过来,一边做鬼脸一边嚷道:“丑八怪,丑八怪,痴心妄想的丑八怪!”有几个还故意在翻倒的水桶上踢几脚。
这群混孩子!阿喆平时因为容貌和天赋的问题,没少被小孩子们嘲笑捉弄,只要不碰触到她底线,她多半也不会和孩子太计较。可今天,她本就憋了一口气,心情激荡难平,此时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熊熊怒火,蓦地厉声喝道:“滚开!”
她原本动听的嗓音因极度的愤怒有些变调。孩子们的嚷嚷声蓦地止住,鬼使神差的,居然一个个蹲下身去,骨碌碌地打起滚来。
阿喆愣住,几个孩子也愣住了。为首的孩子跳了起来,怒道:“我打滚,你们也跟着打滚做什么?”
另几个孩子爬起来面面相觑:“我们,我们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滚一滚。
孩子们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多想。为首的孩子见阿喆俯下身去扶起水桶,对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发一声喊,两个人各抢起一个水桶,发足分两路跑开。
阿喆跺了跺脚,想要追去,空着手的三个人跑过来将她死死拦住。阿喆的眼睛都红了,捞起扁担,挥舞着发狠道:“走开!”
也不知是害怕扁担还是被她的怒喝所慑,三个孩子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让出一个缺口来。
阿喆顾不得多想,就要发足追赶。这时巧丫跑了过来,急声问道:“阿喆,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找了半天。”
阿喆顾不得回答她,指了几个孩子道:“他们抢了我的水桶。”
“这群混账东西!”巧丫斥骂一声,再晃身时,已瞬移到数丈开外,远远的传来她的声音:“我们一人追一个。”
天气太热,阿喆额头沁出薄薄的汗,远远看见那孩子钻进一个山洞,不见了踪影。
她加快脚步追了进去,顿时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山洞和外面竟仿佛两个季节。里面光线实在昏暗,她四顾一圈,没有发现孩子的人影,索性拿扁担当拐杖,探索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扁担忽然碰到一物,她蹲下来看,正是她的木桶,抢了木桶的孩子却不见了。
心中不知怎的生出警兆,她抓起木桶就往外退。
已经迟了,一只苍白的手蓦地出现,乌黑的指甲疾射而出,如毒蛇吐信向她咽喉处袭来。她浑身汗毛倒竖,电光火石间,身体仿佛自有意识,抬起木桶一挡,右手抄起扁担,以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向那手抡去。
指甲没入桶中,死死陷入木板中,动弹不得。她刚松一口气,那手忽地一绞,她眼睁睁地看着木桶在她面前化成一堆碎木,对方犹未停,又将她抡过去的扁担轻易折断,依旧向她袭来。
惨白的手,漆黑而锋利的指甲,带着碾压性的毁灭气息,叫人避无可避!
我命休矣!她手无寸铁,再没有反抗之力,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白与黑的交错间,她恍惚看到了一道鲜红的血痕,眼看着那手越来越近。蓦地,身体中一股热意流过,一道柔和的绿光发出,直直迎上。两者相撞,顿时如一石入水,漾起层层涟漪。
黑暗深处有人轻轻“咦”了一声,阿喆只觉有什么毫不客气地扫视着她的全身,顿觉毛骨悚然,转身往洞外奔去。
她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入鼻端。她心中大骇,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刚站稳,肩膀上多了一只手,将她轻轻一按道:“别乱动。”来人不知何时已转到了她的身后,带着血腥味的迫人气息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的心怦怦乱跳着,试图想回头看一眼,却觉按在肩上的那只手如有千钧重,压得她完全动弹不得。
“神魔九转诀,你是花泠水界的人?”男子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似乎特意压低了嗓子。
阿喆一头雾水:“什么是神魔九转诀?”好生奇怪的名字。
身后的人没有做声,阿喆再一次起了刚刚那种被人窥伺的毛骨悚然之感。仿佛从头到脚,完全暴露在人前,再无一丝秘密可藏。
极度的寂静中,她忽然听到了轻微的滴答滴答声,再想到刚刚闻到的血腥气,她心中一动:“你受伤了?”
那人轻“哼”一声,刚要做什么,阿喆忽地面露喜色看向洞外方向:“你来啦!”
那人一怔,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忽觉手下一滑,阿喆已游鱼般挣脱了他的掌握,撒腿向外跑去。
上了这小姑娘的当了!那人大怒,伸手一扬,指甲暴涨。
阿喆心跳如鼓,跑得飞快,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却一下子撞入一个怀抱中。熟悉的气息侵入鼻端,她心头一悸,正要抬头看,一片柔软的青色袍袖迎面拂来。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