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璃子》袁敏之

13、第 13 章

　　巴布点点头，和易施施并排躺了下来，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影，望着那片群星璀璨的天空，今天的月亮比起前几日那晚，又丰润了许多，是离月中更接近了。那月亮像是一轮弯弯的含笑的眼，透过重重树影，对着他们微笑。易施施看了一会，只觉得心里揪得更疼，侧过身来，注视巴布，忽然发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竟从没好好地仔细地看过他。只见他蜜色的皮肤上眼窝微微有些深陷，头发也微带金黄，虽然经过这几日生死之间的奔波，仍是透着一股子精神聪明劲儿，巴布是塞外戈壁上的外族人，生得和中原人颇有不同，然而此时在易施施眼中看来，他这样子却比世上任何事物都好看，只是看个不够。过了良久，才道：“巴布，那日你在这林子中，握住了我的手，我……我心里实在比什么时候都高兴。除了我娘，从来没有人，会在我无助痛苦的时候，握住我的手，对我微笑，除了她，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这样对我的人。那时候起……我就告诉自己，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对你好。”巴布笑道：“你对我很好，从头到尾，你不管对别人怎么样，却从来没对我有一分不好，开始我知道你骗我，我又生气又伤心，以为你所有的情意都是假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我们……以后一直都这么好，好不好？”
　　易施施忽然投进他怀中，哭道：“不……不会有以后了……不会有以后了……巴布，我……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
　　巴布抚着她的头发，笑道：“谁说我们不会有以后了，我们还要到那戈壁上去呢，我们要始终在一起，即便是快要死了，我们也要在一起。”易施施楞楞道：“死也要在一起？”巴布道：“恩。”易施施忽然一把推开他，叫道：“我……我不要死，我还不能死！”她眼中满含着泪，回头看巴布，巴布见她眼中神色奇异，不断变幻，道：“施施，你……”易施施强笑了一笑，然而一笑，眼泪就不断地滚下眼眶来，她轻轻地道：“巴布，我不想死，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巴布方要开口，她轻轻摇了摇手，止住了他的话，继续道：“是我自私，是我不对，可是我娘……我娘她被我爹……不，施伐当年狠心抛弃，这些年来一直伤心彻骨，最近……更是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我不能抛下她不管，我要拿这雪璃子去救我娘。巴布，你能明白么？”
　　巴布低了头，轻轻道：“我能明白。”
　　易施施忽然抓住了他手，道：“如此，谢你成全我。”巴布看着她脸，那张脸满是泪水，此刻正浮现出一种不知是喜悦还是沉痛的解脱表情，他忽然就觉得胸前一凉，接着就是一热，一把匕首先是深深刺入他胸腔，再用力拔了出来，心头热血飞溅，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易施施捧起了一捧鲜血，将脸埋在其中，和着眼泪，喝下了这一捧血，鲜血与泪水顺着手指缝隙不住淌下，淌湿了她胸前的衣裳，她也毫不在意。那把匕首，放在她膝旁，正是巴布当时帮她试药时刺在自己大腿上的那把。
　　易施施仰起头来，满面血污中，那一片蝴蝶的胎记翩翩欲飞，像是在火焰与血色中正待涅磐的凤凰，易施施轻轻托起巴布的身体，喃喃细语，仿佛是在对着情人低语，反复道：“巴布，我要送你回家去。送你回去。戈壁上有西瓜葡萄，火烧云，还有你说过的大黄，那里才是你所应在的地方。送了你回家，我就去救妈妈，等到那时候，我就可以陪你到戈壁上，并排坐在一起，看日落看日出。”
　　她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说着，捧着巴布的身体向远处走，淡淡的月光星辉透过树影，照在他们一路行过的地面上，鲜红的颜色仿佛是红莲圣火，洒遍了每一处，向着他们走过的方向，无限延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