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沉沙》朕的甜甜圈

53、Chapter 53

　　交通灯和霓虹灯交相辉映着，照得各怀心事者在灯色里遮掩内心，短暂的沉默很快被陶绫不由分说地打破了。

　　“喝什么喝，你该睡觉了，跟Kong叔叔回酒店。”

　　她轻拍了拍Wita的后脑勺，不咸不淡道。被男孩觉察到什么的棕眸盯着，依然面色平平。

　　“你，”Wita踌躇几秒，左手揪着裤子，眼眸安静垂下，“是不是要跟这个人走了？”

　　陶绫实在不明白，他这小小年纪就仿佛熟读了琼瑶知音故事会的调调哪来的，头疼不已：“什么？”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Wita吸溜了下鼻子，乖巧地问道，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陶绫看。

　　因为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个陌生的男人，跟自己一样，也始终盯着陶绫不放。是不是来和他抢人的？

　　Wita六岁的脑子装不了太多想法，他只知道好不容易得来的，如梦境一般的安心和幸福，都是面前的人带给她的。

　　她不是妈妈，不属于他原本的国度。Wita没有跟她说过，他每一天都在害怕醒来就回到了以前。

　　“会的。”

　　一把微哑男声开口，在陶绫说话前给了回答。

　　“她会。但是现在我需要她，可以让给我一会儿吗？”

　　魏惊戍看到Wita迟疑地点了头后，蹲下身来，和他握了握手：“谢谢。”

　　随后，他发了短信，让人来处理追尾事件。

　　Kong觉得，自己被完完全全遗忘和无视了。不过他也可以理解，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轻撞了下她的臂肘，Kong的分贝压得很低很低：“就是他？”

　　“嗯。”

　　“他也太没礼貌了，我好歹算是你一半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对待我？”

　　“嗯。”陶绫轻道，“他就是这样。”

　　疏离有礼，过分理智的心，过于强大的自我。

　　“先把他送回去。”

　　魏惊戍挂了电话，眸色微深地看向她：“可以吗？”

　　没等陶绫回答，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肩头轻微的相触让陶绫忍不住打了个轻颤。男人径直牵过了Wita的手腕，问他酒店在哪，Wita照实回答，魏惊戍点了头，拉着他走在他们前面，背脊挺得笔直，衬衫熨帖，西装裤下的双腿修长，走路时姿态闲散优雅。

　　陶绫无话可说，只得跟上。Kong却一把拉住了她，面色难得有些严肃凝重：“你们以前，关系好吗？”

　　她怔了一瞬，目光随即变得有些清冷：“你想问什么？”

　　Kong拽着她，眼神复杂地看她，好几秒后，又一把放开，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OK，别这么敏感，没有要打探你私隐的意思。走吧，别让他把Wita拐走了。”

　　他是觉得，那个男人骨子里看着那么高傲，可背影又那么难过。

　　是很爱她吗？

　　Kong惊讶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比对，和自己的喜欢比起来，对方的感情又有多深，她能不能因为时间忘掉？

　　三方落座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咖啡厅的服务员送来菜单后，迅速离开了修罗场，生怕三个人中哪一个突然失控了——这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一句话都不说，还是大半夜的，让人瘆得慌。

　　“表不错。”

　　Kong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因为眼睛自然而然落在对方的腕上，于是甩了一个通俗的开场白。

　　大厅惨白的灯光下，男人的薄唇抿得更紧，坐在右边的陶绫也情不自禁地僵直了身子。

　　那是C牌卖的很火的系列，手工机械制的基础入门款，黑色表带、纯白的表盘，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挺适合这人的。

　　Kong也不傻，从反应里看出自己说错话了。

　　你送的？

　　Kong默默转过去，做了个口型。

　　陶绫看到了，但没有说话。

　　这不是她送的。她送的那个，车祸那一天在副驾驶上。

　　这个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那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Kong耸了耸肩，微微笑了笑，“我叫Kong，中文名卢亦楷，是个中泰混血，在中国上完小学，后来回了泰国。做支教的时候认识她。嗯……还有Wita。来这边玩一玩，阿绫说给我当免费导游，算是还债吧。”

　　见两个人都沉默以对，Kong贴心地加了一句：“说完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友情提醒，到你了。

　　陶绫自然是不用做什么介绍的，他俩都认识他。剩下的那个男人，手搭在椅把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指腹处薄薄一层茧，指关节修长有力，他淡淡听完，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魏惊戍。”

　　魏惊戍指了指陶绫。

　　“她老公。”

　　Kong：……

　　陶绫：……

　　前者率先从这简洁的自我介绍中缓过神来，弯了眉眼：“啊，以前是，以后还不一定吧。”

　　“唔。”魏惊戍懒懒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语气冷然：“那也等她跟我离了婚，再来说这句话吧。”

　　“不过，”男人在陶绫投来无言目光时，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除非我死，你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Kong觉得自己被Double Kill了。

　　无论是陪她演戏，还是真存了几分心思，对方的气势都完全压他一头。

　　这是自尊问题。哪怕他们现在在争的是一只烧鹅，都决不能被堵到哑口无言。

　　唯一还算安慰的是，陶绫没怎么跟魏惊戍说话，也坚持住在酒店里。上电梯的时候，还转头问了一句，你愣着干嘛。

　　电梯上，她靠在镜子上，低头看着地板的花纹，没有说话。

　　“你还爱他吗？”

　　Kong靠在另一边，抬眼看着她，问得很温和。

　　“我不知道。”

　　他第一次见到她脸上出现那么迷茫的表情，也不忍再扰乱她的心了，出电梯时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好睡一觉吧，别多想。”

　　陶绫嗯了一声，跟他道了晚安，朝着地毯另一端走去，用门卡开门的时候，无意间转头，发现Kong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扬起一个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莫名地让人心情好了一点。

　　“干嘛呢，”她扶着门把手，有些无奈地笑了，“我真累了。晚安啊。”

　　进屋后，陶绫没有把门卡插在格子里，在一室黑暗里，靠着门板直直滑了下去，头埋在膝盖中间，久久都没有抬起来。

　　她装着不在意的搜索，所有的网页、论坛，没有关于魏惊戍结婚的消息。在出事伊始的那段时间，可以算得上在同一版面的，只有……

　　Htz的创始人魏惊戍也对此事表示关切，称不会放弃一丝搜救的机会，在此关头，也可见一个成熟的公司及时身处危机，依然关怀员工的机会。

　　员工……呵。

　　门外的人靠在外面，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否则绝不会就那样等着，不破门而入解释个一晚上不罢休。现在于他而言，倒也不算等待，毕竟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他只是想离她稍微近一点，完全没有想到以后的日子会，更，难。

　　在未来的三天里，魏惊戍连她的一个正面都没见到。他从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冷静下来，发现事情大条了。

　　人可能真要跑了，不是说说而已。

　　对此，从震惊里恢复的林觉表示，万里长征都完成两万四千里了，眼看魏惊戍就要率先在圈子里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惜一切代价，重新追也要打败敌手，把人追回来！

　　另外一边，从痛哭里恢复的胡枕乔表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眼看她健健康康的回来，有胳膊有腿，完全可以拥有更广阔的森林，过去的就过去，不要留恋垃圾！

　　此观点得到Kong的大力点头支持。

　　陶绫一边听一边喝茶嗑瓜子，听完拍了拍手上的碎渣，轻笑着抬眸：“这都是次要的。”

　　“为什么？”

　　胡枕乔只当她是身受重伤，被Kong路过救了起来，不清楚其中的曲折因果，对陶绫的话大为不解。

　　陶绫说，我要找人。

　　Kong收了笑，一眼扫过去，露出难得凝重的表情。

　　陶绫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她所想的已经清楚写在脸上。她受的一切，绝不会白白就这么受了。

　　* * *

　　但是抛开目标这件事不说，人都得先活在当下，解决当下的问题。她看来看去，觉得住在酒店不是个事。虽然一晚上也就三四百，可天天住着，她积蓄迟早要空。更遑论，现在身边还多了一张吧唧吧唧贼能吃的小嘴。

　　Wita基本属于一步不离跟着她跑。

　　自然，对魏惊戍的了解随着日子的推移而增长。
　　毕竟只要有桃子的地方，Wita绝对能见到这个男人。

　　陶绫去吃饭，他坐隔壁桌；陶绫去超市，他跟在身后，买单的时候手快的不得了，仗着自己身高优势，从她头顶越过递卡给柜台，低头的瞬间甚至还不小心滑过她柔软的发；陶绫去人才市场，他也常伴左右，哪个人事收她的简历，陶绫说完一句谢谢，男人也会跟着淡淡补一句，谢谢。看到常出现在新闻上的人蓦然立在眼前，不少HR被惊得下巴都掉了，一阵倒抽气后瞬间都围了上来——Htz的CEO，长得比电视里还tm帅，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嗯，所以他为什么要说谢谢？！

　　因为他省了一些话。

　　完整版的是，谢谢你认同我妻子，但是真录了她，就算从Htz手里挖人走。各位看着办。

　　当然，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魏总只是会拿个本本记下来。

　　陶绫不想理他，也不想跟他吵，但又几乎忍到了尽头。他什么时候会考虑一下她的想法？最后发现，能完全躲掉魏惊戍的时候，都是晚饭时候。她让Kong叫她吃饭，嘱咐对方务必订包间。

　　Wita低头喝着果汁，耳边听着两个人心思都不在此的聊天，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弱弱开了口：“我觉得，魏叔叔可能会在外面等着，要不要让他吃个饭……再走啊？”

　　男孩半个脸埋在空碗里，眼睛微微笑弯，试探地问道。

　　陶绫顿了一下，打开湿巾纸，给他擦了擦手，没有岔开话题搪塞Wita，开口道：“比起其他的，那个叔叔，更在乎输赢。他的胜负欲很强，但这不代表我们很合适。Wita，我知道他顺手给你买了很多玩具。但是，就像你喜欢变形金刚，也喜欢赛车模型，并没有哪种比另一种更适合的说法。他很优秀，就算没有我，也会找到很合适的人。现在我没法跟他聊，等他冷静下来，我们会重新考虑一些问题。”

　　Wita怜爱不舍地摸了摸身旁的真爱们，他的小刚，小车，小机，马上就要永别了，但是还是懂事的哦了一声：“我懂了，你们会离婚对吗？”

　　彻底分开的话，他也不能收这个叔叔的礼物了。

　　一直没出声的Kong先笑了：“你自己觉得可能吗？现在不是要不要离的问题，是那个男的放不放手的问题。”

　　陶绫端起杯子喝了口里面的大麦茶，头也不抬：“Kong，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语气里的冷淡和警告意味甚重。

　　于是这一餐，都吃的相当沉默，风平浪静的两个小时，也是食不知味的两个小时。

　　结账的时候，她抢先付了。

　　Kong有些尴尬，笑了下：“就算我说错话了，哪有让女人买单的道理。”

　　Wita头也不抬地抱着宝贝们，神态没有一丝波动道：“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怎么抢单。”

　　超市里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滑进来，陶绫愣了愣，轻屈起拳敲了敲他，又抬头看着Kong：“我也觉得，没有女人不能买单的道理吧？我最近快入职了。请客这种事，一人一次才公平。”

　　公平……

　　这个词听着有一些刺耳，不过陶绫说这样的话并不稀奇。Kong觉得有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Wita默默跟在身后，出日料店的时候，忽然拽了拽她的裙角：“阿那桃子你为什么不跟魏叔叔抢单啊？”

　　两方还没来得及尴尬，陶绫的余光瞥到停在不远处的车，和站在那的人时，霎时定住了。

　　男人背靠着车，抬眼锁住她那一瞬，仿佛天地间只有她和自己。

　　他们选的地方临江，江对面是一排地标式的建筑。楼宇的灯光闪烁的映出江面波光粼粼，繁华夜景流动之中，皆作背景。Kong身为同性，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是太挑眼了，不止是身形外貌，骨子里浑然天成的透着令人心折的气质，冷不至漠然，温中自有疏离，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外人想要靠近，证明自己是不同的。

　　“陶绫。”

　　魏惊戍叫她的名字，朝她走了几步：“我不想强迫你，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

　　直至走到她面前，他垂眸看着她，把剩下的话说完：“真想离婚的话，也可以。”

　　陶绫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后，啊了一声，轻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微微笑了笑：“行。我知道了，我随时都可以，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财产的问题，就跟以前一样，什么时候你律师准备好了，就……”

　　“离了更好。”

　　魏惊戍唇角翘了翘，黑眸深深望进她眼里，一字一句道：“方便我重新把你追回来。”

　　陶绫无语了，环胸轻笑：“我不需要。”

　　“我需要。”

　　魏惊戍声音放低，抬手撩开她一缕发，分贝轻的像一声喟叹：“很需要。”

　　两个瞬间沦为灯泡的人……真的看不懂这局面。

　　Wita好歹还算有点事情干，立马抱起怀里一堆魏惊戍白天给他付款的玩具：“那个，你要不要把这个拿回……”

　　去字还没出口，Wita的头突然被一双大手扭到了旁边。

　　魏惊戍右手扣着男孩的头，这边俯身下去，在她唇边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不过两秒，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魏惊戍已经直起了身子，大拇指极快地划过薄唇，近乎暧昧的姿势，随即慢悠悠地笑了笑。抽身而退，他走之前彬彬有礼道：“告辞。”

　　陶绫满脑子都是回旋的我要报警。

　　Kong目瞪口呆。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魏惊戍的背影又顿住，他回首望了他们一行人一眼，特别是看着Kong，诚挚淡然道：“想追她？就抓紧时间吧。虽然你成功的几率是零，我也提前祝你坦然接受失败。”

　　陶绫无话可说，他的胜负欲已经没救了。但是此时此刻，她忙着把暴走的Kong往回拽，根本没那么多时间感慨回味。

　　只有Wita就地蹲下，把脸搁在了一堆玩具上面，星星眼感叹了一句：“好帅啊。”
　　然后又撑着头，陷入了困惑：“可是，阿桃，你吃饭的时候，说他胜负欲很强是吧？你怎么分辨，他是胜负欲，还是喜欢你呢？”

　　陶绫终于忍不住了，一脚把Kong从楼梯上踹了下去：“滚吧，去去去去！去找魏惊戍决斗，你演戏还演tm上瘾了！”
　　接着冲过去把小鬼头的耳朵蹂|躏了半天，咬牙切齿道：“就你话多，闭嘴三天！”